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时代，

我听他喊那一声‘同桌’，

错以为自己是听他在喊‘爱人’。

——题记

‘我去，摩尔系数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我就走神了那么一小会儿！’

一节化学课罢，我只觉得自己听得云里雾里的，前二十分钟的专心抵不过后二十分钟的走神——专心专了跟没专似的，倒不如一节课都不听。

卡在这么一个不中不间，不上不下的位置，除了让烦躁充斥着大脑，毫无用处。

自习课再多看看书吧，

我只能这么先想着。

三节自习课结束，我只是堪堪把物理，数学还有生物作业写完。

今天遗留下来的问题甚至不止化学这一科…

拿回家复习？

我收拾着东西，把物理，数学，生物，还有化学卷子一股脑地塞进去，心想着回去先看化学，再看数学，有时间的话把物理看了。

“琢磨什么呢？走啊，”

我偏头看去，是他的室友催着他赶紧回寝室。见我回过头来，某人笑了起来，伸出手朝我挥了挥。

被他的情绪感染，我也笑了起来，“拜拜咯，”

“嗯，明天见。”

他拿起书包随手扛在肩上走出了教室。

‘明天见’我品味着这句话，抬头找人的时候，他跟他室友已经走到了楼梯的转角处，

‘还真是走得快啊，’我看着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白皙而干净，不知道他室友说了什么，他哈哈大笑。

笑是他脸上最常见的表情了。有时候是那种搞怪的笑，让你一看就觉得这家伙贱兮兮的，有时候是那种开心的笑，就像现在，

那是真正的笑，能感染身边任何人的笑。

我嘴角上扬，明明心里泛起的情绪叫做开心，可嘴角的肌肉被扯动起来的时候，眼眸却还是不自觉地黯然了下去。

出校门的时候，月亮挂在钟楼的边上，那明亮的光泽像是时间女神意外降临人间。

“奶奶！”我笑着奔向那个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的老人，“你今天好久来的喃？”

“哎哟，我今天九点半就到了。”

“那么早啊？”我将内心的一点点惊讶无限放大，放大，以至于眼睛瞪得很大，连嘴都微微张开。

“是的呀，坐晚上最后一班公交车来的嘛，”

最后一班公交车是多久啊，我的脑袋里闪过这么一个问题，

但是我一点都不想问。

“这样啊，”我挽着奶奶的手，“我们回家吧，”

有点累了，

这一句话随着我不为人闻的一声轻叹散在了女神的光辉下。

“吃宵夜不？我给你炒几个菜？”

“不了不了，”我想着自己还要复习，实在是没空再吃了。

而且再吃，我的肚子就……揉了揉自己的小肚，

小肚，小肚……我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嘴角衔着笑。

“吃点嘛？你都累了一天了。”奶奶的话明明是在心疼我，可为什么我没有一点被安慰的感觉呢。

我想不通，只好继续拒绝，“不吃了，再吃都胖了，而且我还要看书叻。”

“哎呀，不耽误，”

噢，我不再说话——这样宁静的夜晚不应该被争吵打破。

我不再拒绝，而只是沉默。

其实我也没办法拒绝。

吃完夜宵，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了，我看着书包，甚至都没有打开它的心思。

明天再看吧，今天的问题也不是很多。

等到真正上床睡觉，已经是11点20分的事儿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挣扎着不想起床。‘好困，’‘再睡五分钟’

“起床没有？！”

“起了，”

‘再睡五分钟’

“起了没有啊？”奶奶开门的声音让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皮却还是疲惫地撑不住要闭上。

“哎呀，怎么还在睡啊？快起来啦！”奶奶笑着把我从床上硬拉起来。

“坐起来就好，我不会躺下去了。”我小声地说着，想让奶奶先出去。后者则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我要换衣服啦，”

“还记得我昨天讲了什么不？”化学老师接着昨天的内容继续说着，昨天的基础内容我都没搞懂，今天的内容我能听懂？

搞笑，根本不可能……

但是要我彻底走神却也是不可能。

我努力将想要出走的注意力扯回来，一次，两次，……直到困意将我的精力打碎，我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不要闭眼’上面。

这只是高中学习生活的第二天。

今天晚自习写作业的速度要快一点，必须挤出时间内来看化学。

我这样想着，起身就要去厕所——未必是真的想上厕所，但是我需要保证上课的时候尿意不至于太强烈。

不然，憋着多难受。

在水池边上洗着手，看着光透过隔断照进昏暗的厕所——隔断将昏暗的厕所跟阳光灿烂的外面隔离起来，而这里是惟一的缺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缺口处，挡住了原本大部分的阳光，

这个身影？

我立马反应过来某人又走错厕所了！

这还了得，

我赶紧拉着他出去。

牵着纪某人的手腕，我的脸有些烫红。

一出厕所，我就松开了手，只留下手心的温度高得不正常。

后知后觉的纪某人则红着耳根儿，一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乖巧。

见他这样，我将原本那句‘你眼睛瞎了？！’吞了回去，嘴角衔着笑说道，“说吧，这次又是哪儿瞎了？”

“可能是脑子，”纪某人以一种之前从未听过的音量小声地说道。

我几乎要被气笑，看着来往的人也知道女厕所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就示意他往教室走。“我看有点，你是看不懂裙子呢？还是分不清左右啊？”

“我初中的男厕所一直在左边，我就一直觉得男厕所在左边，我刚是因为上课打瞌睡，精神不太好。”纪某人越说越小声，我却莫名地懂了他最小声的话到底是什么。

一句话‘对不起’难倒英雄汉啊。

“男厕所在右，好吧，在右边。”我突然发现我和他现在的站位也是莫名的‘男左女右’，想到了一个让某人慢慢记住的好办法。

我向前一步，将某人直接挤到右边，“过去点，”

一边挤还一边说，颇有一种我就要在左边的气势。

“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懂？以后你要是跟我一起走路，你必须得记得”我和他在教室后门站定，“你站右边，”

“要不然跟这次似的，多那啥。你要是碰见个别的女生，直接把你当流氓打出去，”我举起拳头吓唬他，

纪某人举起手，“剪刀石头布，我是布，你是石头，你输啦。”

我轻哼一声，直接走进了教室。

他闹这么一出，我瞌睡虫都走了，上物理课的时候，最开始老精神了，对此我甚至对他存了几分感激，觉得下课找他说说话，好像也不错。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下课跟他说话耗尽了心力，刚才的专注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我突然就瞌睡得要死。

这一变化让我无比沮丧，上课要是一直跟瞌睡虫对抗，还怎么听课啊？本来就不太专心……

我吃完晚饭，一边往教室走一边琢磨晚自习要干啥。

结果一进教室，班主任那么大一个人站讲台上，白炽灯照到他身上，形成的阴影都压迫感十足。

我去，啥情况，毕竟班主任除了自我介绍那两天，之后的晚自习就都没来过了。尤其军训之后的晚自习都是教官来带，带着我们去操场练歌，去操场跟学校园舞，除了最开始能看见这位班主任，结束的时候往往就很少看见了。

有大事儿？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生出，我赶紧坐下，拿出卷子企图将注意力从台上的班主任移开，

收效甚微，但是我必须这么干。

要不然作业写不完啊！

等人都差不多来齐，稳如高山的班主任才终于开口道，“大家上课这么几天，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

我猜，老班你应该没想让我们真的回答你吧……

然后老班果然也没停留，继续说道，“我跟各位科任老师聊过了，也观察过大家的一些表现，根据这些，我想大家的这个座位是需要重新安排一下的。”

老班打开多媒体，一张写满了大家名字的表格出现在大屏幕上——第一排从左往右，第三个名字是纪某人的，第四个名字则是我的。

我旁边则是班长的名字，班长旁边是体育委员的名字，

第一名跟第二名坐一起？

第七名跟第八名坐一起？

这座位居然是按照成绩排的，不应该按照身高嘛？

初中三年的座位安排让我有点发懵，但是按照成绩来排座位这事儿出现在现任班主任身上，却是一件怎么解释都能解释通的事儿。

只是，第一排是什么上课体验，班长的性格怎么样？离体委那么近，我……

我看向自己身边的张张，短短几天的相处让我对这个座位以及座位周围的人都产生了无比的依恋。

离开熟悉的环境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重新花时间来适应新的环境暂且不说，只现在我内心对新环境的恐惧就已经让人无比地煎熬。

“张张”

我没想到自己一张嘴竟然会带着哭腔，可委屈，难受和害怕就像是那开闸泄洪的水一样止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我下课一定来找你玩。”张张也难过地看着我，她那温柔的性格让她没办法表达悲伤的话语，只能说一些温馨的安慰话。

我应该表现得被安慰到了，对吧。

但是我没有，

我内心对新环境的惶恐无人可说，无人能懂。

我出格地一把抱住了张张，

我难受，我怕，

能不能……别走

我无声地借着这个拥抱将心声宣告，希望有人能懂得我这未宣之于口的情绪。

这当然是强求，

却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一秒，两秒，

我知道我该松开了。

张张……她眼底含泪地看着我，不舍地拉着我的手，手心的温度是那么的温暖，以至于周围的风都显得冰凉起来。

这应该也是这位温柔的妹子所能做到的最外露的情绪表现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帮她把书桌凳子往她的座位上搬，一边搬一边说着之后体育课要一起玩，吃饭要一起，课间操要记得来找我，下课没事儿要记得来找我……

搬东西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我的桌子在一众移动的桌子中显出了几分格格不入，

小可怜，你的主人来找你啦。

我抬起书桌就往第一排推，突然书桌一下子变轻了不少，我抬头看去，一下子笑了出来。

“怎么的，纪某人，挺闲啊，”

“那可不，再说了，你是我同桌，我怎么着也得帮你一下子啊。”某人笑盈盈地说着，几乎是牵着桌子把我和桌子带到了第一排。

我揉了揉手心被桌子边勒出的红痕，转身准备去搬凳子。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在一众桌子推拉，人声嘈杂之中，我知道那是他。

“凳子还没拿啊？”纪某人快走几步就抓住了我的凳子。

他抬眼看我，我点点头，向他确定就是这个。他拖着凳子就朝我走来，“走吧，”

我警觉地发现有视线在看着我和他，有点红了脸，伸手想要自己搬，被他左移挡住。“干啥啊？一个凳子还担心我拿不动？”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就想要将凳子抢回来。

“哎呀，走吧。”纪某人直接将凳子抱了起来。

看着他向前走的背影，我轻叹了一口气，心底有一种获得了免费劳动力的白嫖的快乐。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当免费劳动力啊……

我看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凳子，挤在一起的桌子，他的黑色书包还算整齐地放在书桌上，我的书包却皱皱巴巴地挤在凳子里，显出了几分委屈巴巴。

我的座位在里面——九班的座位一共分成了四个大组，靠门和靠阳台的两组都靠墙，一内一外自然很是明显，像我和纪某人，班长和体委的这个位置则是在中间的两组。照理说，两组的话，原本也是分开的，但是教室的宽显然不允许这么干，所以我和班长之间虽然有空间，却并不能让人通过。

这种让人出入都不方便的座位，我不喜欢。

我站在纪某人的座位旁边不肯进去。

“怎么啦？不喜欢跟我当同桌？”

听见某人的话，我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喜欢啊，喜欢干嘛愁眉苦脸的？”

看着某人凑过来的笑得贱兮兮的脸，我忍住打一拳的心情，只说了一句“喜欢你大爷，”

“可是我没有大爷给你喜欢欸，”某人的尾音几乎都要夹起来了，我听不习惯，直接一巴掌拍了上去。

“我不想坐里面，”

一上来就提要求会不会不太好啊？

他要是不同意，我还是坐吧，至少跟班长那边还有点距离，总比贴着墙好啊。

我想了想最坏的结果，已经开始安慰自己了。

他会同意嘛？

尽管如此，我还是抱着一丝希冀。

“我也不想坐里面，”他的话在意料之中，我点了点头，就要走进去，却又被某人拉住了手腕。

“撒开你的爪子，”语气之不善吓得纪某人立马就撒开道歉。

他揉了揉鼻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好凶呀，”

我一个眼刀甩过去，他闭着嘴继续揉鼻尖，“那个，你要想换，我们剪刀石头布啊？”

“真的？”我摩拳擦掌地看着他，后者则是咳嗽了一声，“当然，剪刀石头布，”

我出的石头，他出的剪刀。

“嘿嘿，我赢啦！”我轻轻地用拳头碰了碰他的剪刀，

“嗯，你赢了，我搬。”两张桌子挨得近，几下就调换了位置，速度之快让我都没有插手的空间。

“哆嗦，（日语请坐的音译）”

“请坐请坐，”我将凳子调换位置，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突然一下子就静下来了，鼻尖传来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彰显着旁边人的存在，整理课本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臂，四目相对之际，他最先移开了视线。

随着一句小声的‘对不起’而来的是我默数的时间，三秒。

正好数到三秒的时候，他移开了他的视线。

“没事儿”我也小声地回了一句，小声到像是在说悄悄话。

下课铃声响起，这一整节自习课就搬桌子去了？！我不能接受！

下课也呆在座位上写着试卷，

“同桌！”纪某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了我一跳。

“你要死啊，”我直接一巴掌呼到他的肩膀上。余光瞥见周围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恨不得这巴掌是打在这家伙的脸上。

“有话就说，”我咬牙切齿道。

“你看，”他摇了摇我的手臂，示意我朝两张桌子中间看去。那里静静地躺着两个文件夹，一个是绿色的，另一个也是绿色的。

嫩绿色的文件夹颜色几乎一致，不仔细看都分不出来。

“这两个颜色很像，对吧？”我看向他，这两个文件夹早在我刚才放下去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

欣喜只是一瞬，我很快就将这件事儿抛之脑后，但是如果你很想聊，我的同桌，我想我也很乐意跟你聊。

将这份欣喜传递给我吧，让它再延续得长一些，别让它转瞬即逝。

纪某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是我以前买的，没想到你也有一个差不多，”

真巧啊，

“真巧啊，”我笑着说道，

这会是你想听的嘛？

纪某人的眼睛如我期待一般地亮了亮，我也笑了起来，像是被他的欣喜所感染一般，

我听见自己说，

“真巧啊，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