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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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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眸,门前站着的正是傅景恩。

她气势凌人,遮挡了大片天光,背光立着,更显肃然。

懿兰与宫妃们立刻行礼,倒是徐知意慢了半拍:“长公主安。”

傅景恩提了裙摆进来,看着陆灿:“国难未解,皇后却总是奢靡享乐,实在叫大越臣民心寒。”

她这一顶帽子扣的实在够大。

陆灿一手握着椅子扶手,抬头看着傅景恩,唇角扬了扬:“长公主误会了,本宫只是……”

“皇后只是在乎皇室颜面与皇上喜怒。”傅景恩的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对着母仪天下的皇后神情却轻蔑至极,一语道破陆灿整个人——

她像个没有自我的提线木偶,将她放上“皇后”的位置她便只在乎皇室颜面与天子喜怒,将她放在“陆氏女”的位置她便只在乎家族荣耀。

傅景恩没有去管陆灿的神情,她说:“本公主会奏明皇上,暗香疏影楼不必重修。”

徐知意微微皱眉,似乎想张口说什么,却被傅景恩打断——

她微微侧首唤了一声:“谢大人。”

谢景年自屋外走入,视线低垂,朝上首的陆灿一揖:“微臣谢景年,参见皇后娘娘。”

徐知意脚步顿住,抿唇不再出声。

懿兰微微眯起眼睛——暗香疏影楼、徐知卿、谢景年……

她又想起檀云曾说静长公主傅景恩曾经也是想择谢景年为婿的……

“谢大人免礼。”陆灿面色微霁,颔了颔首。

傅景恩便带着谢景年步入内室去看皇帝,全然不将陆灿放在眼里。

不多时,内室里的御医都退了出来,回报陆灿:“皇后娘娘,皇上已无恙,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好。”

“多谢大人。”陆灿颔了颔首,又叫北月打赏杏药司上下。

御医退下后,安长垣也很快退了出来:“皇后娘娘,皇上与长公主、谢大人有话要谈,吩咐屋内不留人。”

陆灿抬眼与懿兰对视一眼,懿兰便上前去扶她起身,一众宫妃都跟着退了出去。

一行人一踏出去,安长垣便从外头关上了门,自走到廊下听不见的地方立着。

她们之中有哪个自信能比安长垣更得皇帝信任呢?见状便各自散去,懿兰陪着陆灿往闻樨馆而去。

-

陆灿沉沉叹气:“本宫自问不曾得罪长公主,也曾想听宜长公主的话徐徐图之,可静长公主是一分面子也不愿给本宫。从前还有太后在,而今她要折辱本宫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静长公主再如何终究已经外嫁,娘娘今日之举并没有错。”

陆灿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转头问懿兰:“你觉得……那楼里究竟有什么,叫皇上这样痴迷惦念?”

傅仪宁整日待在里头,别说懿兰与陆灿,六宫哪个不好奇?

“臣妾出身微寒,原不比娘娘出身高门,自是难以窥探。”懿兰如此说。

陆灿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本宫家中长辈或许知道不少宫闱秘辛,可自陆司礼去了,本宫再想与家中通信便不大容易了……”

懿兰颔首:“其实臣妾私以为皇上还是很敬重娘娘的,娘娘不必过分忧心什么。”

陆灿叹了口气,又往前走去,换了话题:“今日没见丽妃,前儿听说她偶感风寒病着了?”

“原是她自己贪玩,又不爱多穿,才染了风寒。杏药司说只是小毛病,不碍事。”

“那就好。”

-

玉兰堂里,

傅仪宁倚在床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叹了一口气:“今日是朕失态了。”

“何止今日?”傅景恩凛起眉头,像极了寻常百姓家教训弟弟的长姐。

傅仪宁抿了抿唇,移开话题:“皇姐自京城而来,还带了谢卿,想来是有事?”

傅景恩在圆凳上坐下,颇没好气:“听说你夜夜醉倒在暗香疏影楼,不得不来这一趟。谁知才来便撞上走水。”

傅仪宁不说话。

“才你的皇后说要重修暗香疏影楼,还说要修得比从前更奢华。我给驳了。那楼不必重修,拆了也好放着也罢,随便你。”

傅仪宁蹙眉眨了眨眼:“为何?”

“你说为何?!”傅景恩被他气笑了,“你这般沉湎是为什么?为徐知卿?为谢家的孝烈夫人?!”

傅仪宁看了眼谢景年匆匆解释:“皇姐应知朕待知卿之心……”

“我知道,景年知道,可外人呢?”傅景恩冷哼一声,“你那个娇滴滴的玫美人,今日‘谁倩白露为妆’,明日白雪红梅裳。如今人尽皆知她是徐冠玉幼女,宫中又多的是待了几十年的老人,你真以为妃嫔奴才们会不知道这暗香疏影楼为谁而建?传将开来,你天子威名何在?”

傅仪宁眼中隐隐有泪,抬眼看向柜上插瓶的红梅:“……‘今宵月,有月无灯不算春;寻知己,月下初逢言轻绯;觅知音,亭内偶遇诗意欢’。”

良久的静默后,傅景恩喉头微动:“……我一早与你说过,坐上了这个位置,便没有知音。就算曾经有过,也要忘记。”

傅仪宁看看傅景恩,又看看谢景年,终于道:“朕不会再修暗香疏影楼……景年,如果她还在,我必盼你们花好月圆、人长久。”

谢景年拱手作揖:“……臣,谢皇上恩典。”

-

傅仪宁果真没有重修暗香疏影,甚至下令将其彻底拆除。

动工拆楼那一天,懿兰独自一人慢慢走到了楼前。

她不知为何要来,只是想来看看,却没料到傅仪宁先她一步在此。

宫人给傅仪宁搬了一把椅子,他就坐着,收拾着宫人们从楼中搬出的许多书画。有的已经烧坏了部分,有的只是落了灰。他仔仔细细抚过每一卷书画,神情认真又寂然。

懿兰不知不觉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上前两步。绣鞋踩碎枯叶,却没有惊动傅仪宁。于是她轻唤:“皇上。”

傅仪宁有些恍惚,似乎听见有人叫他,像颐妃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然,是他的解语花在唤他。他抬起手招她过来,又叫不远处的宫人再搬一把椅子给她。

懿兰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收拾那些落了灰的卷轴。

她直觉傅仪宁现在需要一个倾听者,她将离帝王的心更近。

“朕似乎没有与你说过朕登基前的事。似乎这些年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傅仪宁捡起一卷书擦干净放到懿兰手里,“这是六弟从前写的诗集,那时他才十六岁。”

懿兰对于暗香疏影楼里有傅仪昕的东西颇为讶异,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轻声说:“恭王少年英才。”

傅仪宁笑了笑:“是啊,那时候所有人都夸他。父皇夸他、朝臣夸他、百姓夸他,徐先生也夸他。因为朕是嫡子,他们便都觉得朕会与六弟不睦,其实并没有。朕生母早逝,太后待朕犹胜亲生,所以朕一向称她为母亲。六弟与皇姐与朕也如一母同胞,年少时我们最喜欢的就是结伴微服出宫。”

外界确实多以为傅仪宁与傅仪昕兄弟不睦,尤其是先帝晚年。是以傅仪宁在裕全元年初次选秀时无一秀女敢出言向宜静皇后请安——除了秦懿兰。

“那时我们三人出宫常常还会带两个人,一个是朕与六弟的伴读,谢景年。另一个……是皇姐的伴读,也是徐先生的长女……”

“孝昭宣烈夫人。”

傅仪宁点了点头:“你一向聪明,或许已经猜到,这暗香疏影楼与南麓梅林,都是为她。”

懿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臣妾曾听说过孝烈夫人一些传言,多称其才华横溢,乃大越古今第一才女。”

“是啊……她当得此誉。那时的朕与皇姐、六弟,都还是不知愁滋味的天家儿女,哪怕微服出宫也是游尽富贵地。徐知卿不一样,她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一年除夕,我们在徐府小聚,我们问她新年有何愿,她说的是,惟愿月照人尽欢……”

傅仪宁抖开一卷寒梅图,笑意有些苦涩,问懿兰:“画的如何?”

懿兰不懂画,却也看得出极美极有风骨,便道:“可见梅之清骨。”

“不及原画万分之一。”傅仪宁叹了一声,将画卷收起,“这是朕仿徐知卿之作。她书画俱佳,琴棋更绝。六弟曾说,她大抵是谪仙人。所以后来她走了,我们也总觉得她只是回天上做她的仙人去了。”

“这暗香疏影楼其实没有完工,朕想造一座高百尺的高楼,遍植她最爱的梅花。这样或许有一日她在天上也能看见,或许会愿意再来瞧瞧我们。”

懿兰心口有些酸涩,不是嫉妒,而是感动。一个能让帝王如此挂念之人,她想大抵真是皎如云间月的谪仙之姿吧。

“……既然当年玫美人能够幸免于难,为何……?”她问。

“……”傅仪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不愿。那一日我们都想带她走,几乎是要跪下来求她,素来要强的皇姐都哭成泪人……可她说,她宁可披着晨曦死去,也不汲汲于黑夜……”

“……她是位君子。”懿兰如此评价她。

“是啊……”傅仪宁笑着摇摇头,“徐先生也说过,他三个孩子中属徐知卿最像他。朕对她也不止于欣赏,朕敬佩她,景仰她,将她奉若神明。如果她还在,朕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定轻松许多。”

“所以皇上如此厚待玫美人?”

“……当日意儿哭闹着不肯赴死,她是徐家幼女,自幼骄纵,也是常情。朕原本也想救她,加之知卿嘱托,自然善待。”

傅仪宁又拿起一本话本,笑了一声拿给懿兰:“这是皇姐从前写的话本。如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静长公主,也曾有过天真烂漫的岁月。她写的是谢景年与徐知卿,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懿兰一面翻看着一面问:“臣妾曾听说静长公主曾有意择谢大人为婿?”

傅仪宁想起那段往事,笑着点了点头:“谢景年光风霁月,是京中出名的佳公子,皇姐也曾青眼有加。不过景年拒绝了她,说已有心上人。皇姐几番逼问,他才说出自己心悦知卿,之后皇姐便常写他俩的话本。”

“孝烈夫人也心悦谢大人么?”

“他们在宫外,相处时日比我们更多,或许一早两心相悦,只是不肯告诉我们。直到那日禁军围了徐府,她同景年说‘今生背诺,来世再许’,我们才知道。后来景年执意要娶知卿牌位过门,朕与皇姐、六弟在父皇跟前叩了几个时辰,才没叫父皇迁怒景年。”

懿兰大概可以想见那群少年的过往。他们每一个都明亮如晨曦,向阳而生,君子之交。

傅仪宁与傅仪昕之间不会有兄弟阋墙,傅景恩与徐知卿之间不会有情敌反目;谢景年拒绝傅景恩时不会畏惧她天家公主的身份,傅景恩被拒绝也不会恼羞成怒;傅仪宁、傅仪昕对徐知卿的心思更是天地昭昭日月可鉴,澄澈如水。

傅仪宁又给懿兰看了许多东西。有他小时候习武的第一把剑,有傅仪昕吹过的埙,有傅景恩踢过的毽子,有谢景年写的赋,自然也有徐知卿的书画。

暗香疏影楼里究竟藏了什么?

——藏了傅仪宁的一整个年少。

那是灿若朝霞却终究无可回溯的时光。

玄曜二十年元日,太保徐冠玉满门处斩,徐知卿殒命;次年元日,先帝驾崩,不识愁滋味的皇子终究成为了庙堂之上的天子,负千钧重担。

徐知卿走了,将他们的少年时光一并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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