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沈大人交朋友，还要与你报备不成？”沈战眉梢一挑，语气含着火药味。
沈惊阙上前两步，轻轻拉了拉沈战的衣角，示意他暂且忍耐不要发生冲突。
沈战瞬间会意，他向来很听她的话，哪怕此刻不甘与愤然居多，哪怕他生性桀骜不驯狂傲好战。
未等顾长明开口，他极敷衍地一拱袖：“商铺好像失火了，失陪。”
又不等顾长明回答，沈战转身就走，临走时还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沈惊阙，沈惊阙则回了个让他心安的眼神。
……怎么可能心安啊。
沈战也知道，他在这久留对于她是不好的，若身份穿了就会有大麻烦。他有麻烦没关系，但会让姐姐很难办。
那样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他不是没想过不管不顾带她走，敌国朝堂太过危险，那里卧龙藏凤，以她如今的身份更是举步维艰，暗处蛰伏的一群东西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不见天日。
可他的姐姐那样坚定，偏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又一步往前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痕累累。
沈战那些年跟着沈惊阙打仗，看她用兵如神似烈焰绽放，看她手握行战势不可挡，看她如何成为，天下无双。
他也在不断成长，成为了能与她比肩的人，不再拖她后腿。可如今他的姐姐仍要孤身一人面对着敌国朝堂。
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守好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沈战离开了。
沈惊阙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未过三秒，肩上被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顾长明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前：“放心了？”
沈惊阙心底发虚，她将那只手拍开，低下头含糊回道：“翻案了我自然就放心了。今晚也多谢你了。”
“多谢？”他似细细咀嚼着二字，半晌轻笑一声，“就这两个字？”
沈惊阙转头一想，也是，人家似乎帮了自己挺多的，今天若不是顾长明未雨绸缪布下兵，她恐怕难以这么轻松脱困，暴露的风险也更大。
“好兄弟，请你吃饭，走着！”
顾长明：？
“顾将军杀了那么多人，一定饿了吧。咱们先回府，我给你做好吃的。”
顾长明答应得爽快：“行。”
走出宫门时，他意味深长往后望了一眼。
沈惊阙觉着奇怪，上马车时也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只有空荡荡的长廊和偶尔走过的宫女，她们手中的灯盏在暗夜里晕开柔和的光。
是夜，将军府中。
顾长明望着桌面上陈列的菜肴，陷入了沉默。
“你亲手做的……？”
“是啊。”沈惊阙答得坦坦荡荡。
桌上可谓是五颜六色，黑色的菜紫色的肉，还有冒着泡泡红色的汤，汤面飘浮着绿色的不明物体。
顾长明又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开口：“……你这么想要将军之位么？”
“嗯……？”
“起码假装一下吧。”顾长明语气谨慎，他拿着筷子夹起一片肉，与其对视半晌，放入了口中。
沈惊阙在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双手撑着下巴：“味道如何？”
顾长明抬眼看着她，颇有一言难尽的意味。他细嚼慢咽，又是好一阵没接上话。
许久，他才慢慢开口：“不……错。”
“真的吗？有多不错？”沈惊阙一脸殷切。
顾长明反应都似乎慢了好几拍，又好像在斟酌措辞，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将军，事情安排妥当了，有些需要您决断。”
“进。”
枭筠推门而入，他第一眼先是看见了桌面上的菜，第二眼看见了沈惊阙，第三眼目光凝在顾长明的筷子上。
“啊啊啊啊你终于动手了！！我就说你对将军不安好心吧！！”
沈惊阙：……？
“枭筠，冷静，闭上嘴。”顾长明立刻出声打断，“我还没死，别急着喊。”
枭筠听话闭了嘴，还是很不放心地盯着桌面：“将军，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顾长明挑眉：“我会被威胁？”
似乎还没有谁能威胁到顾长明。
枭筠一想，也是，将军这般厉害，除非他自己……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将军，您别想不开！”
顾长明抿着嘴，不想再理会他。
沈惊阙倒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就个夜宵么，有那么可怕吗……”
“别听枭筠乱说。”顾长明站起身，“我先去处理些事，夜深了，你回房睡觉。那些菜……我回来再说。”
沈惊阙乖巧点头。
顾长明跟着枭筠走了，沈惊阙也回到自己房间。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她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一觉到天明。
沈惊阙睡到自然醒，只觉得浑身舒坦。推开门，早晨的阳光迎照在她面庞，混着和煦的春风，让人心旷神怡。
她心情极好，慢腾腾吃了个早饭。正午时分，宫中来人了。
是个生面孔，想来皇帝身边的人都换了一批。他态度十分恭敬：“沈大人，将军呢？”
沈惊阙适才走了一圈都没见到他，估计还在外头处理事情，便摇摇头：“将军不在府里。”
那公公笑得恭顺：“将军这会儿约莫忙着，将军与沈大人救驾有功，杂家奉陛下旨意，带了几箱金银珠宝绸缎，还请沈大人先收下了。”
沈惊阙应下。
“沈大人，陛下请您进宫一趟，还望沈大人休息好后，与杂家一同入宫。”
看来过了一宿，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是提升不少，不仅请了个大公公来，还口谕让她“休息好”。
沈惊阙是个聪明人，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皇帝让她进宫的目的。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事不宜迟，不能让陛下久等。公公，出发吧。”沈惊阙说着，他身后的丫鬟上前两步，往公公的袖子里塞了些银两。
沈惊阙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心中暗叹不愧是将军府上的丫鬟，连做事就是这么细致。
“哎哟，这可使不得……”公公连忙推却，“这些都是杂家分内之事。”
沈惊阙温和道：“公公跑一趟也辛苦了，收着吧。”
听她这么说，公公才放心下来，将银两收进袖子里。转头又对沈惊阙低眉顺眼道：“沈大人，马车已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走吧。”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公公引她到御书房内，皇帝正低头翻看卷轴，见她来便将手中东西搁到一旁：“沈卿。”
沈惊阙行了个礼，便听得皇帝继续道：“朕如今已颁布了懿旨，洗刷你家族冤屈，为你父亲正名。早些年……是朕糊涂了。”
沈惊阙低眉道：“家父在天之灵得到慰藉，臣得感谢陛下。”
“你还是在怪朕。”皇帝叹了一口气，“朕已复了你父亲的王位，只是他再也看不见了。你父亲当年……与朕出生入死，为朕平定叛乱，朕也将他封为了唯一的异姓王。可朕冤枉了他，想来，他也是恨朕的。”
他陷入了回忆中。沈惊阙望着这样的皇帝，只觉得他一夜间老了好多岁，鬓角都染上了白。
他在懊悔。
她没有说话，直到皇帝再度开口：“若你愿意，可以继承你父亲的王位。”
继承王位？
沈惊阙心下诧异，没想到皇帝想到了这个……应当算是对她、或者说她父亲的“补偿”，也让自己良心更安。
皇帝如今对她的一切好，都只不过是因为她蒙受冤屈而惨烈死去的父亲啊。
她垂眼，故作恭顺：“一切但听陛下安排。”
“那便如此办，也算朕对你的一些补偿了。长康王府朕派了人去打扫，这些年委屈你了，你随时可以搬进去。”
王府？
这么说……她可以不必住在将军府了？
沈惊阙面上不动声色，又是行了个臣子礼：“多谢陛下。”
“你可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
机会来了。
她敛眸，一派恭敬的模样：“臣别无所求，唯愿能为南齐鞠躬尽瘁。”
“当真有你父亲的风范！好，好啊！”皇帝笑了起来，“放心，朕往后定当会重用你，如当年重用你父亲那般。”
……？
陛下要不还是算了吧微臣害怕。
沈惊阙走出御书房时恰有一人迎面走来，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身上穿着贵气的皇子服饰。
见到沈惊阙，他露出了友好的笑，而后很快走进了御书房。
沈惊阙在记忆力搜寻一圈，对这个人并没有记忆。她继续往前走，刚出宫门没行多远，肩膀便被人轻拍一下。
转过头，熟悉的面庞上带着灿烂的笑：“好久不见哇沈大人！”
沈惊阙也笑：“昨天刚见的。”
眼前这人便是沈战，他怀里抱着算盘手中握着珠串，俨然是个精明的商人，还真有模有样。
“去我店里喝一杯？”
“走！”
二人在酒馆房间内落座，沈惊阙刚一关好门就见沈战贴上来，他满脸委屈：“姐姐，我可担心死你了。”
“乖，你昨天做得很好。”沈惊阙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现在皇帝封我为王爷了……”
“王爷？姐姐好厉害！”沈战发出一声欢呼，“果然姐姐走到哪儿都是最强的！”
沈惊阙轻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府邸，可以安排些人进来了。”
“明白了，姐姐。……我可以吗？可以的吧？”
“嗯……你可以常来做客。”
沈战显而易见耷拉下去，但又很快恢复了元气：“我会常来找姐姐的！”
“嘘，小声些。”沈惊阙捏住他的嘴，“近期和云是那边联系下，我要知道陛下那儿怎么样了。”
“嗯，交给我吧姐姐，我这就去办！”
回到将军府已是日暮时分，顾长明还没有回来。沈惊阙已经一天一夜没见着他了，本来还想和他说自己接了王位且有府邸的事儿呢，看来得等上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
她刚打算回房间，就看见眼前跪了个黑色身影。影低着头，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却不由流露出几分担忧：“小姐，将军昨夜便去了燕城清扫端王余孽，按理来说今日黄昏便会有人传回消息，但……”
他话未说尽，沈惊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长明一直没有消息。
沈惊阙迅速抬脚往外走去：“备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