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灼热，赫黎打着一把太阳伞走出校门口。一辆黑色宝马七系沉默地停在路边，她蹙起眉毛，走过去。

打开车门，冷气腾到身上，缓解不少秋热。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士，他身穿雅灰色西装，直而阔的肩膀使西装肩线看起来格外漂亮。赫黎收掉伞，坐到副驾驶处。

“热不热？”赫予彦把准备好的水递给她，“想不想去哪里玩？”

赫黎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慢悠悠说：“不是让你不要来么。”

“这么热的天，挤公交很辛苦。碰巧今天会议结束得早，我就过来接你了。”赫予彦笑着问，“班级分好了吗？在几班？”

“高一（3）班。”上午报名的人多，赫黎刻意等到下午三四点再来。

校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他们好奇地向豪车张望，赫黎扭头对他说：“开车吧，以后不准来接我。”

赫予彦委屈：“为什么？你看看，今天第一天报名，哪个孩子不是家长送来的？”

赫黎：“你这辆车很丢脸。”她讨厌引人注目，“总之快开，以后不准过来。”

赫予彦叹息一声，开动车子。

赫黎不喜欢赫予彦。

五岁那年她妈妈白莹跟赫予彦离婚，赫黎第一次知道“出轨”这个词。白莹抱了抱她，随即坐飞机去往国外，而赫予彦则马上和一个叫方秀秀的女人结婚，那女人带来一个三岁的儿子，名叫赫承文。

赫承文的眉眼与赫予彦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刚来便摔坏了赫黎的水晶球，方秀秀抱着儿子对赫黎说：“一个水晶球而已，明天叫你爸爸再给你买一个。”

赫黎瘪着嘴哭，怎么哄也哄不住，方秀秀见这边没人，厉声呵斥道：“不准哭！再哭把你丢出去！”她这一吼，赫承文也吓得哭起来，她急忙抱着儿子回卧室，赫黎坐在碎掉的水晶球边上，抱着膝盖啜泣。

等赫予彦回来，赫黎已经蜷在地板上睡着了。

当天夜里，赫予彦与方秀秀大吵一架，甚至甩了她一巴掌，方秀秀满脸是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赫予彦沉息道：“别的事情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是你不准让我女儿受丁点委屈，再有下次，我们也不用过了。”

方秀秀心里不服气，却无可奈何，只有憋着委屈含泪点头。

第二年，方秀秀给赫予彦生了个女儿，取名叫赫萌。

据方秀秀观察，赫黎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孤僻的势头，对人爱搭不理，而自家的萌萌软糯可爱，经常窝在赫予彦怀里撒娇，不管怎么看，都是萌萌更加惹人喜爱。

可是很快，方秀秀发现赫予彦就是贱得慌，无论赫黎在家怎么冷脸，赫予彦都觉得赫黎万分正确。

赫承文与赫萌明明比赫黎小，却被教育凡事要让着姐姐，姐姐不高兴了，一个也别想好过。方秀秀算是看清楚了，赫予彦并非女儿奴，他只是心眼完全偏向了赫黎。

生下萌萌以后，赫予彦让方秀秀做手术，说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再生怕赫黎觉得受了冷落，不高兴。

方秀秀心想，他这些年没少在外面拈花惹草，她这里不生，难保外面的女人不生，但这话她也只在心里想想，不敢说。

赫黎的模样结合了赫予彦与白莹的优点，皮肤白皙，柳眉星眼，杏脸桃腮。不高兴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簇，眼里蒙起泪花，朱唇紧抿，愁得人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赔罪。她身上总环着一种悠然的气质，做事说话不疾不徐，让旁人忘了自己的节奏而被她牵着走。

萌萌则完全是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模样虽然比不上赫黎，却也是粉雕玉琢的小可爱。

方秀秀知道，女儿更向着自己，女儿时不时能跟赫予彦杠上几句，要赫予彦给方秀秀买更加贵重的礼物。儿子这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对着赫黎俯首称臣，赫黎脸阴下来了，还没说什么，赫承文这边就非常紧张地自己找错处。

方秀秀越看越觉得赫黎身上有勾引男人的媚气，看她愈发不顺眼。

中考过后，赫黎考上晟高，赫予彦喜得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赫黎当礼物。方秀秀笑着说，这才中考你就高兴成这样，高考的时候怎么办？

“考上晟高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985，我能不高兴么？”

赫予彦一直想大摆宴席庆祝一番，赫黎一句“别给我丢脸”，他瞬间蔫了。好在他还是有突破口的——赫黎从小喜欢亮晶晶的宝石，他选了两条上百万的项链给赫黎，赫黎觉得两条都好看，于是他全买了。

方秀秀气得牙根痒，她生日那天看中一条二十万的项链他都嫌贵，磨了好久才磨下来。她坚信是赫黎太挥霍的缘故，否则赫予彦不至于如此苛刻。

暑假期间，赫予彦在晟高附近的别墅区买了栋别墅，说这样方便赫黎读书。

有新房子住固然很好，可是——“这里离承文的学校远呀。”

赫予彦：“承文是男孩子，远点有什么关系？要么你住老房子，我和阿黎住这边。”

方秀秀只有顶着暑热搬过来。

也不知道赫黎哪里学的毛病，从初中起便不肯司机接送，要自己乘公交。她要怎么样都无所谓，问题是赫承文这小子有样学样，也要坐公交。

方秀秀骂儿子：“你脑子坏掉了吗，有车不坐要挤公交？！我挤了十几年公交，现在你们好不容易有私家车接送，自己偏偏要去挤公交？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赫承文说：“我姐坐公交我也要坐公交，我难道比姐姐娇气？”

方秀秀：“什么姐姐，你只有萌萌这一个妹妹！”

赫承文：“这话你当爸的面儿说。”

“……”方秀秀冷哼，“我看你们姐弟两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一撑就是三年。

赫黎没什么变化，走的路多了，身材越发匀称漂亮；赫承文却从原来的瓷白小公子变成条皮实的黑褐色汉子，方秀秀气得要死，赫承文倒是乐呵呵的，顶起嘴顺溜极了，脸比城墙厚，怎么骂都没反应。

赫萌则讨厌汗味儿，照旧由司机接送，方秀秀省了不少心。

电子门开启，窝在房间打游戏的赫承文探出脑袋一瞧，高兴地摘下耳机跑下去。

“急匆匆的干什么？”方秀秀问。

“我姐回来了。”

方秀秀撇撇嘴，吩咐刘姨把哈密瓜切出来，她进衣帽间梳理头发。

太阳依旧灼热，赫承文跑进车库，等车子停稳，他帮赫黎打开车门，露出大白牙：“姐~”

赫黎身穿白色连衣裙，乌云似的头发盘在脑后，用一个纯色钻石发卡定型。因为热，白润的小脸上攀着粉色，桃花眼里水盈盈的，纤细的脖颈微微一转，优雅恬淡。

赫承文如今比赫黎高出半个头，从这个视角看赫黎眉眼，他发觉赫黎其实长得很温婉，没有仰视或平视时的清冷。

赫予彦开门出来，赫承文随便喊了一声：“爸。”然后帮赫黎撑着伞，跟她一道走出车库。

赫予彦：“……”为什么感觉他像个不讨人喜欢的司机？

“姐，晟高漂亮吗？”

“一般般。”

“姐，你说我明年能考上晟高吗？”赫承文用签子叉起哈密瓜给赫黎，赫黎接过来，仍旧放回果盘，柔声说：“努努力，会考上的。”

赫承文听了很高兴，同时他想起来赫黎不怎么吃方秀秀准备的东西，于是问：“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泡茶？”

赫黎：“泡杯茉莉茶吧。”

赫承文：“好。”

方秀秀听了直眯眼睛，追着赫承文说：“也给你爸泡一杯。”

赫承文：“哦。”

茉莉花茶端上来，赫承文顺势坐到赫黎身边：“姐，你看见陆辰了吗？他在几班？”

陆辰是这次的中考状元，赫承文很崇拜他。

赫黎：“他跟我一个班，不过我暂时没有跟他会面。”

赫承文双眼放光。

赫予彦嚼着哈密瓜插话：“老陆家的小儿子么，他们也住这片小区。”

“真的吗？”赫承文更兴奋了，“我居然跟状元住同一片小区？！”

方秀秀：“人家是不是状元关你什么事？你少打两把游戏比什么都强。”

赫承文：“你怎么知道陆辰不打游戏？好多学霸游戏打得可顺溜了。姐，你回头问问陆辰打不打游戏。”

赫黎：“他打不打游戏我不知道，但你的游戏再打下去……”她勾起唇角，“考不上晟高另说，你的黑眼圈快和肤色融为一体了。”

赫承文嘀咕：“这不是天气热不想出去么，我又不是天天打游戏。”

赫黎见花茶温度降下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转眼问赫予彦：“我的自行车到了吗？”

赫予彦：“到了。你真要骑自行车上学？”女儿的模样娇娇糯糯的，赫予彦一想到太阳、灰尘，以及某些开车不长眼的家伙会给女儿造成威胁，心就揪得厉害。

赫黎看眼腕表：“我先在小区骑一圈试试，六点半要上晚自习。”

赫予彦：“你今天就要骑到学校？”

赫黎不悦：“有问题？”

赫予彦：“……没问题，我去给你拿车。”

赫黎瞧眼刺目的阳光，回房间补了一道防晒霜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