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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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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了两天路。马车在风玦的驱赶下逐渐偏离了去都城的官道。

罗望有些好奇,不过他也懒得问。不管风玦去哪儿,总之跟着就是了。

道路两旁的村庄开始多起来了。官道也变得修整,行人渐多。

又过了一天,便看到一座城。那城上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帜。近了,便看到城头刻着“思佩”,边缀“堃阴”。这思佩城是圣月殿的城池。

风玦赶着车进城。罗望抬头看去,看见城头站着一个黑袍人,手拄法杖,袍上搭着一条银带,熠熠生辉。这大概就是圣月殿的弟子吧。

风玦进了城,熟门熟路地拐到一宅子前,停了。

罗望一看,那宅子已经破败了。左右四五个门面,碎瓦落了一地,椽子露在外头,裂的裂,烂的烂。风玦跳下车,牵马到门前的石雕前,将马栓上。然后走到大门前,见门上贴着封条,便把封条撕了,推门而入。

那门后原本落着门栓,年久失修已经烂了,被风玦一推便散了架。轰隆一声,尘末飞扬,宅子的前院便在朦胧陈旧里露了出来。

里头空空的,只有破败的厢房,什么都没有。野草长到齐腰处,一片黄,一片绿,甚是萧瑟。

罗望跟着他进去,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玦望着破落的院子出神,似乎在回想什么,缓缓道:“我和姐姐小时候住在这里。”

“老家?”

“琴家原先是在这里的,后来爹娘承了祖母的业,应当时朝廷的召,去了都城。家中长辈后来陆续都去了都城,只我和姐姐留在这儿,由祖母照拂训导。”

“举家搬迁,为何不带着你们?”

“是祖母不肯走。爹娘也有私心,想让我们多跟着祖母学些东西。我琴家由祖母建立,她少时盛名在外,才由天家赐予琴姓。爹娘未能习得祖母琴之精妙,便想让我和姐姐多受熏陶。”风玦说着恍惚起来,“可惜我幼时太不懂事,贪玩厌学,什么都没学会……”

罗望又问:“为何你祖母不肯走?”

风玦默了一会儿,道:“祖母说她在等一个人。”他说着,眼前晃起那个白发苍苍的背影,坐在琴台前,眺望头顶的天,说:“他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的。”

但那人到最后都没有来。

罗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因为一段□□啊。忍不住道:“那人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让人等了这么久,少女都熬成白发了,一辈子也没等到。要让我知道这人是谁,准打掉他的牙。”

风玦道:“祖母等的人,怕等不到你来打他的牙就早入土了。”

罗望摸摸脑袋,“也是。”

风玦拨开草丛,一步步往宅子深处去。宅子里头的厢房也尽数破败了,门窗都开着,里头都是空的,只有野草茂盛,虫蛇出没。

罗望又问:“这处宅子大好的地方,为何一直荒着?”

“祖母去世后,这里便不再住人了。后来琴家卷入叛国案,宅子就被封了。我成仙后收回这处地方,发现这里当年被查抄一空,又因为涉及的是国师案,人们嫌弃这里不吉利,便一直荒着。”他说着一顿,“我在凌上城买了香烛和琴,准备来祭奠祖母,刚才走得急,居然忘了。”

“近乡情更怯嘛。”罗望道,“我去拿,你等着。”

他说着便几步从杂草中跃了出去,出门入马车,把车里放着的香烛和木琴抱了出来。这琴是风玦在琴行买的,特意要的松木。买的时候罗望还觉得奇怪,一路上也没见他弹奏,如今才算知道用途。

回到院子里,风玦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沿着踩踏的杂草寻去,发现风玦在一个内院的小祠堂里。那小祠堂已经没有顶,碎瓦断椽,里头很是亮堂。风玦在一处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头。罗望看去,那里有堆小小的烂木头,隐约是神龛的样子。

他把香烛和琴递给风玦。风玦便在地上用手撅了一掊土,垒成烛台,将香烛插上,用火折子点燃。

香烟袅袅起来,如梦如雾,云山雾绕。

罗望走近了些去看那神龛,里头供着一块石牌,上刻着“天日耳”,左右两尊名“浊光”、“仓遗”。

罗望猛然间怔住。回看风玦,他已将琴扶正,拨弄起来。

松木柔软,琴音浑厚,风玦的手撩拨而上,丝弦微张,低沉到清冽,旋律渐生。

没有错,没有错,这就是他当年教南南弹的曲子。

风玦的梦中修炼之法就是他当年教给南南快速提升修为的方法。

难怪他第一次探风玦的梦境便觉得熟悉。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百年,失散的人重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一把抓着风玦,赶紧问道:“你祖母的名讳是什么?”

风玦弹着琴,缓缓道:“琴南。”

是南南,真的是南南!

南南在这里等,等着自己……

罗望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影影幢幢地看到了天日耳的那间小草屋,浊光在练剑,南南抱着北北,他在洗尿布,洗着洗着,三人都回头笑着看他。

他原先也是有家人的。

“你的祖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风玦道:“二十年前。”

还好,南南走的时候儿孙满堂,家族兴旺。

“她……她可有向你们提起过……那牌位上的是什么人?”

“有啊,祖母常说,那牌位上的两位仙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也是最厉害的仙家。有我们琴家一日,便要世代供奉他们。”风玦的琴声忽然停了,他抬起头,若有所思。

罗望手有些颤了,“那北北……那你爹是叫琴北吗?你认识珥弥吗?”

风玦摇头,“珥弥没听过,我爹也不叫琴北。不过有个叫北北的人,我听祖母提起过。”

“她说了什么?”

“祖母曾说他对不起北北。”

“什么对不起?”

“她说我有一位大伯,叫北北,那时候世道大乱,她听人说牌位上的仙家落了难,她想去找,便把我大伯交给了一户人家收养。可是后来她仙家也没有找到,回来收养大伯的那户人家也不见了。她弄丢了大伯,觉得无颜面对仙家。”

“没有,没有。”罗望喃喃道,“那样的世道,一个姑娘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没顾上北北也是没办法。她没有对不起谁,是我无颜面对她。”

风玦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罗望沉浸在思绪里,眼角渐渐转红,咬牙道:“是谁诬蔑你们琴家?我要杀了他!”

风玦看着他,皱起了眉,“我不明白,劝我放弃报仇的人是你,如今要帮我报仇的人也是你,你……”

“你错了,我不是要帮你报仇,我是为我自己报仇,为南南报仇,为我家人报仇。”

风玦放下琴,缓缓站起,眼神不可思议,“祖母等了一辈子的人是你?”

“是。”

“你是我爷爷?”

“不是。”罗望一把按住他的头,“南南是我和寄世的女儿。”

“啊?”风玦更震惊了,“你们两个……谁,谁生的?”

罗望道:“这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

罗望道:“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在许多许多年前,我们曾是家人罢了。”

风玦更疑惑了,“你以前,到底是谁啊?”曾经和亢龙元尊是家人,魂飞魄散还能活过来,法器一丢便是轮回境,又让他祖母等了一辈子的人,到底是谁?

罗望一顿,“萝卜地里钻出来的释人,你的灵物。”

“……”

要报琴家的仇,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要怎么报仇,而是仇人到底是谁。

当年那蒙面国师掳了十二潭中血便跑了。谁也不知道他是谁。风玦与他姐姐查了那么多年,也只查到或许与明炎宗的黄离君有关。到底是不是,却又无法查证。

两人坐在残破的院子里,树荫斑驳地落下来,和风虫鸣中,风玦缓缓说着查到的线索。

当年琴环为救下阳君,不惜献身给日昃仙尊。便是在那时,她听到有人在唤那国师的名讳,“法渊”。然后她听到黄离君应了。

那或许是个线索,也或许是个巧合,可却是姐弟两唯一的希望。

罗望看着他,道:“你们这一生都在为报仇而活,或许南南并不想让你们过得这样煎熬。我可以……”

风玦打断道:“谁都不能替代我们报仇,我们要的,是还我琴家一个公道,还枉死的三万人一个公道!”

罗望惊讶,“三万人?”

“当年那法渊国师炮制叛国罪,屠杀了三万人,那血流得到处都是,装满了十二个深潭。我琴家何其无辜,三万人又何其无辜?”

罗望看着他,不说话。死在他手上的生灵何止千万。他并不觉得那国师为修行而大肆屠杀有什么错,仙人已经不是人了,凡人只是他踩在脚下的东西而已。但是被踩在脚下的凡人中,恰好有南南的家人。

忽然间,他想起了一句话,“仙人每向前走一步都要踏死无数生灵……我不守着他们,谁又会来守着他们呢?”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浊光了。

那些与他不相干的凡人,每一个都是某个人的家人。

“我去抓了黄离君问问。”

“你知道黄离君在哪儿吗?”

风玦这一问,罗望不能回答。

“那我就去明炎宗挑山门,就不信黄离君不出来。”

“要是不是他呢?”

“把他挑了也不亏。”

“我们光明正大地打到他家门口,他就会承认吗?”

“应该……不会。”

风玦道:“若我们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他人,那与那国师又有何分别?”

“……那怎么办?”

风玦赶紧道,“所以我们要先去都城,找到更多遗留的线索。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再报仇不迟。”

罗望皱眉,“这不许那不许的。按你这法子,你做仙君这几年,就没查到过什么线索?你作为仙君都查不到,如今我们这样子就能查到了?”

风玦没有说话。

其实他查到过无数的线索,每次刚与琴环商量好了下一步,那线索就断了,他甚至怀疑过凶手就在他身边,就连下阳君也查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总能先一步算计到他前头,把一切都抹煞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便靠着破旧的柱子望天。身下的木基被风一吹便吱嘎作响,青草的香味和陈腐的味道淡淡弥漫。在围墙边,有棵三丈高的树,枝叶繁茂,枝头挂着一个个红绿相间的果子。

罗望突然道:“那是野李子吗?”

风玦点头,“似乎是姐姐以前栽的小李子树,如今这么高了啊。”

罗望便站起身,几下爬到树上,用力抖了抖,熟透了的果子便纷纷落了下来,砸得风玦赶紧起身躲闪。

风玦正要嚷,罗望忽然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揽手,将风玦也托上了树。

那墙外不远处是条小河,河边站着两个圣月殿的弟子,正在与人争执,与他们争执的,正是一身布衣的下阳君。

“永贞尊者已下令不与昊阳宫人之便,纵使是仙君你,我们也不敢明知违令而去帮忙。”

“我只是让你们帮我找个人,怎么就违令了?就不怕得罪我赤煞殿吗?”

“……那是仙君的家务事,并不是门派之事,我们不能……”

风玦低声道:“是来找阿姐的。”

罗望点头,“说明你姐姐在这个境域,是好事。”

“我们离他远些。”

“好。”

两人悄悄地下了树,顺便捡了些品相不错的李子。

罗望有些不解,“圣月殿的那个凰朔为什么这么恨昊阳宫?”

风玦道:“永贞尊者以前本是昊阳宫的弟子,还成了亲,有一个女儿。他们夫妻两个都是武修,后来接连战死,女儿托孤给了跃渊尊者座下。但是她死后没多久,她女儿便从昊阳宫的楼阁上摔下来,摔死了。我听人说,那孩子死的时候瘦得只剩了骨头。”

“你是说跃渊尊者虐待遗孤?”

“我也只是听人议论此事,说是他们夫妻战死以后,那孩子思念父母,不吃不喝的。跃渊尊者严厉,见她不吃便让她饿着,说是总有一天饿急了会吃的。那天那孩子摔下楼阁的时候,跃渊尊者的望琼殿正在举行宴会,那孩子便落在送菜的队伍旁。他们都说这孩子应该是饿极了,想找吃的,恍惚中循着味道就掉下来了。”

罗望的眉头皱起,“这不是欺负那孩子没爹娘吗?”

“后来亢龙元尊听闻此事,特意从山顶下来责罚了跃渊尊者和一干众人,又亲自主持厚葬那孩子。本来此事也就过去了,但永贞尊者在轮回境里醒来,成了释人。她回到昊阳宫找孩子,听闻了此事,当时便自毁修为叛出昊阳宫,对着亢龙元尊骂道,‘我为昊阳宫战死,我丈夫亦为你们而死,你们却欺凌我孤儿,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迟早要回来杀光你们!’”

罗望抚掌道:“骂得好。”但想到骂的是浊光,心里又觉得难受。

“昊阳宫规矩是叛出仙门者死,永贞尊者走的时候,昊阳宫的弟子要去追,是亢龙元尊拦下了他们,说下不为例。说的是永贞尊者,也说的是自己昊阳宫。后来战死弟子的托孤便都由德施君照看,元尊每月也都会去探望一番。”

风玦说完,看到罗望神色有些不好,“你怎么了?”

罗望道:“当年我生母为门派做事,受到追杀,生下我之后便仙逝了。后来有人把我送回了门派,他们待我……也不好。”

若是好的话,他也不至于将整个异阳府屠灭。

风玦抚着他的背,道:“我们以前都太弱了,被人欺负。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那些欺侮弱小的人都该死。”

罗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风玦,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些。你真是……若是我早些醒来,早些找到南南,就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不会让你们受那多委屈……”

风玦不应话,只是一轻一重地拍着罗望的背。

罗望这才想起,“你和下阳君的生死契该解了吧?”他说着便托住风玦的脖子,探身去看,脖子后的牙印仍旧在,只是再感受不到灵法波动,“为什么不好好画个图腾,不然现在也该褪了。”

风玦道:“当时情况危急,没时间。”

罗望用手指戳了戳,“和他的解了,你就和我结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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