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殊悦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带着笑容走上前去:“阿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这一句,不仅表明了顾玖鸢的身份,还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你就是辞忧郡主?”
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椅上没动的女子上下打量着顾玖鸢,眼神里满是嫌恶。
“宜安公主。”江殊悦见座上的女子起身,往她那边走了两步。
“我说怎么这几日都心绪不宁的,原来是你这祸星回京了。”宜安公主瞪着她,“若不是祖母,本宫这就该让父皇将你赶出去了。”
顾玖鸢看着眼前这一身岱赭宫装,嚣张跋扈的宜安公主,抬手挡嘴咳了两声,微垂了些头:“辞忧见过公主。”
见她咳嗽,本向她走过去的宜安公主立刻停住了脚步,后退几步,用绣帕捂住口鼻。
“去去,咳嗽什么,可莫要把你身上那晦气传给了旁人。”她皱着眉道。
她这话一出,一旁原本挨得顾玖鸢较近的几个小姐也往后退了去,有意避开她。
顾玖鸢垂着眸,显得有几分孤立无助。
“可……”顾玖鸢又轻咳了两声,声若蚊蝇,“这些椅子,都是从我苑中搬来的,公主不嫌弃吗?”
“什么?”宜安公主大惊失色,都险些破了音,“方才是哪些狗奴才去取的椅子,怎么连这晦气东西都敢搬来?若是沾染上什么霉运,你们担待得起吗?”
江殊悦还没开口训斥自己的婢女,宜安公主就先一步替她开了口。
以绿茵为首的几个丫鬟吓得瞬间腿一软,跪了下来。
绿茵更是悔不当初,本想着顾玖鸢是个好拿捏的,平日里她们也经常会图方便,去无人的望月苑拿物什,省得多走几步去别的苑借东西。
自家小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束她们。
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档子事。
她是知道当初这辞忧郡主出生之时,天有不详之兆。但她属实是未曾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公主殿下竟对此这般在意。
来不及多想,绿茵赶紧跪地道歉求饶。
然而宜安公主在宫中也是个霸道的,这事又牵扯着她最是讨厌的辞忧郡主,更是不会请饶绿茵几人,脱口便大骂了起来。
江殊悦侯在一边也不好劝她,旁的几个小姐地位连江殊悦也不如,更是不敢上前。
江殊悦只好先命身侧的贴身婢女先将顾玖鸢苑中的几把椅子送回去,复又走向顾玖鸢。
“阿姐,绿茵胡闹惯了,没想到会来找你麻烦,我日后定当多多管教她。”江殊悦说着,想拉住顾玖鸢的手,不过顾玖鸢微微向后退了些,让她牵了个空。
“无妨。”顾玖鸢摇头,看了眼那边的宜安公主,“公主不喜我,我便先行离开了,今日怕是扰了你们的兴致。”
“宜安公主不过口直心快了些,阿姐也莫放在心里。”江殊悦端着微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顾玖鸢也浅笑着回了她一句,便带着身旁的惜巧往外去了。
屋里,江殊悦却没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着顾玖鸢离去时挺直的腰背,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出了炽枫苑,惜巧就忍不住说了话:“郡主,您方才,也太忍气吞声了一些吧?那公主这般羞辱您……您也不!”
话还没说完,顾玖鸢就停下了脚步,她只好闭口不再言语。
“惜巧。”顾玖鸢的声音淡淡的,“我未在王府这些年,你是父王身边的侍从吗?”
惜巧不知道为何顾玖鸢会突然问自己这个,愣了愣,还是如实答道:“并不算是。王爷五月前才从人市将奴婢买回来,本是要去山庄服侍郡主的。不过后来王爷有了将郡主您接回王府的打算,我才暂时留在王爷身边。”
“五月前?”顾玖鸢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神色变得有些许凝重。
惜巧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往前靠近了一些:“郡主,您说什么?”
“无事。”顾玖鸢回过神来,“走吧。”
回到望月苑,惜巧即刻让人将早膳热了给顾玖鸢盛了上来。
随后,她便站在一旁等顾玖鸢用膳。
“你想问什么?”顾玖鸢喝了口粥,语气平淡。
“莫不是还在想宜安公主的事吗?”见她不说话,顾玖鸢自顾自的继续问道。
“……是。”无奈,惜巧只好承认了自己的想法,“奴婢就是,替郡主不平……那天象之事,瞬息万变,与郡主有何干系?”
“你不信所谓预兆?”顾玖鸢听到她的话,放下碗筷,看向她的目光似乎饶有兴致。
“奴……奴婢的确不信。”惜巧的声音小了些,却依然坚定,“郡主您也莫要因那些传闻而妄自菲薄。”
闻言,顾玖鸢轻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是妄自菲薄。只是……”
她喝了口杯中的茶,接着说:“我初回王府,想寻我错处的人不在少数,总要低调些。”
惜巧看着她平静的模样,好像和昨日入府时自己印象中的娇弱之人一点儿也不一样,仿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中,隐着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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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惜巧便问顾玖鸢要不要出去走走。
顾玖鸢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能带我去母妃苑里看看吗?”
惜巧怔了下,随即应下。
先王妃的“芳菲殿”已是十多年无人居住了,虽然每日仍有下人前来打扫,但还是显得毫无人气。
顾玖鸢到时,正有两个年龄稍大些的婢女正在擦拭屋内一张八仙桌。
“郡主。”见到顾玖鸢,二人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
“你们忙,不必在意我。”顾玖鸢神色微动,环顾着整间屋子。
屋内空间很大,柜橱之类的也还算多。
顾玖鸢随意的拉开梳妆台上的一格屉柜,其中躺着几支银钗。
顾玖鸢挑眉,又拉开下面一层屉柜,同意放着些饰品,不过有意思的是底下还有一块七巧板,像是幼年的顾玖鸢的东西。
“你们平日来打扫,没有整理过屉柜里的东西吗?”顾玖鸢问正在擦拭花瓶的婢女。
“回郡主。王爷吩咐过不得随意变动先王妃的遗物,所以奴婢们也只是每日来清扫些灰尘,不敢擅自整理物品。”
“原是如此。”顾玖鸢点头,状若无事的将一支扁簪藏在了袖中。
因为苑中有旁人,顾玖鸢也没有久留,借口头晕,由惜巧扶着回了房。
惜巧看她这般,本想着要不要请了御医来给顾玖鸢诊诊脉,但却遭到了顾玖鸢的拒绝。
“没事。我休息一会便好了,你先退下吧。”
“那奴婢就侯在外边,郡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唤我就好。”
“嗯。”
将惜巧支开,顾玖鸢从袖中取出了那支簪子。
这簪子通身为金,簪头点缀着几朵盛开的粉色桃花,花瓣下方,垂着几条妃色玉珠。
只是这珠子……
顾玖鸢微垂着眼皮,小心的把那几颗玉珠取了下来。
细看之下,这几枚珠子竟都是空心,中间有一条不明显的缝隙。
顾玖鸢轻轻一转,珠子便分成了两部分,内部有细小的白色颗粒漏了出来。
顾玖鸢下意识的掩住口鼻,隔着绣帕把这些颗粒收集到一个小瓷瓶中。
看着被拆散的金簪,顾玖鸢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
夜晚。
惜巧轻轻敲响了房门:“郡主,该吃晚膳了。”
“先放着吧。”屋里传来辞忧郡主略显虚弱的声音。
听到自家郡主说话,惜巧知道一下午没露面的顾玖鸢没出什么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顾玖鸢早已不在闺阁。
她再次换上了男装,往西边的街巷快速移动。
西巷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阁楼,与众不同的是,楼上的灯笼,都闪烁着暗蓝色的光芒。
门口的守卫看到顾玖鸢径直而入,未加阻拦,反倒微微低下头,算是与她打了声招呼。
顾玖鸢没回应,直接往大堂走去。
大堂内,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的男子正懒洋洋地把一壶酒往嘴里倒。
看到顾玖鸢进来,他把酒壶放下,好像挺不乐意看到她:“你怎么来这儿了?”
“闫钧,有件事拜托你做。”顾玖鸢单刀直入。
“与朝堂之争无关。”
见闫钧略显不悦的收起扇子,她补充道。
言毕,闫钧才恢复了一点笑容:“说来听听?”
顾玖鸢直接将手中的瓶子扔了过去:“毒药,接不到砸碎了别怪我。”
“你小子……”闫钧听到她的话,差点口不择言,瞪着她接住了瓷瓶。
“这到底什么东西?”闫钧离远了把瓶塞掀开,往里面看了看皱起了眉。
“我要是知道,还来找你作甚。”顾玖鸢说道,“从南阳王妃屋里找着的,存在簪子里,这么小心隐藏着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听罢,闫钧盖上瓶塞:“我替你查查,但能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就不一定了。”
“嗯。”顾玖鸢轻扬下巴,态度看上去有些随意。
“你还有事儿吗?”见她还不走,闫钧又蹙了眉。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待见我了?”顾玖鸢瞥眼望着他。
闫钧冷笑:“你该反思反思你那计划有多不要命,我可不想被你连累得只有几日可活。”
“那你可得多求求老天保佑了。”顾玖鸢笑道,“不过,确实还有一事。”
“那你还不快说?”闫钧的语气很是嫌弃。
“我苑内,有个叫惜巧的丫鬟,我想知道她的家事情况,包括她进王府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婢女?你可知这些在人市大规模流动的群体有多难查?”闫钧道。
“所以我才来找你。”顾玖鸢抬眸看着他,“交给你了?”
“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难题。”闫钧咬牙切齿。
将顾玖鸢提溜出楼后,闫钧才重新把视线放回到瓷瓶上。
“这东西……”闫钧看着那白色的颗粒物,陷入了沉思,“我好像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