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林年还觉得林岁每天在人家里吃饭会不会不合适，但蒋凤华一摆手二送客的操作让她就这样把林岁半寄宿在了蒋凤华这里。

“真没什么关系的，我们都很喜欢岁岁，他在这里也挺开心的，还能吃零食呢，你就安心回家吧，要是晚一点了就让叔叔送他回家，听见没，走吧走吧。”林年被蒋凤华半推半送地走到了门口，然后看见林岁甜甜地跟她说了声姐姐再见，这才放心走了。

这几天爸爸又出去赌博了，家里清净了，林岁也少遭了罪。

而且看林岁卖花的激情是越来越高了，第二天天，他就开始招揽客人了，不像第一天的时候，站在花架旁畏畏缩缩的，不敢讲话也不敢动，把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一个字，还是认识蒋凤华的朋友帮忙招揽了下客人，走的时候还买了几朵花。

四层的小花架，第一天晚上就卖出了半层，还是蒋凤华的朋友来了之后帮忙卖的。

林岁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原本是想要自己卖的，怎么到最后还是变成了别人帮忙卖了。

第二天，林岁试着拿着花在外面卖，他们的那条街是一条步行街，晚上的时候蛮多人在外面散步的，走到头就是一条江，很多人在那里摆摊套圈。

林岁拿着花，先找了几对小情侣，花很好看，而且看着林岁真诚的大眼睛，男生自然愿意买一朵给女生，后面有一些一起出来玩的女生看见林岁，也找他买了几朵，说是送给自己的妈妈。

林岁很开心，但是晚上卖花是时候有点紧张，导致有几次花的钱都算错了，但不管怎么样，在这第二天的晚上，林岁差不多把花卖完了。

“今晚很棒哦，岁岁敢出去招揽客人了，怎么样，把花卖完的感觉是不是很爽！”蒋凤华看起来比林岁还开心，她在林岁走前还给他热了一杯牛奶，说是对身体有益。

林岁喝完牛奶后砸吧嘴，将嘴唇上的牛奶都舔干净后，乖乖的跟夫妻俩告了别。

月色温柔的洒进陈郁的房间，将他的脸也附上一层柔和。

陈郁的房间就在便利店的正上方，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象，他看着林岁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把目光收回。

他的双手在桌上玩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写着：妈，晚点给他热杯牛奶，促进睡眠。

看了一会上面的字，陈郁将纸条揉成一团，弧度漂亮的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你倒是多跟林岁讲讲话，把你们的关系搞熟络一点，不然我的计划可成功不了，你要是敢跟他说些不该说的，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刘辉明褪去他充满善意的笑脸，一脸冷漠地说着，就像在下达什么命令。

“知道了。”陈郁不想多说什么，他讨厌刘辉明，但又不得不摆出关系很好的样子。

刘辉明是他的继父。

四年前，他的爸爸在外地工作的时候，莫名的因事故去世，这个事情发生的很奇怪，但没有人想探究真相，于是他爸爸的真正死因就被埋没，他爸爸对他很好，那时候，他们一家很幸福。

而就在三年前，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找上他们，说是可以告诉他们他爸爸的真正死因，陈郁觉得蹊跷，但他妈妈很爱他爸爸，就相信了这个男人。

他爸爸的死因让陈郁怀疑是人为的，但没有证据，只能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层一层的撬开原本只属于他和他妈妈的密闭空间，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法让蒋凤华突然间就对他有了好感，陈郁不相信蒋凤华会爱上这个男人，但蒋凤华听不进陈郁的话。

于是，刘辉明就这么顺理成章的与他们组成了新的家庭。

而就在后面的几个月，刘辉明在蒋凤华不在家的时候，突然找上陈郁，他对陈郁说，其实他爸爸的死是他造成的，而那不是人类所拥有的力量，他也是这样才让蒋凤华爱上了他，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接近陈郁，利用陈郁。

“两年后，会有一个男生来到这里，并且跟你们变得亲近，我需要他信任你，并且无条件相信你，他年纪小，这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然后，我需要你让他签下一份契约，这很重要，你不能跟他说出一点相关的事情，否则，我会让你妈妈离开你，这是你最不敢想象的事情了，对吧。”刘辉明罪恶的嘴脸在陈郁脑海中闪动。

“对不起。”陈郁小声地说着，他将头埋进双臂，他只能这样跟林岁道歉。

就在昨天，他才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过林岁，两年来，他很好奇刘辉明说的那个男生到底是谁，但也不希望自己能够见到他，他多么想刘辉明说的是假的，这个男生其实并不存在。

他对林岁有点印象，有时候他的姐姐会带他来买一些吃的，但都是很便宜的那种，他一直都不说话，只是把自己想吃的放在桌上，然后站在旁边，安静的等他姐姐。

林岁来了几次都没有开口讲话，陈郁都差点以为林岁是个小哑巴，直到有一次周末，他在外面帮他妈妈搬货，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林岁说话，虽然不是对着人说的。

林岁在逗着隔壁按摩店的小猫，小猫被林岁摸得很舒服，发出呼噜声，林岁看着小猫，小声地说了一句，“小懒猫。”

这时候，林岁的眼里只有小猫，看起来干干净净，纯粹无杂。

陈郁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能这么瘦，而且他昨天还看到林岁白白净净的腿上好像有淤青，不知道是磕碰到的，还是人打的。

*

林岁晚上被爸爸打了。

他晚上回家后，爸爸正在看电视，声音放的很大，看的是国内的爱情剧，男女主的台词肉麻，林岁没有听几句就回房间了。

爸爸从不关心林岁去哪里了，反正在他眼里，林岁就是个可以发泄愤怒的工具，赌博输了，不高兴了，都可以在林岁身上发泄，因为林岁不会反抗，自己身上的伤痕可以换来一时平静，林岁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而且他不希望爸爸动林年。

林岁睡前需要把碗筷放进消毒柜里，这是他的任务。

尽管林年每次做完饭后都会打扫厨房，但一些藏在地砖里的污垢还是让林岁看的不舒服。

他拿起拖把，试着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但还是拖不干净，于是林岁放弃了，他将碗一个一个的放进消毒柜，但想到他晚上把花差不多卖完了，他就很高兴，结果一个不小心，一个带有向日葵花样的菜碗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林岁第一反应是躲在角落，他的恐惧油然而生，因为爸爸闻声而来了，他一手拿起放在厨房门边的一根棍子，另一只手将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林岁扯到厨房外，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爸爸的脸上泛起红晕。

爸爸将手上的棍子抽到林岁身上，更多的是在背上，少数在腿上，爸爸抽林岁的时候是不讲话的，所以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抽打就会落在林岁身上。

林岁不敢反抗，他之前反抗过，但被打的更惨了。林年闻声也出来了，她向外扯着爸爸的衣服，哭喊着让他别打了，但爸爸一甩手就把林年推到旁边，然后对林年怒哄着说，“你要是再拦我一次，我连你一块打。”

林岁对林年摇头，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下，嘴里说着不要帮我。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握着拳，忍受着抽打。

可能是看林岁不反抗，林年在一旁的哭声让他听的烦躁，爸爸没有抽的让林岁要躺在床上下不来。

他用力将棍子把厨房里一扔，然后顶着怒气回房间了。

棍子打在地上的声音把林年吓的一激灵，她哭得身体有些发抖，林年的腿软了软，她一把抱住林岁，很轻地抚摸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语，“岁岁，对不起，姐姐帮不了你，姐姐给不了你幸福的生活，对不起。”

林岁用着不知道哪来的毅力支撑着他站在原地，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和腿上火辣辣的疼，他想走，但腿又抬不起来，他听着林年在自己耳边抽泣。

林岁抬起手，回抱住林年，“姐姐，有你在的生活，我就很幸福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林岁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他帮不了姐姐，无法逃离爸爸，自己一晚上赚的钱还买不了什么东西。

林岁扶着林年，林年其实很脆弱，她只是想给弟弟一个好的生活，一个可以不用担心钱够不够，不用害怕被打骂，可以每天都放声大笑的生活。

林岁执意要林年回房间，自己收拾厨房地板的菜碗碎片。

林岁感觉自己跟这个菜碗的情况一样，支离破碎，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躯壳，连灵魂都没有可以寄托的地方，林岁想不出自己的生活除了陪着姐姐还有什么其他意义，但可能现在也有了，他好像也可以为了陪蒋阿姨一家而活，对林岁好的人，他会一直记得。

林岁蹲在地上捡着碎片，但他想的事情太多，一不留神就割伤了自己的手，他看着自己指尖流下的血，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刘辉明，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一个辉煌的宫殿里，他坐在高高的位置上。

只是一眨眼，这样的幻像就消失了，林岁随便拿了一张纸巾把自己的手指绑了几圈，然后继续把碎片捡起来，捡完后，他发现伤口的位置已经有血液渗透了出来。

林岁从大厅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创可贴，等洗完澡后又换了一个，林岁把东西都整理完后，才关上灯去睡觉。

林岁睡觉时有点怕黑，所以他的小床边有一个小夜灯，小蘑菇的样子，有三种光，林岁最喜欢的是暖黄色的灯光，很舒服。

这个小夜灯是姐姐送给他的，一开始林岁还可以在晚上开着灯睡，但在搬来这个杂物间后，爸爸就不给他开灯了，所以林年就买了一个小夜灯给林岁，林岁很喜欢这个小夜灯，这样就感觉晚上的时候姐姐也在旁边。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着林岁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也照亮着林岁心底那一片阴暗的角落。

第二天林岁起床的很困难，前一晚的抽打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淤青，腿上还好，只是留了红印子。

他坐起来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之前也被这么打过，而且打的更狠，但感觉都没这次的痛，看来是次数少了，力度加重了。

林岁不喜欢上学，因为他上学会被同学欺负，林岁每次被那些同学推搡进洗手间时，他都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他们，但这毕竟无济于事，老师不管，家长不管，林岁哪里都逃不了。

他现在每天最渴望的，就是放学后去便利店里，因为在哪里他可以不用担惊受怕，可以很放松的跟叔叔阿姨聊天，虽然陈郁哥哥不怎么讲话，但林岁能感觉到陈郁哥哥其实是会关心自己的，可能他更在于行动吧，林岁这么想着。

晚上卖花的时候林岁没有出去招揽客人，因为背上的伤还挺疼的，他就站在小花架旁边喊着，等花卖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林岁有些累了，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突然，一阵冰凉贴上他的脸颊，他顺着冰凉向上看去，陈郁正拿着一瓶冰饮料贴在他的脸上。

“休息一会儿，别太累了。”林岁正想伸手接过饮料，就见陈郁先帮他拧开，再递给他。

陈郁在林岁的身旁坐下，他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没有污染的天空像一片干净的深蓝色湖水，无数星星点缀其间。

“过来。”陈郁抓住林岁的手腕，将他往后面带，“妈，你能帮忙卖一下花吗？”路过前台的时候，陈郁对蒋凤华说。

“你们要去哪？”蒋凤华看着陈郁拉着林岁的手往楼上走，便问了一句。

“带他去看星星。”陈郁简短的问答道。

“你在这等我一下。”陈郁把林岁拉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然后让林岁在外面等一会儿，自己则进去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林岁站在门外，很自觉地没有往房间里看，他靠在墙边，看着门口处正对的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是陈郁一家的全家福，陈郁那时候还比较小，看起来还有点可爱，林岁走近点看了看，他借着楼道的光，发现刘辉明是贴上去的，被盖住的男人才是陈郁的亲生父亲。

这时陈郁找到了东西，他出来的时候林岁正从侧面看着那一张全家福，是林岁想要看的更仔细点，他想要确认刘辉明是后面贴上去的。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陈郁看林岁专注的样子有点呆呆的，忍着笑意问道。

“叔叔怎么是贴上去的啊，要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贴上去啊。”

陈郁没想到林岁不是问为什么不去再拍一张，而是问为什么要把刘辉明的照片贴上去。

确实陈郁也觉得奇怪，明明按刘辉明的说法，妈妈应该是爱上他了的，但后来妈妈怎么都不愿意再去拍一张全家福，刘辉明也就没有强求，这张照片还是妈妈后面贴上去的。

“这个问题，你以后就会知道了。”陈郁不能跟林岁说太多刘辉明的事情，不属于正常常识范畴的内容，林岁知道后会被吓到的吧。

“跟我走。”陈郁沿着楼梯往上走，林岁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只传来他们上楼梯时的踩踏声，林岁心中的好奇与期待愈发浓烈，他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出发探险的小孩，懵懵懂懂，只知道跟着前面那个人的步伐。

走到上面的楼道时，林岁发现没有灯光了，只能借着月光，但林岁准备踏上楼梯的脚步缩回来了，这个暗度是他还不能接受的，他的脑子里有些混乱了，他想走，但心底的感觉让他退缩。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是陈郁上去后发现林岁没有跟上来，然后看看见林岁呆滞地站在原地，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走吧。”陈郁见林岁反应过来了，便将手向下放了点，握住林岁的手，拉着他踏上阶梯。

这一回他们的脚步都放慢了，林岁只感受到来自手心的温度和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还有一层就到了。”陈郁温和的声音适宜的响起，将林岁的思想专注于上楼。

陈郁推开门，将林岁带到了天台上，等林岁走出门，他们就自然地松开了手，陈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林岁，林岁这才发现原来陈郁拿着的是一个望远镜。

林岁接过望远镜，透过望远镜，他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天空。

“那是天空之外的宇宙，是人类一直试图探索的未知领域，”陈郁看着林岁的表情变得好奇，他惊叹于世界上原来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尽管人类已经到达了海洋的最深处，但他们仍然没有研究完所有生物，甚至于人体，而那浩瀚无垠的宇宙，是世界留下的最后宝物，它无法被轻易探索，也无法被简单解读，宇宙中还存在着我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事物，就像，比人类更高等的神。”

陈郁讲到一半的时候林岁已经没有再用望远镜，他沉醉于陈郁所讲的宇宙，因为这是他从未思考过，也根本没有涉及到的领域，他刚才用望远镜看见了其他星球，也看见了星云，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宇宙，他设想着，万一宇宙里真的有比人类更高等的生物，那人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