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辞醉的幻境术……毫无破绽。
司惊玄转眼间就已置身于“归墟山”的山光殿。
这里是居山泽的弟子居所,两两同居,而司惊玄和慕容溯在很久以前,就是亲密的室友。
司惊玄半倚在殿外的竹廊里,只觉得一切都太过真实。
若非提前知道真相,外人闯入其中,或许永远无法分辨。
殿外,有一棵千年碧桃树旁,树上是青涩的果实,树下是一潭永不干涸的泉眼。
几尾锦鲤正恹恹地游着。
司惊玄还在山光殿外下了禁制,算是完全将慕容溯囚禁在了幻境之中………
“我怎么回来的?嘶……头还是好晕,莫辞醉呢,惊玄,你把他抓住了吗?这小子怎么好端端走火入魔了。”
身后,推门声响起,虚浮的脚步慢慢靠近。
司惊玄将手从泉眼里收回,微微侧身看向他,几朵桃花随风吹落,沾在司惊玄玄色锦袍上。
魔君未梳妆,一头墨发随意散开,慕容溯见状近身,随手折了根枝条给司惊玄簪发。
“莫辞醉,我将他交给司教长老了。”
司惊玄随口敷衍。
司惊玄的面容生得极冷,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墨发被熟练得挽成髻,魔君此刻不像个剑客,更像是个柔弱书生,连带着头上这木棍都显得贵气了。
司惊玄低头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完全没有抵抗,乖顺得有点令自己害怕。
他下意识拉开距离,慕容溯却不知好歹,立刻拉住了司惊玄的胳膊。
“那就好,时辰不早,快要错过早课了,我带你御剑……”
司惊玄抽回自己的手,再次拒绝。
“长老念我们来回奔波,免去了今日的课。”
慕容溯嘟囔着:“这长老什么时候这般善解人意了。”
司惊玄趁慕容溯昏迷之时,探查过对方的灵脉,并没有异常,也摸不准他失忆的源头是什么。
但失去的那段记忆肯定也藏在慕容溯的身体里,只要加以引导,就一定能够唤醒。
司惊玄已经想了好几种法子,都不是什么正经方法,轻则凌迟肉身,重则魂飞魄散。
魔界嘛,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最多。
司惊玄也并不在乎慕容溯的生死。
只是他也不想一开始就把人折磨死了,于是借了莫辞醉的帮助,想要以“旧景重现”这个最为温和的法子来试试。
司惊玄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虽然心头又闪过了千百个杀人的方法,但他演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师……兄,你对魔宫,了解多少?”
慕容溯在司惊玄对面的草地仰面躺下,懒懒地感受着日光。
慕容溯毫无戒备:“魔宫?你别担心,师兄我迟早剿灭了它,以后谁也不用为这帮宵小提心吊胆的。”
司惊玄默然无语。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他转而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居山泽到底是为何而建?”
慕容溯叼着草,侧身看向他。
“师弟,我发现你真的变了。”
司惊玄问:“怎么了。”
坦白来说,司惊玄自己都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反正不可能多么讨人喜欢。
“变得……有好奇心了?以前你根本不关心这些东西的。”
司惊玄不打断他,慕容溯就能这么一直滔滔不绝讲下去。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被莫家的人追杀,逃到了居山泽山脚下的菡萏山庄,我好心帮你,你却连我都一起杀,狠狠伤了师兄的心。
从没遇见过这么冷酷无情的小男孩啊。”
这么短短一段话,司惊玄的眼角狠狠抽了三次。
你……管谁叫小男孩?
司惊玄没想到,自己还没引导出慕容溯的记忆,自己刻意遗忘的东西却被通通勾了起来。
初次见面。
司惊玄初出茅庐,不动江湖规矩。作为一个合格的剑客,心中只有一个择友标准:你的剑配不配得上。
看见好剑,司惊玄便手痒,非要亲眼见识此剑威力。
一旦拔剑,就一定要将人打到宝剑脱手才罢休。
而一旦战胜,对方的剑便会成为司惊玄的战利品。
他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做以剑会友,说难听点就是强盗行径。
然而过去十几年从未有人纠正过司惊玄,他也像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物一样,全然不通人情世故。
闯荡江湖不过三个月,没交到一个朋友,招惹了一堆仇敌。
与慕容溯相遇,也是机缘巧合。
彼时,慕容溯作为居山泽主理本次招生的师兄来到山下准备相关事宜。
而司惊玄居无定所,拿着一本仙道名剑录挨个寻剑,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排行第七的斩红袖。
他跟踪了剑的主人三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近身机会。
莫辞醉作为莫家少爷,身边仆从众多。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名剑修,莫辞醉却从来不把剑带在身上,导致司惊玄找不到比剑的时机。
终于,莫辞醉要外出求学,把压箱底的名剑也带上了。
司惊玄在当天便将他堵在了金鹜洲边境之处。
谁成想,司臻严阵以待,等到的却是一个草包。
司惊玄一招便将莫辞醉打落马下,削铁如泥的宝剑毫无威力。
司惊玄惜剑,毫不客气将人骂了一通:“斩红袖排行第七,在你手里,连一把废铁都不如,我真是为它感到丢脸。我把它带走了,有本事你就自己拿回去。”
司惊玄不知道,斩红袖乃是莫辞醉生母留下的遗物,亦是莫辞醉生母柳夫人与其生父的定情信物。
莫辞醉无论如何也得把剑要回去。
于是,司惊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荣登了仙道通缉令。
其他羞于说出丢剑的受害者们也总算有了同仇敌忾的机会。
最初几日,司惊玄被浩浩荡荡的追捕队伍搞得无处容身。
五大洲的守卫军都已将司惊玄的追杀令贴在了城墙之上,到处都是要杀他换赏金的散修们。
司惊玄虽然剑术高超,但双拳难敌四十手,只能远离人烟、暂避风头。
他一路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逃去,不知不觉,便走入了五大洲合围交汇之海,也便是居山泽所在之处。
妖怪、灵修、普通人,形形色色的人汇于此地,戴着面具的司惊玄也很好隐藏其中。
他凑热闹,看了前两日的擂台比武,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不同修行之术,于自己的修行之路也有了更多的体会。
奈何擂台比试大多花拳绣腿,又总是点到即止。
司臻这种刀口舔血练出的野路子与这些格格不入,也无心去争什么上徒的名额。
谁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上赶着给别人当孙子?
司臻忍气吞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却在第三天出了乱子。
第三天的比试第七轮,赫然有莫辞醉的名字。
此时的莫辞醉换了把剑,虽比不上斩红袖的威力,但也是把独一无二的好剑。
司惊玄饶有兴味地在人群中观看比斗,怎料这少爷不仅一点进步没有,甚至还是……打假赛。
观众颇觉扫兴,但是心照不宣。
唯独司臻难以按捺,劝了自己三回,还是拔剑冲了上去。
然后……就被铺天盖地的修士再次追杀。
司惊玄且战且逃,躲进擂台旁的朱鹤高楼里。
最高的观景台里,有琴声悠悠传出。
司惊玄被前后夹击的两剑逼得倒退进屋,打断了琴声主人的弹奏,司惊玄以剑拄地,狼狈不堪地擦了擦嘴角的血。
琴主人在帷幕的后面,此时几扇门大开,冷风吹动纱帘,半遮半掩。
几个散修害怕惊扰到居山泽的什么仙子,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把屋子门口团团围住。
司惊玄从来不知道“穷途末路”是什么滋味。
他轻抚剑身,把黏腻的血腥给抹去。
“怎么不敢进来了?”
他笑得猖狂。
外面的散修面面相觑,在“得罪居山泽过不了入门考”和“一大笔赏银”之间来回挣扎,胆大者终于选了后者、扛着刀迈步而入。
然而他才走了一步,就被重重的琴声打断。
琴主人扫弦,发出高亢的一声响,其余人动作都顿住了,只有司惊玄不悦地揉了揉耳朵。
他侧脸看去,微风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一只洁白无瑕而又干净骨感的手,和乌黑发亮的桐木琴身形成强烈的对比。
司惊玄的心跳快了一拍。
这么好看的一只手,不用剑可惜了,他心想。
但想必是个美人,也不算可惜,他又想。
琴主人终于开口,却不是对着众多追杀者的,他语带笑意,对着司惊玄说。
“小兄弟,你求求我,我就帮你逃过一劫,如何?”
司惊玄的脸色从失血过多的白色专为琴身一般的黑。
“你做梦。”他咬牙切齿,甚至还带点愠怒。
因为那确凿无疑是个男人的声音。
语毕,司惊玄的剑招再起,只不过这回直接搅碎了纱帘,直冲身后看热闹的那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