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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朱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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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休沐,承启不必上学。文若闲带了长念来延英殿,叫两个孩子一块儿玩。

懿兰做着绣活儿,看着两个孩子在地上玩,不禁笑起来,又问文若闲:“午后恭王要入宫?”

“是,皇上吩咐了臣妾午后带长念去甘露殿。”

懿兰听了叹气:“这孩子一年年长大,本宫越瞧越觉得像昭慧恭王妃的模样。也是可怜。”

文若闲默了默:“……宫门侯府之内,哪有不可怜的呢?就说祐嫔吧,她那样好的家世,在家也是万千宠爱,还不是说来便来了么?”

“是啊……所以本宫总想着多护她一些。仿佛只要她无忧无虑,不被这宫闱浸染了,咱们也就没那么可怜了。”

北风刮过,窗外的玉兰树被刮断了枝条。有小宫人提了炭火进来给暖炉添火,引起一阵噼啪声。

“娘娘。”秋华打了帘子进来,将身后的百薇引进来。二人俱是神色肃然,百薇面上更多了些惴惴不安。

懿兰见了奇怪,问百薇:“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妍有事?”

谁知百薇却扑通一声跪倒:“颐妃娘娘,求您帮咱们主子!”

“把皇子公主带下去吧。”文若闲见状忙道。

待承启与长念出去了,懿兰才看向百薇,皱着眉头问她:“别急,把话说清楚了,阿妍怎么了?”

“今日晨起,奴婢听见娘娘与崇仪说话,要给南薰殿送些‘好东西’……奴婢知道娘娘深受玫贵嫔所害,自打生了公主便小病不断,是以一时也不欲多言。可随后思来想去仍觉不妥……颐妃娘娘您知道的,咱们娘娘心性纯良哪里做过害人的事情?奴婢只怕即便事成她也难以脱身。求颐妃娘娘看在与丽妃娘娘多年相交的份上帮帮娘娘吧!”

“裕忱!”懿兰听了两句便变了脸色,立时叫来裕忱,“你速去南薰殿,查验今日送去的一应饮食用度!”

“是!”

文若闲听了也有些震惊:“你听清楚了?丽妃是要害玫贵嫔?”

“听清楚了。娘娘亲口所言,说是豁出她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报这一仇……”

懿兰默然。

文若闲听了沉沉叹气,又问她:“丽妃果真身子不大好么?我素日瞧她还不错,只是请安日时她总病着。”

“娘娘身子底虚,原本每逢初春深秋都要病一场。自打难产生下小公主后更是体弱。贵嫔娘娘或许记得,娘娘她才生了荣珍公主那年冬日就去打雪仗,又是伤身。只是娘娘一直用猛药吊着,说不愿叫玫贵嫔见她病怏怏的模样。”百薇说着说着眼泪已流了满脸。

懿兰听了愕然,指尖一颤扎上了绣布上的银针。“嘶……”她回过神,叫秋华拿了椅子和热茶先让百薇缓缓神,自与文若闲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很快,裕忱回来了。他手中捧着漆盘,上盛一碗红豆粥、一根发黑的银筷。

“娘娘,找到了。这是玫贵嫔午后要用的点心,不比正餐,未必经宫人验毒。幸而奴才去的及时,玫贵嫔还没用过。”

“……什么毒?”

“□□。”

文若闲听了微惊:“她竟如此恨徐氏?”

懿兰没说话,只是望着那碗红豆粥——该喝下这碗粥的人是她才对。

“娘娘。”裕忱觑了眼懿兰,“玫贵嫔身边的芳仪现在殿外。”

裕忱在南薰殿当堂验毒,徐知意怎么可能将此事囫囵过去?甚至她八成能猜到下毒之人便是童妍,只是要看懿兰如何处置。

懿兰听了皱眉,头疼得很,却也只能叫他把人叫进来。

“颐妃娘娘。”红衫走了进来也不行大礼,只草草欠了欠身,道,“咱们主儿而今怀着皇嗣,身子贵重。宫中既是您当家做主,此事还得要个明白说法才是。”

懿兰直接问她:“玫贵嫔怎么想?”

红衫说:“今日颐妃遣人直往南薰殿搜查,显然已知内情。这样大的事恐怕颐妃您也不能一力瞒下吧?”

懿兰抿唇思索一番,缓缓拿起膝上的绣样重新绣了起来。

“……朱镜殿崇仪阿苎,因疑玫贵嫔曾于丽妃有孕时加害,致使丽妃缠绵病榻,生此毒心,欲谋害皇嗣。事虽未成,其心犹可诛。”懿兰说着搁下了绣布,转头唤来夏风,“你拿本宫的金印,去朱镜殿拿人吧。”

“是。”夏风领命而去。

懿兰转眸看红衫:“至于丽妃是否牵连其中,待本宫回禀皇上后自有皇上决断。”

红衫笑了笑:“南薰殿已派了人去报皇上。这样的事情就无须劳动颐妃了。”她说罢浅浅行个礼,便自离去了。

秋华见了愤愤:“这红衫也忒不识礼数!”

“南薰殿一贯如此。你方才不也没向这位芳仪大人行礼么?”懿兰倒是一副习惯了的模样。

“此事由徐氏说给皇上听,恐怕丽妃难以保全……”文若闲有些担忧。

懿兰冷下眉眼:“这碗红豆粥若真进了徐知意的肚子,她才更是保不全了!”说着冷冷瞥了眼那粥,吩咐裕忱:“去处理掉。”

“是。”

文若闲点点头:“满宫皆知她二人有旧怨,丽妃也是糊涂了。徐氏一旦小产,您也要担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懿兰将绣了一半的料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末了还是一甩:“我去瞧瞧她。”

轿辇行至半路,正遇上拿了阿苎的夏风。

懿兰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地一瞥:“……送去法正司。”

“是。”

懿兰又看一眼低着头的阿苎,神色有些复杂。“你还记得陆司礼么?”

阿苎疑惑抬头。

“她害死了云顺贵妃的孩子,也意图谋害玫贵嫔。可当日她下狱后却死得清清白白,贞妃也得以在那个位置上多留了四年。”

“……我明白了。”阿苎笑了笑,又道,“主子往后还请娘娘多费心照顾了。”

懿兰没再看她,吩咐了起轿。

-

轿辇在朱镜殿前停下时懿兰有些恍然,她问春雪:“本宫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春雪竟也一时答不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似乎渐行渐远。

懿兰想了想,仿佛是阿妍疏远了她。她明哲保身,不爱去旁的妃嫔宫室,便总是阿妍来寻她。只是渐渐地,阿妍不常来延英殿了。她的身边也有若闲、绿芸,有已逝的罗虞,甚至新来的银杏儿,于是一时竟也未察她们已许久未见。

她没叫春雪秋华跟着,自己走了进去。

童妍正坐在内室的妆台前,带着笑意对镜描眉。很默契的,她也没有留一个宫人近旁伺候。

懿兰看着她的侧影,缓缓开口:“你今日动手前为何不问我?”

阿妍与银杏儿一样,都是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她哪里懂什么阴谋算计呢?不过是叫阿苎往粥里去下毒,步步都是破绽,处处皆有漏洞。

童妍轻笑了一声,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是颐妃,摄六宫事,更是皇上独子的生母。你我原本亲近,徐氏出事,你的嫌疑不会小。”

懿兰哑然。

童妍转过头看她,展露一个笑颜:“我今日好看么?”

“……好看。”

童妍笑了一声:“可只有我自己知道用了多少胭脂才抹出了这一张脸。……兰姐姐,我时日无多了。”

“不许胡说!”懿兰斥她,眼里却盈了泪。视线朦胧起来,她有些看不清眼前那张美艳的面容了。

“我这一辈子活的好糊涂。”童妍笑着,眼里却一样有泪,“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两次害我的人究竟是谁。是贞妃?还是徐氏?还是旁的什么人?”

懿兰听着只是不住地摇头,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所以我想怎么也要带一个人陪我一起下去,到阎王面前再分辩个明白。”童妍笑了,笑里带着几分释然。

她接着说:“我抬举海棠,这样我走之后就能多一个人护着长柔。我不去请安、与你疏远,一则身体不好,二则徐氏出事,便无人会疑你……只是没料到……也罢、也罢,你大概也觉得我心肠歹毒吧?”

懿兰终于上前去扶着她,这才发觉她身上都没了几两肉,硌得慌,便忙扶她去床上躺下。

“那个琵琶女,阿青,她是婉嫔的人。”懿兰拿了帕子去擦童妍的泪,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滴落在童妍面上,最终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童妍皱眉:“罗姐姐?为什么?”

她脑子有些混沌,想不明白,可又偏要去想,想的头疼欲裂。

懿兰忙按住她:“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

她将罗虞与徐知卿、徐知卿与傅景恩的故事慢慢说来,也一并说了她们的合作、她们的目的、她们的所为。

“原来你宫里的黄杜鹃也是……难怪,她一向康健,怎么那么巧在长公主走后就暴病而亡了……”

童妍躺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滑落脑后,仿佛大梦初醒般彻悟,随即又想起什么,紧紧抓着懿兰的手:“那么那枚青苔石呢?也是婉嫔做的?她可知那日若不是姐姐我与长柔就都没命了?!”

懿兰什么也说不出,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她只能无力的垂泪,回应不了阿妍的任何问题。

“不是她……当日要害我的另有其人对不对?”童妍越哭越狠,嗓子都嘶哑,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懿兰的手,“姐姐,我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我糊涂了一辈子,只想临死时明白一回……”

懿兰的眼泪止不住滴落,却仍是摇头,只说:“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我这就让谭司药来医你……”

“姐姐!”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童妍最后的力气。她那双曾经灵动的明眸此刻失了光彩,久久望着懿兰。似乎只要懿兰告诉她真相,她立时便能合眼离开这人世。

可懿兰怎么说得出口?

她要怎么告诉她的阿妍,是兰姐姐害了你?而害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打压帝王新宠?若是早知一枚青苔石能耗尽阿妍的底子,叫她大好芳华却如此潦倒,懿兰说什么也不会在那日出门前往延英池走那一遭。

童妍终究没有等到懿兰开口。

她累了。她疲惫地合上了眼,穿着她最爱的赤色月季裙,倒在她最信任的兰姐姐身旁,与世长辞。

“是我,是我……”懿兰哭到双肩止不住地颤动,可说出的话却再没有人能听到。

“下辈子别再那么轻易信人了,阿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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