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顾玖鸢刚想回房,就被江毅叫了过去。
到堂屋时,她就见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从中出来,见着她先是打量了下,才行礼道:“郡主。”
顾玖鸢便猜出了眼前的正是之前素未谋面的季夫人与刘姨娘。
顾玖鸢初回王府这几日,除了已升为王妃的谭玉笙在府中,其他几位夫人姨娘皆都出了府。
季佩琳与刘晴月是去了千清寺小住祈福,算算时日,也恰好是今日回来。
至于那位至今未见的许夫人,则是带着孩儿回了娘家省亲,距今已有了半月。
季佩琳朝顾玖鸢不真不假的行完礼,便拉着刘晴月往外边去了,眼里也丝毫没有顾玖鸢这个郡主。
甚至看那锦衣绣袄,与满头的金饰,竟是比谭玉笙身上的还要贵重。
说起来,这季夫人进王府,也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事儿。
季佩琳是老敬远伯侧室的女儿,虽说敬远伯的品级低了些许,但这几年却是愈加繁盛。
反观南阳王府,倒是今不如昔。江毅自是也察觉到了这点,便趁着二家关系和缓,应了敬远伯的话,将季佩琳纳入了府中,也算是拉拢了与伯爵府的关系。
也正因如此,季佩琳在府中行事再过乖张,只要江毅不发话,那就谁也无法管教她。
哪怕是已扶为正室的谭玉笙,除了暗地里给她下点绊子外,也不会当面与她对上。
刘晴月便是看出了季佩琳在府里的地位,才与她走得近了。
待二人走得远了,顾玖鸢也入了堂屋内。
江毅仍拿着那把折扇扇风,见顾玖鸢进来,随意的抬手指了一旁的椅子,叫她坐下。
“鸢儿,为父听说你想回顾府探亲,可确有此事?”
顾玖鸢还没坐稳,就听江毅开门见山的问道。
顾玖鸢微微一愣,不过还是垂眸颔首道:“是。女儿七年未见外祖母,想念得紧,本想着过几日与父王说了此事,便去顾府一趟。”
听她说着,江毅习惯性地皱着眉,缓缓点了点头:“你外祖母的确是向我问过你的情况,想必也是盼你回去的。我便告了老夫人,说你明日回去。你今日便收拾收拾,指不定老夫人会让你留几日。”
闻言,顾玖鸢轻眨了下眼,掩去了眼中的讶然,抬头道:“是。”
交代完事儿,江毅便懒散地挥了挥手,让顾玖鸢离开了。
惜巧在后边跟着顾玖鸢回了苑中,刚想问她接下来的时间有何打算,却看顾玖鸢“咔嗒”一下关了房门,将她二人隔绝在了这屋里。
惜巧有些不明所以,若是顾玖鸢要休息,理应先屏退自己才是。
顾玖鸢却没说话,自顾自的绕到屏风后,在茶桌前坐了下来。
惜巧本该上前替她斟茶的,只是如今室内静得不寻常,她便杵在原地不敢动了。
“我记得,我未将要回顾府之事与旁人提起过。”
顾玖鸢慢条斯理地饮下了一杯茶,才略显懒散的开了口。
回顾府的决定,除了闫钧与楚景翊外,她只在苑中与惜巧提过一回,只是时间未定,便没急着让她书与顾府。
没成想这才过了两三日,江毅便找了过来,其间如何,顾玖鸢只要不傻,都能猜到。
惜巧听到此话,几乎就要站不住。
她本就不是个聪明人,日日与王爷汇报郡主的日程早让她提心吊胆了,现下顾玖鸢就差点明是她在偷偷通风报信了,她如何能不慌?
“郡主恕罪。”
惜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顾玖鸢重重磕头道。
顾玖鸢却没急着搭理她,慢悠悠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道:“你有个胞弟,是吗?”
惜巧一听到她的话,顿时心头狂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与其弟分开已有了三年。当初她家乡闹了饥荒,一家人本想着往南边去寻亲戚,但逃难中途变故繁多,她与弟弟一不小心,便与家里人分开了。
后来她企图寻到家人,却一直无果,无奈之下她便独自一人带着年幼的弟弟继续上了路。
可惜二人身上没了银两,几乎日日食不果腹,她没了法子,只得将自己卖去了人市,从而转手到了当地一户大宅院中。
而她便把这笔钱用来将弟弟送去了远方表亲那儿,直到收到表亲回的书信,才放下了心。
可惜她不够机灵,每家时间都干不长,兜兜转转,居然被转来了京城的人市里。
不过也正因如此,几乎也没有人能知道她的身世,更难知道她还有个寄住在表亲家里的弟弟。
顾玖鸢能够知晓,必定是特意去查过了,若是郡主有心要做,恐怕她的弟弟早已落在了她手里。
“你莫急,他现在还算平安。”见她紧张得都开始不断咬唇,顾玖鸢出声道,“不过也只是现下。”
惜巧刚想松口气,听到她接着说的话,心又悬了起来。
“郡主恕罪……奴婢……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的声音甚至都带了些哭腔,抖着身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嘘——”顾玖鸢伸出食指轻轻抵住了嘴唇,等到惜巧稍稍止住了哭意,才说道,“我知晓你怕父王责罚,又将你赶出府去。你且放心,若你从今日起,按我说的做,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驱逐出府,同时,你那弟弟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好……奴婢一定听郡主的话,只求郡主能放过舍弟。”惜巧赶忙说道。
那是她唯一还知晓在世上的亲人,若是连这个弟弟也遭遇了不测,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了。
“先起来吧。”与惜巧不同,顾玖鸢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惜巧站起身,只觉得后怕。
她刚开始见着辞忧郡主,只当她是个病弱的小姐,也好相处,没什么小姐架子。
也觉着自己的活计不算太重,只要保证好郡主的身体安康,便是好了。
就算是刚开始南阳王让自己每日告知郡主的动向,她也天真的以为只是父亲关心女儿,又不好当面询问。
直到现在,惜巧才觉出,她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这偌大的王府,哪有什么真情实意,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没敢多想,惜巧如今只想保住自己与弟弟的性命,随即便顺着顾玖鸢的指令,去了屏风后面。
顾玖鸢向她耳语几句,而后道:“明白了吗?若是遇到实在不知如何告他的情况,便再问我就是。”
“奴婢明白了。”惜巧福了福身子,道。
“那便出去吧。你办妥了事,自会见到你想见的人。”顾玖鸢端详着手里空了的杯子,缓缓说道。
这便是承认了惜巧的弟弟在她手中。
“是。”
惜巧轻声道。
离开之前,她回头望了眼顾玖鸢。
屏风挡住了她的面容,只剩少女窈窕的身形映在白屏之上,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
翌日。
一大清早,惜巧便唤了顾玖鸢起来。
毕竟要回顾府,自然还是得赶早。
但顾玖鸢却好像不在意这件事一般,仍然不紧不慢的盥漱完毕,用了早膳才与惜巧出了府。
顾府距离南阳王府不远不近,马车慢悠悠走了不到一刻钟,也就到了顾府门口。
然而顾府竟也似那日顾玖鸢回京时遇到的状况一般,禁闭着大门。
不仅如此,见顾玖鸢的马车停在顾府门口,那守门的侍卫竟走上前赶起了人。
“里面是什么人?可知顾府大门,不可随意停车。”
侍卫说着,目露鄙睨。
顾玖鸢今日本是想着低调出行,乘的马车便只有一匹马拉着。
谁知却让那侍卫误会了,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官挡了道。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顾府大门口。
只是从上下来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谁家的轿子停在这儿了?”那女子脚还没碰着地,嘴就动了起来。
那语气尖酸刻薄,显然不把顾玖鸢放在眼里。
那侍卫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玖鸢已从轿中出来,由惜巧扶着,慢慢走了下来。
“未出什么事,我是来寻顾老夫人的。”
顾玖鸢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而那女子的语气却更是不屑了,斜眼打量了一下她,面露讥讽:“你什么身份?老太太可是你能随意见着的?”
倒也不完全怪她,实在是顾玖鸢的打扮素得过了头。
原本今日回府,惜巧是替她准备了新制好的宫装的,只是顾玖鸢嫌太过繁复,只挑了一套从山庄带回来的素色衣衫。
又弃了满头珠翠,只留了一两支用来固定发髻的钗子。
因而从旁人看来,只当她是普通人家中的姑娘。
“大胆,你怎能如此与郡主说话!”
惜巧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侯着的雪伶已抢先一步说了话。
“郡主?”顾敏听到这话,嗤笑道,“你可莫要说你是刚回都的辞忧郡主啊。”
见雪伶的反应,顾敏的表情更加轻蔑了:“不会还真是想这般说吧?也不怕把别人当傻子。整座京城谁人不知那辞忧郡主就是个灾星转世的病秧子,你们若真是想装,至少也该将唇色涂白些再来才是。”
说着,她抬手就要招侍卫来赶人。
而顾府的大门,却正在此时被从里边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