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慢了。
慕容溯咽了咽口水,欲伸手,被凌厉的攻势击退。
乌三在一旁拉住慕容溯,瑟瑟发抖:“这位……仙君,你别往上凑,小心我们大人误伤你。主要是别碍手碍脚,躲开点。”
一时间,那些缠绕乱舞的竹枝仿佛都不复存在,慕容溯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和他手里的剑。
人的脸可能是假的,说的话可能是违心的,可是生死之际的剑法是难以模仿的。
那沉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剑招,和骨血一样深厚。
慕容溯被拽得踉跄几下,侧脸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侍从,他问:“你叫他大人?你们怎么认识的?你究竟是谁?他又究竟是谁?”
乌三不明所以,他早有耳闻,魔君大人的宿敌是个古怪的阴险小人。
今日一见,除了仪表堂堂,的确有几分疯癫,先下眼底一片红,那沉默中的压迫感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仙君会有的。
虽然他忠心护主,富贵不能淫,可是乌三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大人还能是什么大人,魔境五城唯一的君主,魔君大人!我呢,名叫乌三!有幸被魔君大人挑中,成为他的贴身仆从,处理魔君大人的一些日常小事。”
他说着,又灵活躲过一波攻击。
针对乌三的攻击也越来越少了,所有妖竹都被强烈的血腥给吸引,被那个剑阵中心的人给吸引。
慕容溯紧紧盯着,喉咙发干。
“你在胡说八道,你疯了,不会的。”
司惊玄的剑法固然高超,可是他的体力和鲜血都在不停地消耗。
与之相反的是,妖竹不断被满足、被挑逗,从一开始的笨重,攻击也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灵巧,司惊玄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是……吸引到的妖竹还不够。
司惊玄并不觉得自己无法应对,这些低智的妖竹根本不配称作对手。
忽而,一阵风起,司惊玄眼前一花,凭着本能仰面塌腰,急促的风声刮得脸生疼。
他一手夹住其中一个暗器,却发现,那是一片竹叶。
司惊玄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凝重。
如果这妖竹已经可以进化到用竹叶攻击,那这四面八方、成千上万的竹叶,都是数不清的利刃,他们将无处可逃。
这团无主之气……比自己想象得更厉害。
……
被竹叶搅断的青丝飘起,被慕容溯握在手心,一摊开,连发丝都沾了血。
慕容溯的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他甩开阻拦他的拖油瓶。
乌三急道:“喂喂喂你干嘛?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暗算我们大人啊!我决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乌鸦精抱住了慕容溯的脚,带着必死的决心。
慕容溯一脚将人踹开,没有半点翩翩君子的风度。
“我为什么要暗算他,我这是要帮他!”
乌三一脸不信,在他眼里,无敌的魔君大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那都是帮倒忙!
慕容溯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自从遇见司惊玄这个人,他就经常会产生动摇,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瞬间,颠覆了他过去固守多年的所谓原则。
他沉声道:“我不去,我们都会死。”
乌三愣愣地看着慕容溯用灵力划开自己的手,甚至皮肉都翻开来。
他看得眉头一跳一跳,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溯这一举动显然是给饥肠辘辘的妖竹们摆上了一桌满汉全席。
仙道灵力纯净,更合胃口。
慕容溯朝着司惊玄走去,心里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但是让人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于是他对乌三道:“你们大人的计划。他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竹子吸引到周围,那么,这片竹林也就会随之缩小,此时要离开竹林,只需要走上几步。”
乌三愣住了,他喃喃道:“可这几步,应该是最艰难的几步吧……”
无人回应他。
慕容溯已经朝着司惊玄的身侧走去。
司惊玄的计划,永远都是那样不计后果、没有退路,更不惜鲜血淋漓。
他们现在站在命运的垭口,只能向前。
慕容溯的血太有吸引力,他们又感觉到了大地微微的颤动感。
司惊玄自顾无暇,并未感知到慕容溯的靠近。
慕容溯从身后出手,一把打掉司惊玄的竹剑。
后者随机转身,表情复杂又惊又怒,下一秒,被血泡久的竹剑竟然生了芽,在地上扭曲舞动起来。
若再晚一些,恐怕就会扎进司惊玄的手里。
司惊玄默然无语。
但他们也没时间斗嘴,抑或是闲聊。
慕容溯的血立竿见影,黑压压的竹影合拢,将天地完全隔绝在外。
他们像被吞吃入腹的羔羊,被血腥和寂无包裹。
司惊玄从鼻子出气:“蠢。”
慕容溯用干净的那只手扶在司惊玄的肩上,贴着耳朵低语:“你和我联手,天下无敌。”
司惊玄被这轻稚的话语逗笑,露出一点苦笑。
两人不需要过多的沟通,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所想,这种默契好像不需要岁月的磨练。
司惊玄闭上眼,合掌捏诀,慕容溯便将自己所有的灵力从司惊玄的肩上注入,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抵御四周的攻击。
只是……慕容溯的灵气和血都流尽,只剩一具肉体凡胎,如何是对手?
慕容溯的血星星点点落在司惊玄的衣服上、头发上、脸颊上,像是一场迷离的细雨。他的手被连续刺穿几次,他拼尽全力才将扎入的竹条拔除。
司惊玄的睫毛轻颤几下,终究没有睁开,他全心全意的结着自己的灵力网。
若说无主之气是一团游走蛮横的飞蛾,那么司惊玄就要用自己的灵力结成蛛网将它网住。
要么是鱼死网破,要么是一网打尽。
五五开的结果。
司惊玄向来轻慢,即使是没把握的事,他也能摆出十拿九稳的姿态。
可是此刻他心慌了。
他怕自己傲慢的代价,要从别人身上取。
……
乌三眼花了,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心想眼前两人这血衣倒像两身好看的嫁衣。
红得刺眼。
而他恢复意识看到的第一眼,则是白花花的一片。
乌三仰面躺着,感觉鼻尖湿漉漉的,萦绕着一股清香。
他耐心等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才终于清晰起来。
但是依旧是白茫茫一片,不过这苍白中多了几分色彩,山黛、天蓝。
乌三试着动动身子,却忽而传来吱呀声,以及强烈的晃动感,他立刻僵住,也总算恢复几分神智。
“我这是下地府了吗?”乌三喃喃。
他记得,魔君大人第一击失败了,他凝出的网无法与这经年累月的魔气相抗衡。
但魔君很快就转变策略,用灵力凝出了一把剑,将这竹林砍出了一道豁口,只是竹子生长太快,很快又补上了。
魔君却并未气馁,而是接二连三地频繁出剑……似乎最后一刻,终于听到了围追堵截的妖竹们轰然倒塌的声音。
“正想着把你这个碍事的踢下竹筏呢,算你小子运气好,醒了就别装睡,快靠岸了,下去抓只鱼来吃。”
乌三迟钝地思考着:什么竹筏、谁在说话、抓什么鱼?
下一刻,他屁股遭遇重击,整个人翻滚着载入水中,好在水不深,他扑腾了几下就站起来了。
鸟类讨厌水,乌鸦精也不例外。
他慌里慌张站直了,这才看清楚全貌。
一条孤零零的小竹筏漂荡在浩荡无边的江面上。大雾将江面包裹,一切都显得十分朦胧。
但不同于竹林里那种刺鼻骇人的雾气,这里的雾是真正的水雾,就是太阳未出山前,寒露笼罩江面、让群山都随之半遮半掩的景象。
竹筏上,有两个人影,一个抱着臂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面,而另一个人在竹筏的尾部,他似乎是坐着,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下巴置在膝上,抱膝睡着了。
还好大雾朦胧,乌三看不清楚,否则看到这般孩子气的睡姿来自于他心中威风凛凛的魔君大人,定会精神失常。
慕容溯一只胳膊被包扎过了,此时袒露着一边的臂膀。
竹筏缓缓靠岸,他轻快地先跳了下去,然后用脚抵住竹筏,好让它停得舒缓一些。
紧接着,他一只腿屈膝跪下,对着睡得正香的人伸出臂弯,左右调整了几下,正要碰到对方,却与忽然睁眼的司惊玄对了个正着。
慕容溯深感可惜,但却十分自然地把动作改为了去捡司惊玄头上的落叶。
“到岸了。”
司惊玄劈出的那条路末端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
慕容溯抓住那一瞬而过的时机,立刻拎着两人闯了出去。
很快,竹林便再次合围。
慕容溯做了个简易的竹筏,漫无目的地开始在江上飘荡。
司惊玄受了重伤,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他睡得并不好。只要竹筏轻微晃动几下便会惊醒。慕容溯伤得也很重,皮肉伤愈合得快,但损耗的灵力一时半会难以修复,他也提不起精神来。
但是整条船就他一个情况相对好些,慕容溯便撑着竹筏提防着周围的异变。
但更多时间,慕容溯都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司惊玄看。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更新可能就不是很稳定了……我尽力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