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个花好香啊！它叫什么名字啊？”小林岁蹲在路边的草坪前，看着一簇白色的，长着穗状花序的花。

“它的名字，叫小苍兰，很香吧，它只在开花的时候才会有香味，这样就可以把蜜蜂和蝴蝶吸引过来，为它传粉啦。”林年站在一旁，微微弯腰，看着小苍兰为小林岁科普着。

“那它这么香，不就把蜜蜂和蝴蝶都吸引走了，其他的花怎么办啊？”小林岁有些纳闷。

“其他的花也有蜜蜂和蝴蝶去帮助它们传粉的，不然它们怎么活到现在的呀？”林年弹了一下小林岁的脑门。

“噢，姐姐，这些花好漂亮啊！我可以把它们卖掉吗？”

“不行，这些花是属于大家的，我们不能摘，但是如果你想去卖花的话，我可以帮你搞一个小铺子，卖花的钱你可以拿去买好吃的。”林年摸了摸小林岁的脑袋，然后就想着怎么帮林岁搞一个小花架。

“好啊好啊，我要卖花，我要给姐姐赚钱，给姐姐买小蛋糕！”

*

“这是你记忆里缺失的最后一块，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找到，那个被你丢弃在过去的善意。”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岁此时正处于一片黑暗中，他的眼前播放着属于他的记忆，原本丢失的记忆重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这个声音在耳边轻声说道，“只要你捡回被你丢失的善意，同时发现你自己心底的恶意，我就能出来了，我等着一天，等了好久了。”

“你不想真的对玩家下手，但在我的影响下，你开出了第一枪，然后就有了第二枪，第三枪，你想要将玩家们救出这个深渊，但你却亲手将他们送入了更深的地狱，要不是我，你根本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现在想想，你当年杀人时面不改色的样子，真是令人陶醉啊。”邪恶的笑声让林岁有些不适。

“神经病。”林岁骂道。直到这个时候，林岁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也是在这个陌生的声音说清楚后，林岁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其实空落落的，其实自己一直在犯蠢，当年想要救出玩家的想法，被他自己打碎了。

“陈郁呢，他为什么没有阻拦我。”林岁虚握了一下拳，颤着声问道。

“他有啊，他一直都在关心你，试图唤醒你，但他觉得他应该让你放纵，他想补回这两年失去你的的悲伤，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思想也被我给扭曲了呢，好像是你这一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吧，尽管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醒过来，但最深层的恶意却足以不受我的控制，而去影响你周围的人了，更何况他那么爱你。”

“好好回忆一下你的童年吧，没有他，你根本不会到这一步。”陌生的声音中带有恨意，然后就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流转。

*

后来的一个星期里，林岁照常去上学，晚上就睡在那个杂物间里，就是他见到姐姐的次数少了，姐姐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轻手轻脚的，林岁睡不着的时候才听到。

过了这个星期，在下一个周一的时候，林年在林岁上学前跟他说，让他放学的时候别回家，先在路上会经过的唯一的便利店的门口等她，她有一个小惊喜给他。

林岁下了课后乖乖的在便利店旁边站着，时不时逗一下在身边趴着的小猫。

期间便利店的老板娘还出来问林岁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外面挺热的，林岁摇了摇头，又站回了原地。

林年的放学时间比林岁晚，但林年没有让林岁等太久，一放学就跑出校门。

“走，姐姐请你吃雪糕。”林年摸了摸林岁的脑袋，让他跟着自己进便利店。

“小年啊，怎么今天过来早了，”老板娘正在前台算账，看见林年走了进来，然后笑着说，接着就看见了跟在后面的林岁，“他就是你弟弟吧，长得还挺像，我刚才都想让他进来坐一会儿，结果他也不说话，就在外面站着。”

“岁岁他挺内向的，就跟我亲近点，”说着，林年拍了拍林岁的肩膀，“去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姐姐上个星期在这打工，有一点点钱了，请你吃东西。”

林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冰柜前，拿了一个小布丁。

“小男生不说话也不行啊，以后怎么找对象啊，”林岁将小布丁拿到前台，老板娘正好拎着一个四层的架子出来，“呐，你要的小花架，花的话我跟我朋友说了，她说晚一点就能送到，要不要先在这吃个饭，晚点我帮你一起收拾。”

“我就不吃了，爸爸还在家呢，”林年对着老板娘说完，就弯腰对着林岁说，“你留在这里吃饭吧，等会蒋阿姨会告诉你怎么做的，你今晚知道怎么做之后就回家，别在外面待太晚了。”

林岁听后，抿了抿唇，还是没说出要跟着姐姐一起回家。

爸爸喜欢到处赌钱，脾气变得不好了，而且还不喜欢自己，回去后肯定要遭一顿莫名其妙的骂，姐姐帮自己说话会被爸爸说，到时候都不好受，所以自己还是不回去吃饭了吧。

林年看着林岁乖乖地点了头，就又跟着蒋阿姨说了几句，付了小布丁的钱，然后就回家了。

“你叫林岁？”蒋凤华低头看着林岁，温柔地问道。

林岁点了点头，然后小小声地补了一句，“蒋阿姨好。”

“你多大了呀？”

“我今年十二岁了。”

“那还比郁儿小两岁。”蒋凤华自语道。

“你先在这坐一会啊，阿姨去做饭，过一会儿叔叔就回来了，你不用这么害羞，小年每天都跟我们讲你，说你很懂事，就是有点害羞，不爱讲话，多来几次就不会啦。”

“好。”林岁应下，然后就坐在前台，边吃小布丁边呆呆地看着前方。

过了几分钟，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有一个男人用自己手里的公文包挡着头跑了进来。

“呼，幸好跑得快，不然就淋湿了。”男人边说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雨水，他抬起头，看见林岁正盯着自己。

“你就是林岁吧，小年的弟弟。”

林岁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暖意，让他感觉没那么紧张。

“嗯。”林岁点头。

“那你先在这坐一会儿啊，阿姨去做饭了，叔叔要先去洗个澡，郁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男人说话间，一位撑着伞的男生从外面走进来，他收伞的动作不快，但举手抬足间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男生将伞放在外面，走进来跟男人打了声招呼，“刘叔。”

“郁儿回来了，呐，这就是小年的弟弟，岁岁，之前跟你说过的，他以后应该会经常来，你要多照顾照顾他，听见没？”刘辉明向男生指了指林岁。

男生这才看见坐在前台的林岁，他向林岁走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走进后面的房间。

林岁被他看着的时候，嘴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睁着大眼睛，看着男生。

“他叫陈郁，比你大两岁，年纪不大，性格挺冷漠的，话也挺少，应该跟你聊得来。”刘辉明开着玩笑，边说边走进后面的房间，洗澡去了。

林岁一句话也没说，他回忆着刚才陈郁看他的眼神，没有嫌弃和觉得奇怪，但是林岁看出了一点的好奇。

好奇？为什么会对一个他第一次见面的人产生好奇？

林岁一个人坐在外面，看着墙上的时钟运转，直到蒋凤华出来喊他去吃饭。

林岁走进后门，是一个不大的空间，被蒋凤华整理的很干净，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旁边是一个小厨房，门口的旁边有楼梯通往上面的房间。

陈郁正帮着把饭菜搬到桌上，看见林岁走进来，便没有让他在那站着，而是指了指林岁身旁的红色板凳。对他说，“你可以帮忙摆一下凳子吗？”

陈郁的声音不大，清脆而富有磁性，倒是让林岁听的舒服。

林岁帮忙把凳子摆好，在他们都整理好后，刘辉明从楼上走下来，他已经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林岁这才觉得自己的爸爸与他对比有多大，刘辉明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听陈郁喊他刘叔，那刘辉明应该是陈郁的继父吧。

“洗完澡了？来吃饭吧，今天做了脆皮鸭呢，不知道好不好吃。”蒋凤华招呼着他们坐下，林岁站在旁边，没有动作，直到陈郁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林岁坐下，林岁这才走到陈郁身边坐下。

在吃饭的过程中，林岁听他们聊着家常，自己小口小口地扒着饭，菜也吃的不多，但他觉得这样的场面很温馨，因为他自己没有体会过，所以他有点羡慕陈郁，尽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想到自己在家无端地遭爸爸打骂，心里那股委屈的劲儿不由自主地泛上心头，林岁再怎么忍都没有阻止眼眶湿润。

“怎么了，是饭菜不好吃吗？阿姨的手艺还不错的呀，是不合胃口吗？你喜欢吃什么，阿姨再给你做点啊？”蒋凤华看林岁眼睛里有泪花在打转，急着说道。她把林岁留下来吃饭，都忘记问林岁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了，别人家孩子第一次在这吃饭，就不高兴了。

“阿姨做的饭很好吃，我很喜欢，我只是想妈妈了。”林岁抬起头看着蒋凤华，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在脸上留下痕迹，他哭得鼻尖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别哭了，像个小花脸，不好看。”一直坐着吃饭的陈郁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林岁，淡淡地说着。

“又不是哭给你看的。”林岁接过纸巾，小声嘀咕着，但许是他没有被人用这样的话语安慰过，林岁的心情倒是很快就平复下来了。

在林年打工的期间，他们就听林年讲过林母在生完林岁后去世了，所以蒋凤华心疼林岁，也想给林岁一点母亲的爱。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啊，尽管来找叔叔阿姨哈，我们不怕麻烦，你也不用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要是叔叔阿姨不在的话，你就找哥哥，啊，你可以把我们当家人的，想来就来，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你的。”蒋凤华的一番话语又让林岁感动得快要落泪了，于是刘辉明拍了拍蒋凤华的肩膀，示意她少说两句。

陈郁坐在旁边，饭也吃完了，他给林岁又抽了两张纸巾，再夹了两筷子菜给林岁，然后才把自己的的碗筷收拾走。

“我先上楼写作业，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喊我就行。”陈郁说话时都没什么调子，几乎每句话说出来都是平平淡淡的。

“谢谢阿姨。”林岁感激蒋凤华对自己的喜欢，但他觉得自己似乎受不起，这份关爱太厚重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姐姐帮自己护着，但姐姐不能陪自己一辈子，他也想快点长大，然后独立起来，这样就能保护姐姐了。

“您好！您定的花到了！麻烦出来签收一下！”这时，门外传来了外卖小哥的喊声，是蒋凤华的朋友送的花到了。

“你陪阿姨去看一看吧，我收拾完再出去。”刘辉明怕了怕林岁的头发，让他跟蒋凤华出去看花，自己则留下来收拾碗筷。

林岁乖乖的跟在蒋凤华身后，此时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了，天色暗了下来，外面的路灯都开了起来，小虫子在亮灯旁飞着。

蒋凤华签完单后就让林岁帮着一起拆花，花的种类有很多，林岁叫不上名，但都很漂亮，每一朵就很饱满，像刚喝饱了水，娇嫩欲滴。

在他们俩拆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刘辉明从房间里拿了两个大水桶，打了一半的水，然后将他俩拆好的花放进去。

“你呢，今晚拆完花就先回去吧，别让姐姐和爸爸等太久，这些花就放在这边，等会儿叔叔再帮你把小花架完善一下，明天晚上你就能开始卖花啦。”蒋凤华对着林岁温柔的说着。

“好，谢谢叔叔阿姨。”林岁笑了一下，原本的不知所措和紧张感都消失了。

*

林岁身上一直带有家钥匙，因为有时候姐姐睡了，但爸爸回来之后把门关上了，林岁没有钥匙就进不去。

透过外面的窗户，大厅的灯光还亮着，但没有声音。要是爸爸在家的话，肯定会看电视的，但没有声音的话，多半是喝酒喝醉了，然后在沙发上睡觉。

林岁的动作很轻很轻，爸爸确实在沙发上睡觉，空气中弥漫着酒味，林岁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林年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她听见了林岁开门和进房间的声音，于是她悄悄地走出房间，进了林岁的小房间。

因为怕吵醒爸爸，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怎么样？在蒋阿姨那里好玩吗？”林年在便利店呆了一周，她知道蒋阿姨的儿子陈郁也不爱讲话，性格内向，就怕林岁在那里会无聊，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

“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陈郁哥哥虽然不怎么讲话，但他会帮我夹菜，我喜欢呆在那里。”林岁虽然还没有很多的体会到蒋阿姨对他的好，但在他眼里，会这么温柔的跟他讲话，帮他夹菜，逗他开心的人，除了姐姐，都是好人。

他的记忆里，爸爸对他不好，所以他不敢对其他人抱有很大的希望，但他可以试着喜欢跟蒋阿姨她们待在一起。

“蒋阿姨她们一家都是好人，你明天就要开始卖花了，怎么样，紧不紧张。”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林年还故作正经，假意要去挠林岁的咯吱窝。

“不紧张，我会卖很多很多的花，有很多很多的钱，这样就可以给姐姐买很多很多的冰淇淋和小蛋糕了。”林岁躲着林年，他摇了摇头，很正经的说着。

“好，那姐姐以后的冰淇淋和小蛋糕，就都靠岁岁了。”林年笑着说，她摸了摸林岁的头，“岁岁以后也一定可以吃到很多很多的小蛋糕。”

这是他们幼时的梦想，也是他们还未实现的愿望，但直到长大，林岁还是没有实现，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愿望。

他一直以为对他好的人，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就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