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此话对玉小刚极度不友好）

不出光翎所料，潜罕还在呼呼大睡。

嘉岚绕到床尾，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解开纱布、插回麦秆、钻进被窝，再把冰砖送上额头。再看门口，光翎简直是在践行翻转版加曲解版的程门立雪——等潜罕睡醒了再和她交班。

月光如水，白霜如锦。

潜罕脑袋一歪，“呀”了一声，叫道：“我睡过头了！小树荫你怎么不一个巴掌拍醒我！”

嘉岚道：“潜姐姐你太累了。”

潜罕正自懊恼，光翎已进屋：“罕儿你回去休息吧，舅舅来陪护。”

“舅舅你最好了！”潜罕环臂拥抱光翎。

潜罕出去后，光翎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嘉岚床边：“接下我跟你说的，你能保证完全相信吗？”

“你要是说得太假，我肯定也会怀疑啊。”

“我也肯定往真了给你讲啊。”

“那你快讲吧。”

光翎清了清嗓子，总有种给小孩讲睡前恐怖故事的感觉。犹豫少顷，开始平铺直叙起来：“就拿它作为开头吧……我第一次执行大哥下达的任务的途中，认识了一个叫祝燮的人，火言火又的那个‘燮’。他精通五行八卦和奇门遁甲之术，武魂和你的一样，额……很书面化……是……卷轴。虽然不是品质极优的武魂，但他的魂力增长也很快。他也是专门搞武魂理论的，比玉小刚强出好几公里的距离。他的祖先，也做过武魂殿裁决长老。”

嘉岚心中浮现疑惑：这和光翎见过三岁前的她有关系吗？与他同姓的前辈做过武魂殿裁决长老，那么凑巧？

光翎还在讲：“虽说我和祝燮自那之后有一段快赶上革命友谊的关系，但我不喜欢他脾气，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我最爱骂他枫树蔸了。只怕一直到临死前，他还是那样。”

嘉岚心里一阵惋惜：“他死了？”

“死了有五年了。”

“天呐……”

“死时七十五岁。”

“和大部分魂师比，他算……英年早逝？”

“对……我接着讲了哈。”

“……好。”

“他比我小了十岁，六十七岁那年，他和他妻子，生了个小女儿，我带她玩过几次，她也是小黏人精一个。”

“那他的小女儿，不是很早就没爸爸了？”

“而且那个小女孩的妈妈，生下她就与世长辞了。”

不等嘉岚再次说话，光翎就道：“那个小女孩就是你。”

“什么？”嘉岚突然激动，费力要坐起来，冰砖都跟着滑落，“我爸爸叫祝之桥，不叫祝燮啊。你不能因为都姓祝，就混为一谈吧？还有我妈妈……”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光翎把她身子按回去，重新敷好冰砖，“方才也和你说了，祝燮是主攻武魂理论的。但所有人深信不疑的，只有玉小刚那套武魂十大核心竞争力。其余学者，但凡有不苟同，或者想要在玉小刚理论上精益求精、加以完善的，皆会面临一场难以预料的灾难，祝燮也概莫能外。

“前期，玉小刚只是得到了七宝琉璃宗长老范璟的扶持，又有史莱克战队刷战绩，天斗王室对那批人只是打压。那范璟为人两面三刀，是枢密院院长，很有势力。

“后期，也就是史莱克学院成为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赛冠军后，玉小刚成为了魂师界红透半边天的理论大师，其余学者，就不给活路了，他们的理论，也是一并销毁。祝燮就是在史莱克学院赢了比赛的第二年，就被暗杀了，简直就是在玩焚书坑儒。

“祝燮在我印象里，不但是个治学态度严谨的，还是个讲话难听的、不屈不挠的，他也确实助我打开过瓶颈期的窍。他到死，都没为自己逃亡过一步，只托付他的书童送你到祝之桥夫妇那儿去，让他们抚养你长大。可那书童又是个不靠谱的，半路把你弄丢了，你是被拐子给卖到鲍利昂那儿去的。

“据说，你被送走后没多久，也就是斗罗历2641年，祝燮就被捕了，被关在地窖里，每日遭受毒打，吃的也是猪狗不如，还要被套刻着‘叛徒’二字的枷锁。后来他和其他被捕的人都被放走了，原以为这次只是加以教训，没想到……日后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无声虐杀。

“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时，我劝过他几次，就被他的的话气过几次，后来干脆和他打冷战，不管他了，都不知道他把你托付给了祝之桥夫妇，也不知道他还被抓起来过。他死后，你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了。哪料又能在绰罗城碰到你？那会子就觉得你像熟人，只是不敢立刻下定义。我也是不久前派手下四处搜查，才敢确定你是她女儿的。”

“所以谢叔叔……就是我爸爸……”嘉岚明白过来，悲从心来。

“谢叔叔？”

嘉岚告诉了光翎谢叔叔，也就是祝燮给她送书、讲书等事情。

“看来，你爸无论处境有多窘迫，都放你在第一位。你爸爸哟，他到死也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说他一根筋吧，又感觉贬低了他。反正我这辈子，是不会像他那样大义凛然的……你怎么了你？”

嘉岚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光翎吓了一大跳，忙拿帕子擦拭她嘴边，又倒水喂她喝。

嘉岚缓过些许，苦笑道：“我打记事以来，都是认养父母为亲生父母，而谢叔叔，我一直以为他是爸爸妈妈的朋友，拿他当一个无条件教我学识的大好人，我从来都是……惦念他的……真没想到，他那么厉害呢。”

“他是很厉害，厉害到已经是变相地害自己了，从来不懂明哲保身。我第一次见你我也明白，你们父女虽然不是相同的处境，可还是逃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本质。”

“能帮我从桌上拿一张纸和一只红笔吗？”

“哦好。”光翎一时想不明白小姑娘是想做什么，但应该不是自尽前写遗书吧？好没骨气的傻事，他在也会阻止。

嘉岚在纸上写下“范璟”二字，搓成个团子，撕得稀巴烂，又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你这是……”光翎发起了愣。

“这是范璟日后的下场。”嘉岚甩了甩手，重新躺下，双眼一闭，话音不含任何感情色彩。

“我还当你知道你爹的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后，要痛哭流涕一场。”光翎莫名扫兴，又忍不住为这种油然而生的情感而难为情。

“我眼泪早流干了，再流又有什么用吗。”嘉岚冷笑着，双手捏着被子，身体微微颤抖，“生在天斗，却也是天斗大臣……害得我爸爸和那批学者，有冤无处诉……”

“统治阶级使然。”光翎把她额前碎发并到耳后。

“插句题外话，我也很早就清楚，我送去集市的物品，也还是我看不顺眼的王公贵族出钱居多，挣的钱是来自他们的。”

“为什么这么想？”光翎伸手抚她脊背，“你辛辛苦苦做的手工，卖出去了，钱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了，你就算还是个业余魂师，不也能凭一双手勤劳致富？你看不上的那些王公贵族我也看不上。就像戈迪那个二世祖，飙一个月的车，闯一个月的祸，却还有一个月花不完的钱，还不用挨她爹戈龙一个月的唾沫星子。你可以试着想，你做手工，他们争先恐后地拿钱买，大手大脚地花钱摆宴显摆，你马上就要把他们坑穷了！”

嘉岚扑哧一笑，正颜厉色道：“穷得他们沿街乞讨去！”

光翎见她心情渐好，也笑起来：“就要穷得他们沿街乞讨去。”

慢着，他不想笑了。

小姑娘刚刚动作太大，他讲得太忘情，二人都忘记她手腕上还输着药液，这几下手来回折腾，割开处都肿起来了！血也滴下来了。

“现在，情绪不准再大起大落了。”光翎以命令式口吻对嘉岚说话。

嘉岚吐了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