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缓缓睁开眼睛，长期处于黑暗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刺痛得闭上眼睛，良久后再次睁开眼。
她看到了许多张陌生的面孔，看到了江老板，还看到了莲女。
“谢谢你们……”明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莲女将她揽入怀中，曲指拭去她的眼泪，对众人说：“我先去哄哄她，失陪了。”
然后瞪了眼雨枝：“你想好该怎么跟我解释！”
看起来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看着她揽着明珠走出包厢的背影，江柳小声解释：“师尊，莲女真的找了您很久。她说话直，一会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啊。”
雨枝沉默着点头，心中复杂。
“师尊。”江柳欲言又止，看了眼云青。然而那人依旧翘着腿坐在雨枝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略微带上了些许不爽。
江柳：……
“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他犹豫了一下：“其实五百年前，我就知道师尊是天上仙了，也知道白雪只是师尊的转世。”
雨枝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五百年前，我曾偶然在长安的桃花源中见过师尊一面，尽管师尊那时还年幼，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后来……”他顿了顿，看了眼云青：“后来无意中听到阿云与一个男子交谈，我这才知道的。”
江柳自责地低下头：“因此这五百年来我勤奋修炼，本来一年前能够飞升的，但得知金陵闹了妖怪，便打算先将妖怪解决了再飞升。”
“可我竟瞒了师弟师妹们五百年……我真的、真的是太过分了！”江柳懊恼掩面，无颜见人。
雨枝：……
云青：……
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江柳还在说：“也不知师弟师妹们飞升了没有，要不我先飞升了再去找他们吧。”
二人默默对视一眼，云青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四个人对峙的场面了。
云青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抹笑，对着江柳招招手。
江柳尽管不爽，但还是忍气吞声地凑过去。
不知云青说了些什么，江柳的双眼腾得一下就发光了，感动得看向云青，同时又有一点愧疚，哥俩好地拍了拍云青的肩膀，“是哥一直以来错怪你了，阿云啊，以后需要哥帮助就尽管开口。”
门外传来一声呼喊：“江老板，修缘大师找您有事！”
江柳高声应道：“来了来了。”
雨枝看向云青，好奇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云青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我说飞升后要上交全部钱财，不如转交给我，我帮他保管。”
好吧，感情是江柳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雨枝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我想起来一些往事。”
云青还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过去的记忆，只以为他像以往一样恢复了某一世的记忆。
两人向外走去，刚要下楼时，雨枝忽然被人叫住。
店小二笑着说：“公子且慢，庄主请您过去一趟。”
他拍了下云青的手掌，走进了莲女的房间。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回想着方才开诚布公的谈话，雨枝的眸子里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莲女说她本是想飞升的，但身边多了个人，又嫌天庭规矩多，于是暂时放弃了飞升的念头。她说起这些时并不觉得遗憾，对她来说，能够陪伴在爱人身边，已经知足了。
离开前，莲女又叫住他。
“你的事江柳都跟我说了，如果仙人不认我这个好友，那我就当白雪死了。”
雨枝回过头，笑着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请你和明珠姑娘喝酒。”
故人一切安好，雨枝心头的阴霾消散了大半。
而另一个好消息，又将另一半的阴霾驱逐。
文竹传音过来，高兴地喊：“无双，事情都结束啦！”
心底的石头落了下来，乾坤袋终于物归原主。
“不过纯阳真君让我转告你尽快回天庭，你……”文竹犹豫了下：“云青怎么办？”
雨枝轻笑一声：“帮我转告真君一句话。”
“什么呀？”
“玩够了就回去。”
几息后，天边响起纯阳的怒吼：“小兔崽子，抓紧时间滚回来！”
云青挑眉：“你要去哪里？”
雨枝牵住他的手，心里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我们的家。”
云青怔怔地看着他，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我们的家，青雨山。”
心脏泛起酸意，丝丝缕缕的酸意钻出心脏，涌上鼻头，就连眼睛也酸涩得厉害。云青的眼眶逐渐湿润，水光潋滟，眼尾湿红，“你都想起来了？”
青雨山是一座仙山，山中多的是开了灵智的飞禽走兽，遍地是仙草，吃一口便可长生不死。
这座山本无名，只是在亿万年前，这里凭空出现了两个少年，一个叫做云青，一个叫做雨枝，便以少年们的名字命名了这座山。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不会有外人闯入的家。
雨枝找到那棵熟悉的槐树，当年他最喜欢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逗弄云青，往事浮现在眼前，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他飞快地擦了下眼角，蹲在树下，手指扒拉着泥土。
“当年你向天尊提出新的天规时，我就将大部分家当都藏在了这里，我当时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云青走到他的身后，看见泥土下露出了一点金光。
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
扒拉着泥土的手指一顿，雨枝仰头看向云青，眼神疑惑：“你笑什么？”
云青蹲在他身侧，支着下巴观察着他的表情：“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雨枝：……？
“我制定了天规后担心你伤心，就偷偷去找过你。”结果他看到雨枝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天庭，他心里好奇，于是跟了一路。
然后看见雨枝来到了这棵树下，嘴里嘟哝着“可恶的云青，我再也不跟他玩了”，同时双手并用刨了个深坑，将金银珠宝全部倒进了坑里。
……
好尴尬。
雨枝继续挖也不是，不挖也不是，看着白皙手指上的泥土，心念电转之间：“你那时就喜欢我了？”
云青笑弯了眼睛，眼里满是真挚深情，打趣他：“仙人可算是知道我的心意了。”
雨枝被他逗得呼吸一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问：“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呀。”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怕害了你，怕给你平添负担。我只想你平安健康，可还是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雨枝眼睛一酸，一滴灼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
“反正我不后悔。”
他记得，曾有一个又一个天仙问他是否后悔，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是“不后悔”。像个倔强至极的孩童，认定了一条路，就固执地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哪怕魂飞魄散。
冰凉的手指拭去颊边的泪水，雨枝抬头。
“可以吗？”
下唇被冰凉的手指蹭过，雨枝红着脸点头。
一个虔诚的吻突兀地落了下来。
苍翠槐树下，厉鬼微阖双眸，虔诚地亲吻着他的仙人，温柔而强势。怕伤害他，所以温柔，又怕失去他，所以强势。
这是一个跨越了三千年之久的吻。
时隔三千年，他们终于再一次拥有了彼此。
雨枝凑到云青耳边，红润微肿的唇一张一合：“该兑现承诺了。”
致命的诱惑。
闻言，云青瞳孔一缩，竟像个毛头小子般满脸通红。
……
仙人哭得可怜：“我骗你的，我还没恢复记忆！”
云青强势地捂住他的嘴巴，瞳孔黑漆漆的，不似平常的温和，闪烁着危险兴奋的光芒。喉咙里溢出两声低沉磁性的笑，俯身，一个个吻落了下去。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打湿了槐树的枝叶。
两个时辰后。
雨枝几乎抬不起手指，无力地蜷缩在云青的怀中。
小声控诉着不满：“你太过分了。”
云青熟练地道歉：“下次一定改。”
承诺了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改过。偏偏他的仙人每次都信以为真，结果每次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又被骗了。
全身心地信任他，只是因为爱他，多可爱啊。
云青搂住怀中人。
雨枝睁开眼，看到他漆黑的瞳孔后一个咯噔，吓得推他：“不——”
三日后，这场雨终于停了下来。
雨枝逃也似地回到了天庭。
纯阳又纳闷又欣慰：“小兔崽子倒还算听话。”
雨枝有苦难言。
不过他回天庭倒还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星君宫，廉贞殿。
玉衡意外地看着来人，虽然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但凡间有句话说得好：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玉衡星君，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看吧，果然没有好事。
玉衡冷笑：“怕是我无能为力。”
雨枝不赞同地看着他：“星君不要妄自菲薄。”
玉衡抬眸，狐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底藏了几分探究。
此刻的人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以及不安感，不太像是无双仙人，反而像是……雨枝。
“方圆因何被罚下凡间？”
玉衡蓦地瞳孔一缩：“你为何要打听他的事？”
雨枝面不改色：“我认为他有些可疑。”
玉衡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将一本册子甩过去，“自己看。”
翻开册子，第一页就记录了仙童方圆的罪行。
方圆在打扫无怨阁时动了桌上的纸，被守正撞见。守正大怒，称方圆鬼鬼祟祟，欲行偷窃之事，于是天尊将方圆罚下凡间，以示惩戒。
仅仅是动了桌上的纸就被贬下凡间？
纸上有什么？
以及……
又是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