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件事。”顾玖鸢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
“前几日我已去了母妃屋中探查,但没有任何发现。”
顾玖鸢说着,不经意地垂了眼帘。
“我比较倾向于黔御令不在王府。”
楚景翊“嗯”了声,不置可否:“算起来,你回京也有段时间,该回顾家一趟了。”
他说的东西看似不沾边,但顾玖鸢却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颔首未语。
“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事……江毅五月前从人市新买了个丫鬟,本是想送往山庄的,但因太后的懿旨,才暂且留在了府中。”
顾玖鸢说到“送往山庄”这几个字时,楚景翊便眉头微凝,抬起了眸。
“我说这南阳王怎的如此沉得住气,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喃喃地说着,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
“你说五月前,那时正是父皇加授本王为茗州牧之际,茗州在南阳王封地边缘,他自会觉得损了他的利益,我估摸着那时他便私下调查了本王,兴许也能联想到六年前山庄的事情。”
顿了顿,他看向顾玖鸢:“但他最多不过觉着本王在碧泉山庄做了什么,没那么轻易怀疑到你身上。你也不必忧心,面对他时,该怎么来便怎么来就是。”
“我知道的。”顾玖鸢道。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楚景翊撇开头,声音平和的问道。
顾玖鸢微抬了些头,语气中带着不明显的疑惑:“我记得,你要我低调行事。”
“那是之前,现下局势已有了变化。”楚景翊道,“你若前几日出府转转,应当都能听到南阳王府式微的传闻。”
顾玖鸢闻言一愣,不过很快恢复了表情:“出了何事?”
“你回了王府,反倒消息滞后了不少。”
楚景翊皱了眉,似乎有些不满,不过还是解释道,“父皇前些日子颁布了诏令,将除了四大戍边军以外的所有兵权都收归了中央,说是要重组军队。南阳王除府兵外,能够依仗的便是那养在南阳的一支队伍,此刻收了权,他手里就没了足够倚仗的势力。”
顾玖鸢眉心微动,这倒确实是个大消息,她身在府中都没听说,只能是江毅瞒了他们。
“南阳王式微,你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顾玖鸢没说话,楚景翊却接着道。
“想必你也从宜安口中听说了吧……有关与西覃和亲之事。”提起妹妹,楚景翊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似是在提及陌生人般。
“陛下已经决定人选了吗?”顾玖鸢的神色还是很从容,好像和亲之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尚未。”楚景翊摇头,“但也大差不差了。所以我今日,才会许你与宜安比试。”
“父皇虽不喜你,但祖母毕竟关心于你,因此你现下要做的,便是让父皇能看到你的价值,只有你有助于北溟,他看在祖母的面上,才不会送你去西覃。”
“我明白了。”顾玖鸢敛了目。
二人谈完正事,楚景翊便让扮成船夫的侍从加快了速度,跟上前边的游船。
不过就算如此,二人重新返回码头时,也是最末的了。
宜安公主早不满顾玖鸢与楚景翊同乘一船了,等他们上了岸,立刻将皇兄拉至了一旁,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她时不时愤愤的看向顾玖鸢,也知说的不是好话了。
下了船,顾玖鸢与楚景翊也就继续保持着陌生的关系,楚景翊不找自己,她也不自讨没趣,看江熙宸正和苏卿落说着话,便带着过来的惜巧,往个人少的地方去了。
不过没多久,江殊悦便走了过来。
“阿姐,您真是走运,能和玄王殿下同乘游湖。”她笑着说道。
“恰巧罢了。”顾玖鸢淡声回道。
江殊悦却又凑近了些:“阿姐可有与玄王殿下说上话吗?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与殿下说话时,差点儿都紧张得忘了该说什么。”
江殊悦此番过来,就是想知道顾玖鸢与楚景翊之间有什么交集的。
方才在船上,可不止宜安公主一人关注着楚景翊,江殊悦亦然。
只是宜安仅仅只是看不惯顾玖鸢罢了,而江殊悦则是在思考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今日本是想留在最后去邀玄王同乘的,只是宜安先了一步,她又不好拂了公主的面子,只好去了。
不过当时她观察得仔细,还剩顾玖鸢与玄王时,码头分明还有几艘刚回岸的空船,按玄王的身份,若是不想与人同乘,大可新要一艘船来,完全不必与顾玖鸢挤在一处。
可他却没有。
属实有些奇怪。
可顾玖鸢却回答得坦然:“是聊了些我在山庄时的事情。”
“山庄?”江殊悦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殊悦忘了吗?我与玄王在山庄是见过一面的。”顾玖鸢语调不高。
江殊悦想起来了。
这倒不怪她,实在是时间有些久远。
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顾玖鸢刚被送去碧泉山庄一年。
当时玄王楚景翊自霖州办事回来,正巧经过了山庄停留休整,却发现郡主侍女以下犯上,便代替郡主手刃了这部分奴才。
其实被派去山庄的婢女有虐待主子的事儿,江毅是知情的。
只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不愿去管。
毕竟当初顾玖鸢“灾星转世”这一身份实在是将整个南阳王府都拖累了不少,加上与先王妃的婚姻就是有名无实,他又怎么可能喜欢得上顾玖鸢这个女儿?
直到玄王干预了此事,令皇上知道了,他才稍稍慌了神。
不过皇帝也只是因玄王掺和王府之事不合规矩才找上了江毅,问他该如何解决,江毅自己心里虚着,也没怎么追究,这事儿就算完了。
最后皇帝也只是要江毅多去山庄探望辞忧,又从宫中安排了两个侍女过去,此事就算过去了。
“原是如此,那阿姐和玄王殿下也算是旧识了。”江殊悦轻声说道。
得了答案,江殊悦自也不想和顾玖鸢多交流,便与她说要与别的姐妹打声招呼去,便带着婢女走了。
顾玖鸢自然也不会留她,与她别了便先随着惜巧回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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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江熙宸注视着苏卿落苍白的面容,蹙眉柔声问道:“你……近日可有好生歇息吗?怎的看上去如此憔悴?”
他的目光分明是柔和的,但在苏卿落眼里,他整个人都带着晃眼的光芒。
她看着眼前年轻俊逸的少年,掩了眼里的歆慕,才摇头开了口:“我有休息的,只是这身子,毕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养好的……”
她越说,声音就越小了下去,估计也是觉得江熙宸不会相信她的这番说辞,慢慢闭了嘴。
江熙宸倒是没有打断她,任她说完,才道:“总之,你得顾好自己。虽说你是苏家的下一任家主,但无论如何,还是身体最为重要。”
“嗯。卿落定会谨记。”苏卿落微微抿唇,嘴角荡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虽不明显,但还是被江熙宸捕捉到了。
他想,苏卿落明明笑起来如此好看,怎么就不经常笑呢?
还是家事太过繁重了吧……
江熙宸不是嫡系,自小就没多大压力,无法与苏卿落感同身受。
少年人心思单纯,只想着若是往后苏卿落累了乏了,自己便帮衬帮衬她便是。
“江公子。”
思索间,苏卿落又开了口,这次她的声音,比之前都大了些。
江熙宸抬头,就看见苏卿落笑了,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笑。
“你送的香囊,我很喜欢。”
他听到她说。
就因了这句话,江熙宸回程的路上,都险些傻笑出声。
“阿兄如此开心,可是香囊送出去了?”顾玖鸢见他表情,轻笑着打趣道。
“小玖你就别笑话我了。”江熙宸装作咳嗽似的忍住了傻笑,说道。
“阿兄这性子,也不知是从哪里认识了苏姑娘这般温柔的女子。”顾玖鸢看他这般模样,摇头道。
“你说这个啊……”江熙宸陷入了回忆,“约摸是在哪一年的赏花宴上吧。本来我是不愿去的,奈何家中长辈都去了,我也只得跟着。不过当时结识苏小姐,实是因为她认识几乎所有种类的花。”
江熙宸记着那日,他对花膳花露无甚兴趣,早早的便溜出了宴会,去了另一角的花园里闲逛。
只可惜他除了最常见的几种花卉,一种花都认不出,正嘟囔着要走,便在这时遇上了苏卿落。
他也不知道苏卿落是从何处来的,就听得她将方才自己嘟囔着认不出的几种花的名字念了出来。
江熙宸当时便觉着这姑娘实在有趣,毕竟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一个没在宴上的人。
当即他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时也得知了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叫作苏卿落。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江熙宸摇摇头道,“后来有几次宴上又见了几次,就熟起来了。”
“阿兄真是幸运,能够遇上苏姑娘。”
“是啊。我也如此觉得。”
二人谈天间,马车也慢慢驶向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