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同桌之后，

007和008又近了一步。

——题记

我笑着称呼他同桌——这它毫无疑问是一个新的称呼，而且是一个让人想要笑一笑的称呼。

就这样笑着，我看见了隔着两个人之外的体育委员，她笑得温柔而自然，嘴角的每一个弧度都代表着美丽，我看见她清晰的下颌线，看见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每一次摆动都仿佛宣告着其主人的自信与骄傲。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开始琢磨自己今天的任务还有哪些没有完成。

第四节自习课下课，我慢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开始琢磨今天拒绝奶奶的说辞。

“同桌啊，让一让呗。我要出去。”我的肩膀被某人晃了晃，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行行，”我赶紧抱起书包让他出去，我完全体谅坐在里面的人行动不便，所以起身的速度很快。

纪某人好似被我的动作逗笑，又或者这家伙嘴边一直都是这样的弧度。

我还在琢磨，就听见他说，“明天见了，同桌。”

“嗯，嗯，”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回答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后门口，见我抬头，他笑着挥了挥手，笑得挺可爱，挥手的动作却是干脆潇洒。

我也挥了挥手，算是对他的回应——准确的说是摆手，就像是熹贵妃让小允子退下的那种手势，霸气中透露着一丝‘快滚吧’的态度。

“你跟他的关系很好嘛？”肖苡恩突然开口。

没错，她的名字也很言情女主——一个很漂亮的名字，很衬她。

“还行，可能是因为从开学以来座位就比较接近吧。”我说话的语气温和得小心翼翼，既不希望自己露怯，又不希望自己展现出一些不应当的情绪。

“上次班主任根据名单叫名字的时候，我就听见你的名字了，就是一直没机会打招呼。”肖苡恩笑得很美，很开朗，很少从非明星人物的脸上看到这么大幅度却又这么美的面部表情。

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朵盛开的花……

她还记得我，记得我的名字，一种受宠若惊又理所当然的情绪包裹着我苦涩的心，它跳动了起来，很剧烈，剧烈到我能清晰地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说我也看到你了——那太谄媚，说谢谢你记得我——未免又太卑微。

除了微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合适的回应。

跟这样的人聊天是无趣的，

我看着她离开教室的背景，不知道过了一秒钟还是一分钟，我抬脚去关上了灯，离开了教室。

走下楼梯的时候，看着零星的几个人，我才发现原来喧闹可以离得那么近，也可以离得那么远。

“怎么样，今天的学习？”奶奶的声音在刚才的一片寂静和现在的一片吵闹中传来，显得无比温柔。

“不好，我感觉化学好难啊，我都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而且你都不知道，”我说着，脸上露出了跟奶奶一模一样的夸张表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们班班长早在假期的时候就把这学期的内容学完了。”

最后一句话我压低了声音，不想让身边的那些家长同学听见，总觉得这是班长的私事儿，而大肆宣扬并不好。

“哎呀，我当时就跟你说过，喊你去补习，你不干，天天躺床上看手机，你看嘛，现在不就落后于别个了嘛。”（别个，四川话别人的意思）

这种马后炮一样带着所谓后悔情绪的责怪是最让人生厌的，早知道？早知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呢……

不过是用一句早知道撇干净自己的责任，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我身上罢了。

偏偏对方说的不思进取又是事实，几乎让人无法辩驳。

“哎呀，现在说这些有啥子用？还是想办法把缺了功课补起来才是正经事儿！”我收捡起自己的心绪，在路边招手拦车，上车的那一瞬间书包里的化学书显得格外笨重。

学习为由，我一进家门就回了房间，拿出化学书，看了两分钟，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却还是听不懂。

‘看来光看书不行，还得看点讲解视频啥的’我想着手机的位置却并未起身。

手机放在奶奶那儿，

不知道想了什么，总之耽搁了一会儿，我还是起身去了奶奶房间。

“姐，看电视不？”客厅里同样晚自习下课的妹妹将视线从电视剧中移开了一点，我摆了摆手，“你看吧，”

拒绝是下意识的反应，可刚说完我却又起了心思，“最近有啥好看的电视剧？”我爬上沙发跟老妹儿挤在一处。

我看了会儿书了，这就算是休息会儿吧。我安慰着自己躁动的不安的愧疚的心，顺着它的毛，暂时关闭了自我反省的那扇心门。

只是没想到这一关就到了洗漱的时间，看着书桌上的课本，今天虽然看了书，但是除了发现原本就存在的问题，我还是一无所获。

自我反省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听着旁边妹妹平缓的呼吸声，我数着时间，开始了检讨。

理综三科里，化学是最难学的，生物则简单些，而物理是我最感兴趣的。看着台上气质幽兰的物理老师，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却一点也没有带走她的优雅，反而将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气质和优雅。

就是这样一位优雅的女老师讲课的时候还总是耐心而笑意盈盈，这如何不让人对物理课产生极大的兴趣？我抬头盯着老师，不愿意放过一点点跟老师互动的机会，哪怕眼皮有点想打架。

“你上课好专心啊，”身边突然传来一点声音，在这个让人愉悦又困乏的课堂上，仿佛从梦里传来一样。

我转头去看他，眼神困乏得一时间对不上焦。“啊？”

“我说你上课好专心，”纪某人凑近了一点，但是似乎太近了，以至于有几个瞬间，我好像感知到了他的呼吸，温热的，好像吹在我耳边似的，有点痒痒的。

我微微扬起嘴角，“上课哪有不专心的，”我忽略掉那种挠痒痒一般的感知，想继续专心听课，可某人好像实在是太无聊了，一会儿抢她的草稿纸，一会儿又支过来看她的笔记，实在是一只吵闹的猴子，多动得过了头。

“闭嘴，”我小声地说着，‘天子脚下’，他也敢放肆，真的是憨。

“又不是天子脚下，现在也不是封建时代，你怕啥？”偏偏这家伙还一副free一点的神态，完全不care台上的老师已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了。

“接下来这道题，我想请一位同学起来回答，但介于大家是新生，我都不太认识，我就按照名单上的学号来念了啊？”老师的尾音带着一丝询问，未必是真的在问，但是敏锐捕捉到这一信号的我还是小声地回了一句‘好’。

纪某人笑得灿烂地看向我，眼神里满是‘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的探寻。我瞪回去，朝老师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要他专心听讲，要不然点到他的名字他可就惨了。

“这位学号是007的同学，”物理老师念道，“007，这个学号还挺有意思的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笑，正想着007是谁啊，下一秒就听到了我的名字

……

大家笑得更加开心，为首的就是我身边这位纪某人。

我更加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后者还是笑，然后下一秒就听见老师说，“看在这位同学学号这么有趣的份儿上，我们讲008来回答问题吧，好不好？”

“好！”大家附和道。

“008同学是，”老师寻找着，下一秒我就听见了纪某人的名字。我立马转过头去，朝他无声地说了一句“活该”。

该！

听到他的名字，几个男生笑得更大声了，我还听见了几声口哨声——他在男生中朋友还挺多的？

我不明白大家这个反应的意思，但是能看这家伙遭殃还是很乐意的。

“这位008同学，你来回答一下我刚才说的这个问题好吧，”

原本胜券在握的纪某人脸色刹然一变，问题？啥问题？

他求救的眼神看向我，跟小狗讨食时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左手还小心地拍了拍我，频次之快，可见事态紧急。“啊，刚刚那道题啊，刚才那道题，”

看他慌够了，我赶紧给他指了指题目范围，他拿起书，看了几眼之后语气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这道题啊，这道题可以这么写。”

没听课的某人洋洋洒洒地讲了一通，末了，还填了一句“其实老师，我觉得这里还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我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的笔迹，心里只觉得苦涩，有人提前学过了，有人好似天生就对理综有天赋，我有什么呢？我甚至没有复习的自律心。

这样的比较毫无疑问地滋生出了无边的挫败感，我猜到了它的出现，我只是没有料到这种挫败会来得这么早。

下课铃声敲响，我摸着物理课本，想着下一步还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越想，脑袋就离课桌越近，看着那张诱惑我的桌子，我的脑袋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个声音——趴上去，睡会儿吧。

‘好累，好困，我就睡一会儿，’背朝着纪某人，我闭上了眼睛。

周围吵闹的声音慢慢地都远离了我，好像浸泡在水里，一切声音都不真切了。

‘就让我沉浸在这没有烦恼的一瞬间吧’

我试图让自己睡去，说不清这种行为到底是放松还是逃避。

眉头紧皱着，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要睡着了，眼泪却从眼角默默地滴到了蓝色的课桌上。

“同桌，同桌，”纪某人戳我肩膀的时候，我没睁眼，轻轻拂去了眼角的痕迹后才坐正了起来。“上课啦？”

收拾着课本，我抬眼去看黑板上的课表，拿出英语书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纪某人的视线还在我身上，却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我转头去看他，后者难得收敛了笑容，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失去了笑容的辅助，我看不懂他那盈盈的眼神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让我有些慌张，“干嘛不说话，008号同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终于笑了，“007，你要干嘛，要打我啊？”

我倒是想啊，打死你算了。我眼底的埋怨一闪而过，“打你干嘛，你又没惹我，”

“哎，这不是因为哥太优秀，怕招人恨嘛，”他凑近了点，开玩笑似的点破了我刚才所有的逃避。

我的脸chua地一下就红了，“去你的二大爷，”我伸手就想推开他，眼神却不敢落在他身上。直到手心没碰到任何东西，抬眼才发现他早就坐了回去，双目含笑地看着我，而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竟是比我的一个手臂还要远。

我不知道是该说他还算把握着男女相处的距离感，还是该说我的手太短。

只是这两种说法我都不喜欢，我不喜欢他刚才那个眼神，也不喜欢自己一米五刚出头的身高。

班主任兼英语老师踩着上课铃声到了教室，就目前来看，这是个不早到也不迟退的好老师。“今天我们学习第一单元啊，大家先翻到最后的单词表，然后我就不领读了，从这一排开始，one by one好吧，大家一人读十个单词。”

一来就开火车？我喜欢。我看了看自己要读的那个十个单词，不难，但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不对啊，我就是这一排的第一个……我抬头看了看老师。

“纪委先来，”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近的缘故，班主任的语气温柔了些。

我点了点头，长呼了一口气，“academic，academic，学术的，provice……en，”第三个单词‘热心地’把我拦住了一秒，“enthusiastic，enthusiastic，热心的……”

大脑高速拼读，我还是流畅地读到了第十个单词“method”，听着之后同学磕磕绊绊的拼读，我的心情终于是开朗了起来。

我的初中英语老师是一个很严厉的女老师，小个子，有点胖，但是只要你保质保量地完成她的任务，她还是个很和蔼可亲的老师。

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告诉我的话，这话一直说到了中考前一个月，最后的一个月，不管是平时完成作业都费劲儿的同学，还是成绩特别好的同学，大家默契地沉默而努力，英语老师变得和语文老师一样爱笑温柔，嘴边挂着的话从“保质保量”变成了“要坚持，要注意劳逸结合”，变成了“你们很棒，我为你们骄傲”。

我以为我已经将初中时候的事儿放进了记忆海洋的犄角旮旯，没想到那些美好的让人眷恋的回忆还是像珍珠一样被打捞了起来。

我想起了笔记本上的笑脸，它陪着我度过了中考最后的几个月，我每天的计划都写在上面，小到英语背几个单词，大到……恐怕当时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那个笔记本的封面上有老班的签名，有语文老师的鼓励，有英语老师的寄语。

我仿佛又回忆起了无数次抚摸它的感觉——那个大大的笑脸刻在橙色的笔记本上，是一想起就觉得温暖的存在，当初也是因为那个笑脸我才一眼相中了它。

“007号同志，你在想什么呢？”纪某人突然之间的凑过来，打断了我的珍珠回忆。

“这个不干你的事儿，你还是看你的单词去吧，”心情还算不错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还算温和。

纪某人瘪了瘪嘴，不置可否。“这个单词怎么读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是那个让我卡顿了一秒的单词——enthusiastic，热心的。

我看了看班主任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后面，‘还好，安全，’

我这才凑近了一点，“in，xu，zi，an，stic”指着他课本上的单词音标，我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读着。

“我没听清同桌，你太小声了，”纪某人说话的音量吓得我赶紧抬眼去看班主任，还在专心地纠正同学的发言，带着大家跟读，暂时没空注意第一排的事情。

“你大爷，小声点行不？”压着嗓子说话让我本就低沉的声音更加沙哑，一点也不舒服，就像是咳嗽之后的嗓子一样干得紧。

“好吧，我知道了，”某人压低了声音，几乎让我错以为我和他是头抵着头在说话，其实还隔着至少两个拳头的距离。

只是因为压着嗓音说话，所以多是气音，给了人一种近在咫尺的错觉。

“你再说一次吧，我这次认真听，”纪某人这热爱学习的感情好似突然就被勾了起来，一而再地跟我讨论读音。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有时候我都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也就没办法跟他纠正，还要时刻注意逐渐往前走的老师，和他的距离在一个又一个的单词之中被无限拉近。

在又一次偏头看班主任之后，我一边说着“纪某人，别读了，老班要过来了”一边回头，那双盈盈的眼睛瞬间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我以为我会慌张，或者厌恶，毕竟应该没有人喜欢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突然放大，逃离才是正常的第一反应。

但是我没有，

没有慌张，没有讨厌，甚至没有脸红，没有害羞。

看着他笑意盈盈的双眼，我的脑袋里只跳出了一个想法——我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

琥珀色的眼睛……

记忆盒子的一颗珍珠被悄然地捡起。

初二的那年，我也遇见了这么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夏令营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他是我的第三任同桌，我曾经因为换座位的事情连着好几天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但是后来……

记忆的细节在此刻出了些差错，我想不起来我和他到底是怎么熟络起来的了，或许是因为同桌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身份，熟络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不知道从做同桌的第几天起，只要打乒乓球，我和他总是一组；哪怕男女生吃饭几乎是分开的，我和他也会莫名其妙地凑到一起去。

在那个不大的农家乐，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让我想到了家里琥珀色的昆虫标本——在极黑的被窝里，会发出莹莹的亮光，那种颜色让我觉得美丽而亲切。

有一次，他执拗地要跟班长打赌，说我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学会天空之城的竖笛曲。他这么一说，我也起了打赌的心，非要让他赌点什么。

结果他说，谁输了就让对方咬谁一口。

这个赌注相当新奇，一下子就勾起了我的胜负欲。我整一天都在跟班长吹那个黑色的笛子，吹得腮帮子痛。

下午下课的时候，在他的注视下我吹起了天空之城，数不清的练习在此刻化成了一个一个流畅的音符，尽管我没有看过宫崎骏的这部经典之作，听着笛声，我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眷念和暖暖的温柔。

吹完的那一刻，在那双琥珀色眼睛中我看到了惊艳。

但我想他应该觉得紧张才对，毕竟我赢了，而他要接受惩罚。

这种胜利让我愉悦，想看看他窘迫的样子，结果他坦荡地把手伸了过来。

当着大家的面，看着他白皙的手腕，我抬手张嘴，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下得去口。

我抬眼看他，“要不就”

要不就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看着他的手，我实在没办法咬下去——那样太亲密……但是我的话还没说完，手上就传来了一点痛感。

他牵起了我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记忆珍珠里的那个瞬间，他的动作仿佛慢动作一样回放，我可以躲开了，但是我没有。

下一秒，我就感受到嘴唇，牙齿，感受了他藏在这莫名其妙动作之下的亲近。

于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扯开。

“你属狗的啊？！”

得益于我从五岁开始就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语气显得相当地凶，

但我的嘴角却忍不住地扬起。

“明明是我赢了，你怎么…怎么咬我？”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周围人的反应了，或许因为在那个瞬间，我已经不在乎他们的反应了。

我直直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的照耀下映出点点光辉，

然后我听见他说“那你咬回来啊。”

真是张扬又得瑟。

夏天的风吹过来我的长发，带来了阳光的燥热。窗外有一株向日葵，是农家乐老板的女儿种的。

他靠在窗边，看向我的时候简直不像是在看冤家。

“怎么了？007同桌，”纪某人的声音将我的记忆珍珠重新塞回到了蚌壳里，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忍不住去想，

‘为什么是琥珀色的眼睛？’

‘为什么琥珀色的眼睛总是那么温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