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溯则包容多了。
“你若未正经入门修行，还能成功画符，说明你在修仙之路上是有些天分的。”
他捡起一根木棍，就着地上的尘土就画了起来，符印一挥而就。
“你可以试试看这个符，好用一些。”
小霜蹲下身子，拿着叶姓少年画的符比比对对：“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而少年则两眼放光，无论是从落笔顺序还是画符的流畅度，都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若说以前自己只是照猫画虎，那么眼前之人则是得心应手。
他甚至能感知到涓涓灵力自那根破木棍头缓缓流淌而出。
“这是祛浊符，对身体有好处。”
小霜感觉到浑身一轻，连带着耳聪目明了起来，几日疲倦横扫而空。
少年按捺着激动：“前辈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有没有想过收个徒弟？”
话到末尾，少年低下头，显得有些羞涩。
“我？我是居山泽第三代弟子……”
慕容溯的嘴被猛然堵住。
司惊玄一边捂着他的嘴巴，一边要挟着将人带走。
“少说话。”
慕容溯乖乖点头，司惊玄才松了手。
叶姓少年还在惊愕，小霜童言无忌：“什么嘛，我还真以为是哪里来的修士呢，原来是两个疯子。”
“小霜，不得无礼。”
叶姓少年拱手作揖：“前辈，我姓叶名汲生，并无师承，不过，我已决心踏上修行之路……”
司惊玄摆摆手，打断他表决心的话语。
“挺好的，挺好的。他不会收徒的，我们还要赶路，先不打扰。”
少年眼里的光芒一下子灭了。
但是他仍不肯轻易罢休：“两位要去哪里？我对这梦安镇十分熟悉，要么我领你们去？”
少年立刻去牵马。
他的小皮靴哒啦哒啦急迫地瞧着地面，背后的马尾也晃个不停。
司惊玄看着叶汲生这般献殷勤，又看着慕容溯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有点点微不可查的别扭。
他心想：看见一个稍微有天赋的少年就要拐回居山泽，这是慕容溯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吗？
慕容溯没觉察司惊玄的异样，但他仍记得此地不宜久留，更何况现在情况复杂，并不是一个为山门招揽人才的好时机。
“不必了。我们行路匆匆，带上别人不太方便。“慕容溯直白道。
叶汲生更显失落。
小霜则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叶大哥真的要离开梦安镇：“你们快走吧！”
慕容溯正要迈步，忽而想起什么，又道。
“不过……这匹马能不能借给我们一用，我师弟他受了些伤，不宜劳累。”
他这个不情之请的确十分唐突，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把他们骂走。
少年也显得十分犹豫。
“这匹马不是我的，是我义父的，我做不了主，要不二位随我一同回去吃个便饭。他平时广交朋友，应当不会拒绝的。”
慕容溯看了眼司惊玄，似乎在征求同意。
司惊玄作为体弱多病的小师弟，几乎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不必，我现在好一些了。”
叶汲生再没了托辞，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
小霜扯了扯少年的袖子，劝道：“叶大哥，何必非得去修仙呢，依我看，邪魔离我们远得很呢，梦安镇很安全，孟老爷对你也很好，在这里过好日子多好呀。”
少年眼里光芒明明灭灭。
“你不懂，我一定要修道成仙。”我和我死去的父母立过誓的。
——
司惊玄和慕容溯往城中走去。
不同于城门的混乱，梦安镇其实是个大镇，城中十分繁华，旌旗招摇，游人如织。
一条大河将镇子分为东西两半。
河上有许多小船飘荡，小船用大红绸缎装点，十分喜庆的模样。城中百姓也都喜气洋洋，似乎完全不受邪魔的影响，少女们头上簪满各色繁花，笑笑闹闹着。
司惊玄和慕容溯漫步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慕容溯率先打破沉默。
“此间，确实为云夷洲没错吗？”
司惊玄也深表怀疑。
短短十几载，便能让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变成如今这般生机勃勃的桃源？
两人走到河边，慕容溯终于可以洗去脸上的污垢，他痛快地掬起一捧水，给自己降降温。
司惊玄则坐在一旁的石板上。
司惊玄用的一直是自己的本相，他早就发现，仙道凡间认识他容貌的人不多。
此番验证后，他更是不解。
本来以为自己的雕像绝对会被立在大街小巷供人唾弃，事实却是，并无几人认得他。
他想起那几个仙道少年口中的胡仙君是谁，可是开了口，也注定问不到结果。
慕容溯什么都不记得了。
几个少女偷偷打量起这两个外来人，嘀嘀咕咕半天，终于有一个脸蛋红红的姑娘被推了出来。
她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把自己的篮子塞给了慕容溯。
慕容溯不知何意，抱着满篮子花瓣有些无措。
慕容溯的脸上还淌着水，真有些清水出芙蓉的味道，身量又高，的确惹人瞩目。
司惊玄正思索着要不要让这小子再把脸涂脏，又有一个姑娘靠近，这不过这个姑娘直奔司惊玄而来。
她十分热情大方，将自己篮子里的两朵茉莉花直接簪到了司惊玄头上。
司惊玄下意识躲了一下。
姑娘不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际走了一遭，笑容满面道：“你们二人是外来的吧，这是梦安镇的习俗，每逢四月初三便要过这个梦花节。大家交换花束，将花瓣撒入长决河，头戴花冠、身穿花衣，吃花饼……”
慕容溯看着篮子里色彩缤纷的花朵，起了兴致。
“为何要选在四月初三，这个梦花节是为了庆祝什么呢？”
姑娘耐心解释：“因为十四年前，我的父辈们为躲避战乱，带着我们在此迁居，那一日是四月初三。为祈求神明继续保佑，为祈求万世太平，便有了这个梦花节。“
“当然，现在这个梦花节没那么严肃，想要求什么都可以啦！”
司惊玄早已将头上的花给摘下，他看着那一张张灿烂的笑容，看着那被抛洒入河的花瓣，闻着鼻尖香风，心想，这世间没有神明。
慕容溯若有所思，他为自己没有花束可以交换给她们而羞愧，更为凭空冒出的云夷洲十四年迁移史而疑惑。
躲避什么战乱？
他感觉真相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想知道，没人有能阻拦。
他转身看向握着手中茉莉静静发呆的司惊玄。
所有人都花团锦簇，只有司惊玄一身素白衣裳，指尖那抹白花衬得他越发单薄，就如水中那抹随时会被船桨搅散的明月。
一如既往的孤单，没有人能真正走近他。
被慕容溯喊住的姑娘见他忽然转身，不解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公子？”
慕容溯摇了摇头，收回神思，他指了指姑娘篮子里的红花，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朵牡丹花更美，能否……？”
姑娘露出了然的笑，她一边将花递了过去，一边解释：“这是芍药，拿去吧。”
慕容溯道了谢，看着花露出笑容。
凡尘的美好，容易得到也容易流失。
总是眺望九天之上的东西，便会忘了，这纷繁世间还有许许多多别的风景。
而最美的那一个风景，或许就在身侧。
慕容溯挨着司惊玄坐下，他不动声色地将刚要到的牡丹花簪在司惊玄的发间，却被带有浓烈杀气的眼神瞪得停了手。
“过节嘛，怎么能不入乡随俗呢？”慕容溯无辜道。
司惊玄轻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牡丹花瓣丢入河中。
天色渐晚，湖面吹来冷风，船舱中传来丝竹之声。司惊玄抓住迎面吹来的二三花瓣，对慕容溯道。
“这里是长决河。”
慕容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偷袭司惊玄，让他把这花戴上给自己看看，因此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不知想起什么，司惊玄自嘲地笑了笑。
慕容溯道：“你笑什么？”
司惊玄说：“很久以前，长决河有个传说，你知道吗？”
慕容溯听闻过不少传说，云夷洲的没有几个。
因为云夷洲在此前没几个活人。
而这些传说故事，大多都得沾染些活人气。
司惊玄见他一脸茫然，摇摇头。
“罢了，当我没说。”
然而司惊玄不提，却有其他人提。离得最近的船夫将杆子一撑，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
里面一道稳重的声音传出。
“莫非阁下与我想的是同一桩传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不佳，尽力更新中！大纲还在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