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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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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带着罗望和风玦腾云而去,很快便到了一处仙居。

那里云山雾绕,不知几重,苍松白鹤,相映成趣。仙居院落中,以桃李为墙,翠竹为栅,竹下生兰,竹是湘妃竹,兰是春兰和寒兰,瓦上有菊,丛丛瑶台玉凤,瓦下门厅两旁又是梅花,宫粉朱砂,虬枝坚韧。一个院落,竟将四季种了个遍。院落两侧辟了泥地,各色仙草丛生,都是些罕见又难种的。罗望看得都顾不上身上疼痛,待回过神时,那人已将风玦放在竹榻上,为他运功疗伤。

“你看着取些仙草,给他煎一副药。”

那人好像知道罗望识得仙草,也不吝啬仙草,让他随便取用。

罗望也不客气,各种九转还魂起死回生的都摘了个遍,然后在石钵中捣烂,放入药壶中用小火慢慢熬煮。

小炉子上仙药慢慢炖着,炉子边罗望也开始打坐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炉子中的火慢慢灭了,罗望从打坐中回神,将炉子拨了拨,露出下头通红的木炭,便围在药壶边慢慢煨。他又继续入定去了。

大约是一天又一夜,罗望的伤调息得差不多了,只是毁坏的灵脉还不能恢复。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一个清晨,露水清新,雾气微凉,日头埋没在云海中,金浪翻涌,这小院中的朝景,美极了。

他站起身,看了眼炉上的药壶,还有一些温热,便拿起手柄将药汁倒在了碗里,正浅浅一碗。便拿着药碗去找风玦。

屏风后头的竹榻上,那位仙人正在给风玦擦拭身体,一旁的铜盆已经鲜红,换下的衣物上也都是血渍。

罗望把风玦扶起来,将药缓缓喂入。末了,探了探,发现灵脉已然畅通。他长出一口气,道:“多谢仙人相救。”说完,便要跪地拜他,那人赶紧将他拦住,道:“不用,路见不平而已。”

罗望道:“义士,能不能告知我姓名?在下一定天天为你祈福。”

那人想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尘世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如今只这一副枯骨寄居在人间,你便叫我寄世罢。”

“寄居世间的意思?”

“嗯。”

“名号呢?”

“你不需唤我名号。”

“可是……”罗望有些为难,虽然这人面具遮着看不清容貌,但听声音应是有些年纪了,虽然身姿笔挺,肌肤饱满,但头发已是全白,他看着他,总会想起鹤发童颜这个词来。这样的年纪,那样的修为,定是受人尊崇,有什么名号的。他这样直接唤人姓名,实在是……

“实不相瞒,我和我这位朋友陷入了一个非常凶险的事件,被人追杀,我怕在此住久了,会让你惹祸上身。等我朋友醒来,我们就走。大恩大德,只有日后再报了。”

寄世道:“不用,住着就好,这祸我惹得起。”

“……”罗望有点不信,这人虽厉害,但总不能同时惹上两个帮派。他已经救了他们的命,绝不能再给他惹祸,“我知道你惹得起,但我们这事不太妙,需要到昊阳宫一趟。”

寄世便踱步到仙居院落外,对罗望道:“来。”

罗望便跟着他出去。院落外头是山顶石台,杂草丛生,石头和草木都浸润在云雾之中,走一步,雾气散开,露出一点鲜绿嫩黄,野趣横生。

走了一会儿,石台到了尽头,寄世指着悬崖下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罗望往下一望,看见白云缭绕中,一群宫观铺满了整个山脉,又是在山南,在朝日的映照下金光璀璨,要多恢宏有多恢宏,依山起势,起伏迂回,要多精妙有多精妙。

“这难道就是昊阳宫?”

寄世点头,“是不是很漂亮?”

“是啊。”

“你喜不喜欢?”

罗望有些无语,“呃,喜欢。”

“那比起我这院子,你更喜欢哪一个?”

罗望随便说了一个,“仙人的小院子。”反正哪个都不属于他,不如选个能让寄世高兴的。

寄世果然很高兴,面具下的脸动了动,就是在笑。

这时,有两个泛着光的点出现在山下,并顺着山势逐渐靠近,慢慢地,点展开成两个人影,俱是金带白底的衣服。再近些,来人的衣着打扮更加清楚,都是相似的颜色和式样,似乎是两个内室弟子。

没多久,这两人便熟练地登到了山顶,恰好落在石台上,对着寄世便行礼,恭敬道:“亢龙元尊。”

罗望大惊。眼前这位就是风玦口口声声说可以主持公道的亢龙元尊,这叫他怎么能放过?他忙跪下,道:“请元尊主持公道。”

寄世像是扑着似的奔向他,将他从地上扶起,道:“听着,不许跪我。”

其中一名昊阳宫的弟子道:“元尊隐居,弟子们不敢打扰,但过两天是昊阳宫拜祭牌位的日子,许多新来的弟子还未见过元尊,若厉仙尊还希望元尊能见见他们。”

寄世道:“本尊知道若厉一直在操心收徒的事,怕我一身绝学无人传承。现在可以回去告诉他,本尊有徒弟了。”

两位弟子皆是大惊。一位忍不住问道:“是哪位仙君?元尊可否告诉弟子,好回去交待。”

寄世拍拍罗望的肩膀,道:“就是他。”

罗望不解,“你什么时候……”

寄世打断了他的话,“那天见你天资出众,就有这个想法了。”

罗望可不信,“那你要收我做徒弟,问过我没有?”

“呵……”在场的两位昊阳宫弟子皆是一声冷笑,这世间有多少名门弟子想破了脑袋想做亢龙元尊的弟子而不得,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寄世道:“你不是要我给你主持公道吗?做我徒弟我就为你出山。”

罗望一想,这个代价可以接受,便道:“请受徒儿一拜。”刚弯下腰,又被寄世拦下了。

“都说了,不许跪我,也不许拜我。”

罗望有些为难,“师父对我这么好,没点企图我都觉得不太信呢。”

“又胡说。”寄世的语气里似乎高兴极了,“我喜欢做你的靠山,你就靠着我,试问这天下还有比我更大的靠山吗?”

“没有没有,您最大。”

两个昊阳宫的弟子已经目瞪口呆了,这位语气轻浮的隐士高人真的是他们那位高处不胜寒的亢龙元尊吗?

寄世一时间高兴,差些忘了昊阳宫的弟子也在场,便挥手道:“复命去吧。”

两位弟子只知道元尊喜欢独居,从未见过他与其他人来往,他一下逐客令,谁也不敢逗留,忙原路下山去了。

昊阳宫弟子一走,寄世又问:“想吃点什么?”

罗望道:“随便吃点就成。”

“那我给你做。”

寄世领着罗望转到小院后头,那里长着一排整齐的绿植,齐膝那么高,叶子泛着蓝,上缀着紫色的小花。翻开叶子,下头垂着一串串的豆荚。寄世挑着颗粒饱满的摘下,丢给罗望,罗望便兜着衣摆装着。不多会儿,就装了沉甸甸的一摞。

寄世回头看着差不多了,便带着罗望又一转,看到墙边垒着一个小石磨,旁边还放着一些竹篮和木桶。去取竹篮时罗望才发现石磨边的山石缝隙里居然有一汪泉水,正静静地涓涓地往外流,小小的,只有他两个手指粗细。他把豆荚倒入竹篮中,便用手捧了一口泉水喝,冰凉凛冽,从喉咙一直凉到了腹中,凉得他打了个哆嗦,再回味一番,发现口中有一丝丝的甘甜,他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水。”

寄世道:“现在天气暖,还有泉水,等冬天的时候泉水就冻住了。”

“那喝什么?”

“这山顶上有雪,就把雪煮化了喝。”

“这仙山灵地的雪水是什么味道?”

寄世似乎想了一想,“我没有在意过。你若是住下来,今年冬天就一起品品这山上的雪水。”

“有机会一定。”

寄世将木桶装了些水,罗望便熟练地剥起豆荚,将豆子丢入木桶中泡着。寄世也在石头上坐下来,开始剥豆子。

罗望笑道:“外头的人一定想不到,亢龙元尊居然在剥豆荚。”

寄世反问:“我不干活,我怎么一个人在山上活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可世人是不会信的,他们一定觉得你喝露水吮花蜜吸取日月精华。”

“这些我确实也会。”

罗望又攥着一手豆子,道:“如果我说这些豆子都是亢龙元尊种的,剥的,会不会被人抢购,最后一豆千金?”

“我以前确实会把自己种的东西送一些给山下的百姓,后来……”寄世顿了顿,“后来就不送了。”

两人说着话,便把豆子剥完了。

罗望便捋起袖子,打水洗了洗石磨,说:“我来磨,你来加。”

“我来磨吧,你还有伤。”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一个老人家磨豆子?”

寄世明显一愣。

罗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个鹤发童颜万人敬仰的仙尊,他居然说他老,是不是不想活了?他赶紧道:“我这人骨头贱得很,一天不动弹就浑身难受,你就让我磨豆子吧。”

寄世叹了口气,“好罢。”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要说自己贱。”

“哦。”

罗望慢慢地磨着豆浆,刚从豆荚中剥出的豆子吸饱了水,滴溜溜地滚入石磨,又化成一股乳白色的水,顺着出口流到木桶中。这时,豆子的香气开始缓缓显现。罗望以前也磨过豆浆,总能闻到豆子的腥气,可这仙豆没有腥气,反而散发着一股馥郁的芬芳,丝丝缕缕地往四肢百骸间去,令人精神振奋。

待豆子磨完,木桶中也收了半桶豆浆。

寄世提着豆浆回到院落中,到了灶台前,在铁锅上支起一个竹架子,铺上纱布,将豆浆倒在纱布上,滤下的汁水这才收在锅子中。寄世道:“你帮着烧点火,小火就好。”

罗望便点起灶头,小心地烧火。

寄世收起纱布,将豆渣裹住,一点一点地将里头剩余的豆汁往下挤。挤成一团干涩的渣滓以后便放在一边,慢慢地搅弄锅中的豆浆。

随着豆浆的煮沸,豆子的香味更加浓郁,整个屋内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终于,寄世道:“可以了,停火吧。”

罗望这才停止了加柴火,转身到灶台前,看寄世点豆腐。只见寄世用的是某种仙果,挤出汁液混入豆腐,一边混还一边搅和,锅中的豆浆也渐渐有了颗粒的感觉。然后寄世盖上了锅盖,道:“等一会儿就好。”

他说完,取过一旁的豆渣,又点了罗望煎药所用的小炉子,放了个黑色的盘子在火上。罗望看他往盘子上抹了些油,似乎散发出一种清新的味道,便蹲在一旁看他。

寄世把豆渣放在盘子上慢慢烤着,捏成饼状,取过一旁的罐子,加了些调料。那些调料是什么罗望还是不认得,但那料甫一放在火上,便是香气四溢。豆渣的馥郁、油膏的清新、调料的醇香,三个味道融合在一起,令罗望食指大动。他留着口水问:“可以吃么?什么时候可以吃?”

寄世似乎很高兴,便取下一个煎好的豆渣饼用鲜嫩的叶子包了,递给罗望,罗望急忙接过,才发现有些烫手,赶紧在两手之间来回倒着吹凉。

他咬了一口,豆渣饼浓厚的美味加上清凉的树叶,人间芳菲五光十色地在他口中走了一遭,口齿生香。

“真好吃。”罗望忍不住感慨,“师父天下第一。”

寄世笑道:“没人的时候不需要叫我师父。我想和你像个朋友一样相处。”

罗望为难了一阵,但很快就接受了,“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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