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莲二躺在草地上,训练了一整晚体内的幻力已经耗尽,身体也累得不想再动。她望着天空,看着天空深沉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浅,希翼的薄光从东方隐隐酝酿而出。
她一只手搭在汗湿的额头,急促地喘着气,在草地上又躺了一会,起身钻进帐篷睡了。
昨晚目睹她杀人的少女在清晨又窜到一棵树上搜寻她的身影,但从树枝的缝隙里望出去,那片空旷的草地上什么都没有。
人呢?难道因为昨晚生火暴露位置,今天搬走了?
少女跳下树,走出密林,站在被灿烂阳光照耀的草地上环视一圈,看来那个事儿精的七皇女真的走了……齐刘海的少女不死心地又在草地上转了一圈,确定这里什么都没有后了无兴味地离开了。
拜师考核的第二天,二十八位年轻人之间的狩猎正式开始了。
这些想要拜光明圣桌为师的少年人,每一个都有毅力,野心和狠劲,经过一天一夜的身心修整,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除开已经死掉的周靖墟,沫莲二这条漏网之鱼却在狩猎开始之际彻底销声匿迹,她从早上钻进帐篷后,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白天的时间悄然逝去,天空的光线变得黯淡起来,黑暗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监控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柳弑姬和夔咸各拎着几袋打包好的食物关门进来。她们把沉甸甸的纸袋放在桌上,扫了一眼墙上正在播放的二十九个影像。
“我们出去这段时间怎么样?”夔咸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从纸袋里拿出十个打包盒一一摆在手边,掀开盖子开始吃晚饭。
“她一直没有出来。”詹桑妾从袋子里拿出几盒让柳弑姬帮忙带的菜,头也不抬地说。
“这盒也是你让我买的。”柳弑姬将自己那几盒拿出来,看见詹桑妾拿漏了一盒,给她指了指。
詹桑妾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温柔道:“谢谢弑姬。”然后对柳弑姬抛出了一个媚眼。
“别对我抛媚眼。”柳弑姬表情淡漠地拒绝。
詹桑妾娇俏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生气,更像是在撒娇。
锥凌喝了一口蛋汤,舒服地呼了一声,看见詹桑妾撒娇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你身上那套狐媚就收起来吧,你跟部长是没有结果的。你跟部长表白不是早就被拒绝了吗?还没死心?”
詹桑妾翻了一个白眼,“你一个男人懂什么?这是美女之间的情趣!”
“拉倒吧你!情趣也要看对象,别看部长这么冷漠,你们其实是一个号的!”锥凌一语中的。
“什么叫一个号?”焰空行不解地问,他一个变态自然不了解这种有情趣的话题。
“一个号就比如说我和你都是男的,我喜欢对你嘤嘤嘤,你也喜欢我对你嘤嘤嘤,我们就不是一个号,反之则是一个号。”锥凌掐着嗓子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一下。
焰空行若有所思,看着锥凌,认真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喜欢对我嘤嘤嘤吗?”
锥凌正在喝汤,被焰空行的一句话给噎住了,他急道:“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啊!”但考虑了一下,又道:“我、我考虑一下。”
“好。”焰空行从善如流地道。
詹桑妾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难道她在无形之中促成了一对情侣?
柳弑姬对此并不感兴趣,没有加入他们的话局,低头专心地吃饭。
夔咸从这个话题中回神,对詹桑妾道:“你刚刚说‘她’,哪个她?”
“就是七皇女,沫莲二。”詹桑妾对着只有一片绿茵草地的影像扬了扬下巴。
“她像猪一样睡了一天,到现在天黑了都还没有出来。”锥凌翻了个白眼,昨晚对她的印象才略有改观,今天对她的好感又直线下降。“看来以‘懒’闻名也不是空穴来风。”但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出来了。”
沫莲二伸手撩开帐篷从里面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右手拎着一个小桶,桶里放着器具。
她走到河岸将东西放下,脱下身上的皮外套铺在草地上,穿着皮质半裙坐了下来。
她垂着目光,将手里的折叠器具一截一截地展开,在鱼线末端装好鱼饵,伸手一甩,鱼线滑过一道圆润的弧度‘啵’的一声落入水中,然后她挺了挺脊背,黑色的高筒靴挤压出多条褶皱,就这样老僧入定一般,开始安静地垂钓。
“咳咳!”锥凌喝汤时眼角的余光瞟到沫莲二的身影,差点一口汤喷出来,不可置信道:“她、她在钓鱼!?”
要知道白天沫莲二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激烈的拜师考核厮杀已经开始了。除开昨晚和她对战死掉的周靖墟,今天一共有三人死亡,八人受重伤,整个净土森林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与凝重之中。
而这个丫头在睡醒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悠闲地垂钓?
这番操作都不能说她心大了,根本就是没有心!
“等等!她不仅买了帐篷,锅碗瓢盆调味品,还准备了渔具!?所以一开始这丫头喊的‘思虑周到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是为了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锥凌拿起丝巾擦了擦嘴,惊叫出声。
夔咸看了一眼影像里沫莲二安静垂钓的身姿和身旁震惊的锥凌,只能好心地回答了一声,“看来是的。”
柳弑姬是一个喜辣的女人,她正吃饭吃得嘴唇红艳,美眸湿润,看上去格外美艳风情,听见锥凌的话,饶是处变不惊的她也惊讶地差点呛到,但她以成熟女人优雅而不动声色的姿态掩饰了过去,平静了一下后,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黑水晶。
清冽的月光笼罩着少女纤细而端正的背影,安静而沉淀的气质仿佛要融化在周围一片静谧之中,乌黑的发丝披散在白皙的肩膀,挺拔的肩膀仿佛是平静的水面线条,过分迷人,充满了稳重的味道。
一个小时后,沫莲二突然手腕用力,猛地拉起鱼线,一条三个手掌长的鱼被她钓了上来,在月光下翻腾,鳞片闪耀着光芒,水珠飞溅在空中。
她将鱼甩在草地上,拿出刀具对鱼头敲了一记,把活蹦乱跳的鱼一闷棍给敲晕了,然后一手按住鱼头,开始逆着鳞片刮鱼鳞,剖腹取出里面的内脏和血水,清理干净后,拿到水里再次清洗。
洗干净的鱼塞完香料,涂好调味料后用锡纸包裹,从鱼嘴里插|入烧烤棍,最后拿出生火石生火烤鱼。
*
“又生火?这丫头昨晚是没长记性?等会又要把别的小混蛋吸引过来了。”锥凌看得蹙眉。
“锥凌,你对她的态度转变的还挺快的嘛,昨天还巴不得她死,今天就开始担心她了?”詹桑妾身姿妖娆地倚在椅子里,笑盈盈地揶揄道。
“呸!谁担心她,她就是不长脑子!”锥凌不屑怒骂,他实在是看不惯才多说两句。
其余几人笑笑不说话。
*
沫莲二将鱼肚上的肉都吃了,吃着吃着,发现旁边的位置也是大骨头,便耐心地把旁边的肉也吃了,吃完后,她照例把残渣埋起来,将周围收拾干净,把所有调味品,器具重新放回包里,把包藏回隐形的帐篷里。
她将皮外套垫在屁股底下,坐在草地上,在月光的笼罩下催动体内的幻力以不同形式进行运转,吸引空气中的幻因子靠近,将它们缓缓引入体内,汇入身体的幻因子之中化为己用,直到天亮才结束修炼,钻进帐篷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都雷打不动地遵照白天睡觉,晚上修炼的原则,其中晚上的修炼分为幻技操练和打坐修炼,两者交替进行。
因此白日里愈演愈烈的厮杀统统被她错过。
她身处这场残酷的吃人拜师考核之中,却两袖清风潇洒闲适,就如她以前独身外出历练的生活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该练练……没有人来打扰她的生活,一切随心而发,惬意至极。
在越来越激烈的厮杀中,最后剩下的年轻人的实力也愈发强劲,他们每个人都依靠自身实力占据一块森林区域。
以至于随着人数减少,剩下的人分布越来越散。一个藏身地与另一个藏身地之间隔着一段长远的距离,并且他们都离森林外围越来越远,离森林深处越来越近。
这让占据外围草地的沫莲二每天晚上生火烧烤都没迎来第二个挑战者!
大半个月过去,清闲自在的生活让沫莲二乐不思蜀,她现在就像旅游,不仅修心修身还修炼。
这天,沫莲二如往常一样躲在帐篷里睡觉,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突然,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沫莲二不满地翻了个身,皱了皱眉继续睡,但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强到让人无法忽视,震得沫莲二的小帐篷都要塌了,青铜桩打进地面的隐形阵法随着地面的震动,开始松动,隐形阵法很快被巨大的震动彻底破坏,阵术消失,帐篷显形。
到了这个份上,沫莲二不想醒也醒了。
她穿着黑色吊带长裙坐起来,长发以一种柔顺而凌乱的姿态堆积在雪白的肩头,眯着眼睛,满脸的起床气。
她从帐篷里探出一个头,雨水毫无预兆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水,沫莲二以为自己睡懵了。因为眼前的水不是雨水,而是河水,所有的水都是从岸边的河里以铺天盖地之势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倾倒。
地面就像在地震,天空暗沉,积聚起大片大片的乌云,将高空笼罩得密不透风,岸边泛起一个高过一个的巨浪,掀到空中,扑打到岸上,将整个河岸彻底打湿。
沫莲二抹了一把脸,撑在地上的手随着震动一起抖动,她感受着地面的震动,这股震动似乎是从森林深处传来。
这么巨大的动静难道是地震?还是大型幻兽?如果是幻兽,那真是难以想象。
沫莲二垂眸思索了一下,快速地反应过来。河水即将倒灌,这里不能再待了!
她钻回帐篷,把宽大的皮衣往身上一套,穿上一双长靴,拎着包迅速从帐篷里钻出来,三两下拆除帐篷塞回包里,跑进密林躲在一棵参天大树下。
她抬头从茂密的树冠空隙里望出去,阴沉低矮的天空泛着奇怪的波纹,那是从森林里升起的透明能量罩。她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封闭固定的空间里,如果那个震动的源头也在这个空间里,那她们就危险了。尤其是存活下来的年轻人个个分散行动,其中幻力等级最高的也就幻灵程度,极易被不明的危险逐个击破,最终全灭。
这种结果不是沫莲二想看到的。
她不再浪费时间,跃上森林最外围的一棵参天大树,将包放在一根树枝上固定藏好,然后跳下树,往密林深处跑去。
她脚步轻盈,动作敏捷,在奔跑中身形左右闪躲避开四处惊惶逃窜的幻兽。
迎面而来的幻兽越来越多,互相冲撞波及到她,她跃身落在高处的一根树枝上,目光远眺,陷入沉思。
她一直以为为了阻止拜师考核的年轻人的逃避心理,能量罩的覆盖范围不会太大,但看着这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幻兽,能量罩的范围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沫莲二蹲在一根树枝上,对着天空大声询问,“拜师考核可以暂停吗?”她第一次参加使用能量罩进行封闭的考核,完全不知道这场考核如何运作,是不是有人在关注?还是扔他们在这里自身自灭?
她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回答,空中的能量罩也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没有人监测这场考核?那她们岂不是只能妥妥地等死?
沫莲二苦恼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灵魂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的生活真是从某种意义上以另一种方式变得更难了。
但自以为被抛弃的沫莲二不知道光明圣桌的五位大人正站在黑水晶屏幕前看着她们,同样蹙眉沉默,束手无策。
笼罩森林的能量罩是一种一次性能源,无法进行中途的人为撤销,只有等它自动解除。
所以五人想救她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惋惜一下,但这种惋惜更像一种讽刺,因为想拜光明圣桌为师的人多得是,这批死了,换一批就是了。
这个世界的命不值钱,即便上一刻有存在的价值,下一刻也能被无情抛弃。
大片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磅礴的雨幕从天而降,天空低矮阴沉,光线都被成片的树荫遮蔽。
沫莲二蛰伏在一棵树上,紫色的瞳孔流转着锋利而警觉的光芒。雨水从树叶尖端滑落,滴在她的睫毛上,颤动着,又再次滑落滴入潮湿的泥土。透过层层叠叠的缝隙,她望向密林深处,远处仿佛一个吸收了所有光线的巨大黑洞。
沫莲二突然动了,仿佛一缕投入深渊的灵魂,不顾一切地朝密林深处跑去。雨水勾勒出她笔直的长腿,从吊带长裙撕开的高开叉暴露出来,宽大的皮衣蔓延出一条条雨水的痕迹,长发沾湿了贴在皮衣背后。
“退!快退!”
她越来越靠近震源,听见前方传来少年急切的催促声。
沫莲二看见前方不断倒跃后退的年轻人,赶紧停下脚步,站在一棵大树下,目光落在正挥动手臂,高喝‘后退’的少年身上。那个少年面目紧张,乌黑的短发沾湿黏在英俊的侧脸,身穿一袭精致的银色铠甲,退到他周围的一共有十一位少年少女,他们神情不一,但都被这里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
这场拜师考核在第一个月结束的最后一天,一共剩下十三个人。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场危机是否会让他们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