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渣饼一个个地都熟透了,发出滋滋的响声,寄世把它们都用叶子裹了,整齐地列在盘子中。
这时,竹榻那里传来轻轻的动静。罗望急忙奔了过去,看见风玦已经醒了,正挣扎着起身。罗望赶紧扶住他,将水碗递到他嘴边。
风玦喝了水,发出微弱的声音,“好香……”
“你刚醒,豆渣吃不了,等下给你盛些豆花。”
风玦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一人站在屏风边,白衣金带,仙风道骨,还有那一无所有的面具,他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哑声道:“亢……亢龙元尊?”
“嗯。”
风玦忙推开罗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世道将乱,邪术重出,请元尊下山主持大局。”
“本尊知道。”
罗望赶紧道:“师父都知道了,你赶紧起来。”
“师父?”风玦又是一惊,“元尊是你师父?”
罗望点头,“刚拜的。”
风玦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罗望忙拽他回竹榻上,“行了,你给我起来。”
这一拽,风玦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穿,实在是不雅,忙躲回被子中。寄世丢给了他一身昊阳宫的弟子服,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东西,颜色有些褪了。
风玦将衣饰穿戴整齐,才又向寄世叩谢,“多谢亢龙元尊救命之恩。”
寄世道:“不用谢我,是他拼命护你,你才能保下一命。”说着,他指了指罗望。
风玦便再拜罗望,罗望一把将他推回竹榻上,“好了,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些我们就一起下山打他们丫的。”
“嗯。可是这事还有很多疑点……”
“所以先养好身子才有力气去查。”
风玦忽然转头问寄世:“元尊可曾听过不老山长生宫?”
寄世道:“不但听过,还打过。”
“啊?”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打败了就把它扫出历史,免得毒害他人。”
风玦猛地回看罗望,一百多年前的事,难道罗望在轮回境埋了一百多年?这怎么可能?!
他伸手摸上罗望的发冠,那是罗望从土里出来时仅存的遗物,是不是这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罗望便索性取了下来方便他查看。
青玉的发冠,雕刻着三足雀鸟,与昊阳宫的徽记何等相似。风玦便将发冠递给寄世,“元尊可认得这东西?”
寄世伸出手,忽然手指一颤,又将手收了回去,道:“不认得。”
亢龙元尊既然不收,风玦只好尴尬地又托在眼前看。
这时,他发现这青玉发冠里头居然刻着字,定睛一看,竟是一首诗,说的是相思之苦。他笑着调侃罗望,“没想到你还是情种。”
忽然他顿住了,看了一眼罗望,又看了一眼亢龙元尊,脸色煞白。
“怎么了?”罗望不解。
风玦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的确死了,也有人确实伤心了,我不能这样调笑相思之苦。”
罗望道:“没事,你也是无心的。要是我生前真的将真心给了谁,现在还真想去看看她。”忽然,他苦笑起来,“或许只有一座枯坟了。”
“那就不要看了。”寄世蓦地说道,“她即使还活着,或许也不愿意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你只要记得她年少时的样子就好。”
“可我不记得了。”
“那就不记得了罢。”
罗望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总是以己度人呢?万一她想见我呢?”
风玦急忙拉住他:“慎言。”
寄世默了一会儿,“是啊,她应该很想再见见你的。我失语了,莫怪。”
元尊居然认错?罗望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不说这些了吧,都是臆想,说来也无用。”
“是啊,不如去看看豆腐好了没?”
罗望便起身,和寄世一同回到灶台边上去。
锅盖揭开,便升起了一团白汽,扇开雾气,便看到锅中凝着雪白莹润的豆腐。寄世用勺子一层一层地刮起,放在碗中,又加了个勺子递给了罗望。
罗望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你先吃吧。”
寄世道:“你嘴馋,你先吧。”
罗望便接过碗,舀了一大口,一入嘴里便是满口溢香,豆腐滑嫩得入口即化,附在舌头上化成甘甜和清爽,有豆子的香气,也有泉水的甘冽。
“你这豆子美味,泉水也美味,这豆腐更是人间极品。你自己快尝尝。”
寄世便也取了一碗,微微揭起面具尝了一口。
罗望又道:“你做的东西真是好吃。”
寄世笑了一笑,“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东西这么好吃。”
罗望也笑道:“那你一定有更好吃的东西。”
“是啊,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慢慢做给你吃。”
“那可真是太好了。”
罗望说着便自己取过勺子,又舀了一大碗,兴冲冲地给风玦送去。
风玦还坐在那里,望着屏风上的字画出神。罗望把豆花递到他面前,他才回神接过,缓缓吃起来。
罗望便看那屏风,发现上头是一些山水景致,河道蜿蜒,曲水长流,山石嶙峋,星罗棋布。这布局他越看越眼熟,终于想到这不就是昊阳宫的布局吗?
亢龙元尊乃昊阳宫第一仙尊,一定提点了昊阳宫的建设,每天看一眼自己的画,再看一眼山下的天下第一仙门的建筑,一定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罗望又仔细看了看,感慨道:“这里的山水都恰到好处地占着最完美的方位,我要是有能力开宗立派,我也这么建我的门派。”
风玦忽然叹道:“很好吃。”
“是吧?”罗望转头看他,“那可是亢龙元尊亲自摘的仙豆,我亲手磨的豆浆。”
风玦又吃了几口,便放到了一边。他伤势未愈,没什么胃口。
罗望啧啧道:“暴餮天物。”
风玦道:“别收拾,我醒了继续吃。”说完,便打坐入定去了。
他虽这么说,罗望也没打算真让他吃放凉了的东西,便取过小碗,三两口都给吃了。
将碗勺放回去的时候,寄世已不在灶台边,罗望便去找他,直到在外边的悬崖上才找到了他。
罗望还未开口,寄世却先说了:“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罗望点头,“我生前是不是与你相识?”
“是。”
“那我是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我可就猜了,猜对了你不准否认。”
寄世不置可否。
罗望眼珠子一转,道:“我是不是你不愿承认的儿子?”
“……”
“那是不是你某位不可言说的故人的遗腹子?”
“……”
“我再想想啊……我们两个以前不会是好朋友吧?有身份冲突但又心心相惜的那种?”
“别猜了。”寄世忍不住道,“我倒要问你,屋里头那个年轻人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啊。”罗望毫不犹豫地回答。
寄世一愣。
罗望接着道:“他是我主人,我是他灵物。”
“……”
罗望见他不语,笑道:“我本来就已经不是人了,给别人当当灵物也挺有意思的。你不会嫌弃我是个释人吧?趁现在反悔收徒的事还来得及。”
寄世看着他,问:“你们结契了?”
罗望反问:“结契是什么?”
“分离改良的同生共死咒,主者接灵脉,从者生图腾。主者主死,从者主生。”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们结了契,他若是主者,那我不死他就不会死,对吗?”
“对。”寄世点头,又补充道,“他若是死了你也会死。”
“有意思,可以结个契试试,免得打起架来拖累我。”
“你是说,你们还没有结契?”
“是啊,目前为止还是口头协定。”
不知怎的,罗望感觉寄世松了一口气。
寄世道:“那个年轻人修炼法门偏了,寿数不长。”
罗望道:“我知道,所以我在想办法把他纠正过来。”
“什么办法?”
“教他用化境取代炼境。”
“嗯,那我再传他个功法,相辅相成。”
“那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