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予彦原本给她选了辆粉色自行车，赫黎直接否了，亲自挑了一辆橙白配色。及膝裙子并不碍事，她在赫予彦关切的目光中径直骑出去。

秋阳厉害，秋风拂在身上却很舒服。

小区的路并不平直，白裙很快被汗濡湿，不只是脸，她的胳膊与腿也染上一层绯色。她轻轻喘息着，一鼓作气蹬上一段斜坡，而后脚尖落地，在树荫下歇息。

陆辰掩好院门，牵着金毛犬豆豆遛弯。从种满金丝桃的弯道走出来，他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正俯身从车篮里拿出瓶矿泉水，娇软的手费力拧开瓶盖，仰起头来慢慢喝着。

脖颈弯成好看的弧度，汗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衫。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长而上翘的睫毛微微抖动，掩住眼睛里的盈盈水光。

这是陆辰第二次见到赫黎。第一次是在中考考场上，她正巧坐他斜前方，粉白的后颈扰得他频频走神。早上报名时他看到了赫黎的名字，知道是一个班，没想到居然在小区遇见了她。

赫黎喝好水，余光瞥到一只金毛，随即看见个身形高挑容貌俊朗的男生攥着牵引绳。赫黎认得是陆辰。

陆辰的相貌早就不是秘密，更何况赫黎曾围观过他打篮球。

两人视线碰到一起，赫黎莫名紧张。金毛乐呵呵地甩着尾巴想要过来搭讪，被陆辰无情地拽回在原地。

互相点个头，算是打招呼。赫黎踩着脚踏继续完成下半圈征程。

陆辰望着赫黎吃力的模样，面上不禁露出淡笑。豆豆不耐烦地哼唧两声，陆辰回过神，牵着它顺着长坡走下去。

赫黎绕完小区，回到自家院子。脚踩到地上，双腿肌肉酸软得直打哆嗦。

赫予彦接过车子帮她放好，笑着问：“待会儿我送你？”

赫黎点头：“不过晚上我坐校车回来。”

赫予彦晚上要参加酒会，也没空亲自接她，于是同意了。

吃完晚饭，赫黎回房洗了个澡。从衣柜里选件鹅黄色长裙，头发简单地用同色花绳挽起来，收拾好要用的文具，随后下楼跟着赫予彦去学校。

*

晟高历史悠久，建筑制式保留着上世纪的典雅风格，校园里的许多树比教职工年纪都大，放眼望去，郁郁葱葱。

赫黎的班级在二楼。推开门，空调冷气为她舒缓不少暑热。

教室里吵闹的学生们见她进来，眼睛登时变得透亮，音量不觉降低。

“赫黎赫黎！”童舒曼向她招手，“快过来！”

童舒曼与赫黎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同班，中考成绩出来以后，两人莫名觉得还会同班，结果真的同班了。

童舒曼这一嗓子压得班里声音更小，和于时昌下棋的陆辰听见“赫黎”二字，立即抬眼去瞧，只见她脸上带着柔婉的笑意，走到二组第五排坐下，纤细的脖颈在白炽灯下更显粉白。陆辰垂下眼眸，眼底幽暗。

于时昌对好友说：“费心巴力考上晟高果然没错。早就听说海一中学的校花考到晟高来了，可惜没打听到名字，现在一看，肯定是这个赫黎。”

陆辰棋子落下，于时昌脸黑了。

陆辰：“这个星期的早饭就寄托到你身上了。”

于时昌：“你真没趁我分心的时候换棋？”陆辰下棋一直不如于时昌，他两来早了，于时昌闲得无聊，缠着陆辰下棋，陆辰不下，于是于时昌说如果自己赢了，就请陆辰吃牛肉面，如果陆辰赢了，他就给陆辰带一星期早餐，陆辰这才同意跟他下。

陆辰：“谁让你分心？”

于时昌：“……”所以这小子真换棋了？他此刻很想去查监控。

陆辰：“赫黎不是海一中学的。”

于时昌有点急：“你怎么知道？”他跟陆辰从穿开裆裤时就玩在一起了，没道理陆辰认识赫黎而他见都没见过。

陆辰：“中考的时候，赫黎穿的寻城中学校服。”

于时昌震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记得人女生穿的什么衣服？”

陆辰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于时昌的震惊带有沧桑的欣喜。

初中男生对异性的好奇度像野草那样旺盛，于时昌也不能免俗，然而陆辰却始终是一潭死水。球场上美艳动人的啦啦队、教室里小白花一样的清纯少女、电视里可盐可甜的女明星……陆辰看她们的眼神和看试卷差不多，冰冷、麻木，可看可不看。于时昌甚至怀疑陆辰从没自我奖励过，他很想问，又不敢，他怕被打。

现在好了，陆辰终于开始想女人了，于时昌有点想哭。

陆辰凤眸微眯，于时昌捂住发凉的脖子：“我什么都没想！真哒！”

陆辰懒得跟他掰扯，着手收拾桌子上的棋子。

童舒曼扭脸打量陆辰，贴身过去跟赫黎咬耳朵：“你发现没有，陆辰一个暑假长高好多。”

赫黎：“是高了不少。”

童舒曼：“听说他暑期去海边潜水了，身材恐怕比初中时期更有看头。”

赫黎回忆一番，无比认同。

陆辰生得俊美，皮肤偏白，因为学习成绩优秀，打篮球也有两把刷子，名气传得很远，赫黎不止一次听见寻城一中的男生在私底下骂他小白脸。到了赛场上，球衣一穿，胳膊大腿上漂亮的肌肉线条露出来，观众席的男生们分为两批，服气的那批称他辰哥，不服气的那批涨红脸对自家球员呐喊干死这小白脸。

赫黎只当过一次观众，深刻认识到陆辰名气的火爆，以及他的身材的确很好。

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齐了，班主任走进来点名。

全班人都在，除了叶婉珍。

班主任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叶婉珍家长，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长发女生按着肚子喘气：“报、报告！”

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班主任：“叶婉珍？”

她抬起眼眸，晶亮的大眼睛里浮现歉意：“嗯，我是叶婉珍！”

班里的人小声音议论着。

她的穿着非常时尚，发型看着散乱，其实每根发丝都散落得恰到好处。眉毛弯弯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澈与无辜，面对五十双眼睛的审视，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童舒曼：“你有没有觉得她看上去很眼熟？”

赫黎：“我正在想。”

其他同学也觉得叶婉珍看上去很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班主任：“好，那你……”

——“小灵星！”一个女生认出叶婉珍，“你是《明星神探》里的小灵星？！”

教室里爆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叶婉珍脸红红的，笑容转为腼腆。

《明星神探》在他们念小学五六年级时特别火爆，叶婉珍饰演的小灵星是主角之一。

班主任维持纪律：“好了，安静。既然你迟到了，那么从你开始做自我介绍吧。”

赫黎的肩膀瞬间僵硬，双脚往回收。

童舒曼扯扯她衣服：“有我在，别担心。”

赫黎点点头。

叶婉珍大大方方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叶婉珍，来自海一中学。喜欢跳舞，讨厌吃辣的。嗯……”她羞赧笑笑，“没想到小时候演的角色现在会被大家认出来，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一起度过快乐的高中时光。”

班主任带头鼓掌，叶婉珍走下讲台，路过赫黎身侧时朝她瞟了一眼，眉头轻皱，落座到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身边。

班主任对第一组第一排的同学说：“你接着自我介绍。”

第一排的同学走上去。

同学们的自我介绍统统只有两句话：“大家好，我叫xx，来自xx中学。请大家多多关照。”整个流程非常快速，转眼到了二组。

赫黎的脸烧起来，她咬紧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离得近的同学发现她的异样，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童舒曼举起手：“老师，我同桌肚子疼。”

早先赫予彦同班主任打过招呼，她明白怎么回事。她走过来，温声对童舒曼说：“你去倒点水给她喝。”

童舒曼拿着赫黎的杯子出去接水。

班主任：“你伏在桌子上休息会儿。”

赫黎点头。

等第四排的人做完自我介绍，第六排的人自觉地走上讲台，赫黎紧绷的身体这才舒缓过来。

赫黎并非社恐，只是她无法控制泪腺。

情绪稍有波动，眼泪就会失控。现在的高一（3）班对赫黎来说太过陌生，一想到要走到讲台上，她的心就跳得厉害，整个人分外紧张，眼泪也就决堤了。

赫予彦私下找班主任点明情况，并且希望一个月内不要点赫黎当众回答问题，班主任同意了。

赫黎喝着童舒曼给她泡的蜂蜜水，情绪和缓些，眼泪慢慢止住。

赫黎：“谢谢。”

童舒曼捏捏赫黎的手：“说什么傻话。”

陆辰上去时，班里的喧哗声瞬间清零。班主任眼泛精光——此子简直是上天送来的班长，必须拿下。

他站在讲台上，赫黎垂着眼眸，睫毛上湿漉漉的。视线收回来，自我介绍也讲完了，他从赫黎身畔走过去，带起轻轻的风。

下了晚自习，赫黎走出教室。外面怪热的，童舒曼从书包里抽出把折扇扇风，苦着脸说：“这么热，明天下午的军训怎么熬啊！”

赫黎问：“防晒霜买了吗？”

“买了买了。”童舒曼奋力摇扇子，“啧，热死人了，我们去吃冰粉吧。”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