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巧闻言,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管理顾府中膳房食物进献的一位笾人。
“郡主殿下,实在是小的叨扰了,奴才方才疏忽,不甚弄混了您与斌老爷的膳食,奴才现将您的饭食重新送了过来,还望郡主恕罪。”那笾人一见门开,立刻跪倒在地,声音惶恐地说道。
顾玖鸢坐在屋内,听他说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房间内的安静使得那笾人更加不敢抬头了。
北溟实行分餐,各个品级间所提供的餐食种类及数量都不尽相同。
据此来说,顾玖鸢的餐食应是比顾智斌丰富上不少的,现下因他的疏忽搞错了餐食,指不定已惹恼了顾玖鸢。
那笾人看顾玖鸢没开口,心知自己这次算是栽了,跪着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你说这餐食……本是送与舅父的?”
良久,顾玖鸢的声音才缓缓传出。
笾人还是不敢抬头,僵着身子点了点头:“是……是的。”
“啪嗒。”
笾人话音刚落,突然见面前被甩下一根筷子,他定睛一看,发现这筷子的尖端已变成了黑色。
“这……”笾人看着眼前的银筷,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隐隐约约猜到了发生了何事,可又不敢相信似的将想法挥之而去。
正在这时,他感觉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是顾玖鸢走了上前。
顾玖鸢看着抖成筛糠的人,在他跟前略带慵懒的蹲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这银筷为何会化成墨色。”
“这……这,奴才……不知啊。”这笾人哪曾见过如此情形,此刻紧张得就差晕过去了。
顾玖鸢看他这般窝囊模样,抬眸对惜巧道:“去请外祖母他们来。”
“是。”
说完话,顾玖鸢就不再管跪在地上的那人,重新坐回了椅上,看着一桌注了毒的菜食,眸色有些深幽。
没过一会儿,顾玖鸢就听到院中传来了阵阵喧闹,紧接着,她就看顾老夫人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一进屋就往她这边走来,丝毫没有理睬还跪在屋门口的笾人。
“鸢儿,你可还好?没出什么事吧?”顾老夫人着急地拉住顾玖鸢,上上下下打量着。
“我没事。”顾玖鸢浅笑着摇了摇头。
顾老夫人看着顾玖鸢确实不像被下毒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来。
方才听她屋里的丫鬟来唤她,说是顾玖鸢餐食里被下了毒药,着实将她吓得不轻,还好鸢儿无事,不然,她如何向自己的女儿交代?
只是,顾府中竟然也会出现这投毒的事情,实在是不可思议。
想到这儿,顾老夫人终于转身看向了跪着的笾人,道:“说,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竟要毒害鸢儿!”
“回老夫人……奴……奴才真的不知啊。”那笾人说着,竟都要哭出来似的。
就在这时,院中又响起一阵骚动,顾老夫人抬头,就看到面色发白的顾智斌往房内走来。
“智斌?你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过来了?”顾老夫人看他唇色都有些白,关切地问道。
“外祖母,方才这人说是将我与舅父的餐食弄混了,因而我才将舅父也一并请了过来。”顾玖鸢在一旁解释道。
“什么?!”顾老夫人听此,更是震惊,上前两步扶住顾智斌,“智斌,这是怎么回事?”
顾智斌看不得老太太担心,撑着身子先把房门关上了,又将老太太扶到位上坐下,才叹了口气,道:“娘,你莫要心急,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那怎会有人朝你下药?”顾老夫人提高了声调。
闻言,顾智斌沉默了半晌,才说:“娘,您就先别操这份心了。”
“我怎能不操心?”顾老夫人甩了甩袖子,“今日若不是鸢儿用的是银筷,这毒可就要了她的命了!”
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道:“智斌,你老实说,你这段日子早出晚归,究竟在忙些什么?”
顾智斌虽在朝廷任职,但以往差不多申时初也就回来了,可最近却几乎是酉时才归。
很难让人不担心。
“前日夜里你院中的下人才刚出了事,今日有出现这等事,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来?”顾老夫人见顾智斌不答话,继续说道,“你今日,定要将你在做的事与老身说个清楚。”
“这……娘,此事……哎,罢了。”顾智斌叹了口气,在老夫人身侧说了些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顾玖鸢站得远了些,没有听到。
她只见得老夫人听到顾智斌的话后,神色严肃了一些,回头看向了她:“鸢儿,外祖母有些事要去与你舅父说,我们便先离开了。你今日也是受了惊,外祖母已让膳房为你备了些餐后甜点,一会儿便送来了。”
“嗯。”顾玖鸢点点头。
顾老夫人挤出一抹笑,拍了拍顾玖鸢的手,与顾智斌一道离开了。
那笾人也被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压了出去,院子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了顾玖鸢与二位丫鬟。
顾玖鸢望着顾老夫人与顾智斌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郡主,您说此事,会不会与那日杀死阿方的,是同一方?”惜巧压低声音,走到顾玖鸢身边问道。
听她说话,顾玖鸢收回了目光,略带懒散地摇了摇头,话却是说得很笃定:“不会。”
以对方的能耐,既然能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杀死阿方,就不可能用这么容易发现的方式去杀害或许对他们更有威胁的顾智斌。
听顾玖鸢这么说,惜巧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得有些不过脑子了。
“不过这也说明,顾家如今已树敌不少了。”顾玖鸢说道。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夜幕中,屋里放着的一颗夜明珠发出了莹莹的淡光。
送走两人,顾玖鸢便进屋用了晚膳,没一会儿顾老夫人所提的甜点也送了上来。
顾玖鸢不喜甜食,只稍稍吃了两块,就将剩下的拿给惜巧二人分了。
之后,顾玖鸢就进了里屋。
屏退了两个侍女,她独自坐在案边,回想着今日听得的消息。
虽然能得知顾家的确惹了麻烦,但具体到底是触及到了何人的底线,顾智斌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都还不得而知。
正想着,顾玖鸢忽然听得屋顶上似乎有轻微的“咔嗒”声传来,她猛地抬头,看见了顶上一晃而过的阴影。
微微眯了眯眼,顾玖鸢打开衣橱,从中取出那件黑色的斗篷,眸中闪过一丝紫光后,她便从窗边跳了出去。
而就在她离开之后,一个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已然睡在了床榻之上。
顾玖鸢出来时,那黑影已没了踪迹,她小心地掩着身形,从顾府的围墙上跃了出去。
出了围墙,她才又看到那黑影,只是对方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让顾玖鸢不由想到一个人。
这次没有犹豫,顾玖鸢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好在对方的速度似乎是慢了下来,顾玖鸢加紧速度,好歹是缩短了与对方间的距离。
而就在这时,顾玖鸢看到对方从檐上跳了下去。
那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子,只有墙边挂着的几串灯笼,照亮了四周的道路。
顾玖鸢看到那人朝被对面的围墙挡住的位置缓缓走去,她顿了顿,变换了下位置,朝那人走向的地方看去。
那处的灯光还算明亮,因此顾玖鸢很清晰的看见那里躺着一个穿着布袍的人。
看得出并没有很出众的身份。
而他的胸口处,同样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顾玖鸢看见那黑衣人蹲下身,正要伸手去探那死者。
正在这时,顾玖鸢注意到那黑衣人身后的影子,似乎有些奇怪。
她眯了眯眼,发现那影子,竟然隐隐在动。
巷子里的人没有注意到黑影的变换,顾玖鸢看见地下的影子好像活了过来一般,无声地扭动着,渐渐化作了一根类似于藤蔓的形态。
那根藤蔓影子蠕动着,好似加紧了力道般,朝着黑衣人投映在地面的影子狠狠扎去。
顾玖鸢微微蹙眉,在那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径直将人拉进了巷道中的暗处。
她突然来这一下,那黑衣人丝毫未来得及反应,遮住面容的黑布险些掉落。
沈妍枝心中惊诧,连忙用手扶住黑布,抬眼看到来人,又是一惊。
是他?!
顾玖鸢的注意力却没停留在沈妍枝身上,她正紧紧盯着不远处那“藤蔓”黑影。
那黑影正好像融化一样,逐渐变成一滩没有形状的黑影,随即与地上其他的阴影合为了一体。
沈妍枝顺着顾玖鸢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眉头紧蹙。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觉身侧一空,回眸一看,才发现原本站在她身旁的顾玖鸢早已没了踪影。
沈妍枝皱眉,跃上了房檐,却还是没能寻到顾玖鸢的身影。
又让他给跑了。
沈妍枝想着,这人简直比这杀人凶手还要难找,自从那日后她便再未在任何地方看到他。
好不容易今日见着了,却也是一下子又消失了,就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思索间,沈妍枝抚上了遮掩面容的黑布,垂下了眼帘。
也不知他看见自己的模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