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五跟随师父外出执行公务。师父令她寻到公主，悄悄带到安全的地方，等着她们接应。小五没见过公主，只盼她教程不快，速速现身。她走了半日，听到前方响起野兽的悲鸣，震得树叶簌簌作响，底下草叶显出一条条血迹，血腥味扑鼻而来，甚至风中都飘荡着混浊的气息。

她凑近，望见密林中躺着一头斑斓的老虎，没了动静，但血仍旧散发着一缕缕热意。有人问她：“你找谁？”小五抬头一看，是个十多岁的绿衣少女。小五看她方额广颐，眉清目秀，结结巴巴地说：“我奉命来寻公主。”少女笑道：“你找她？可来错地方了！”

“你是奉了谁的命令？可有令牌？”旁边有人问，小五循声望去，不禁呆住，只见是个仙姿玉色的紫衣少女，长发上插着数朵金花，姣好的面庞上天生一双妩媚含情的凤眼，眼尾微微挑起，眼神似嗔似喜，素手握着的刀刃正在滴血。小五恭恭敬敬呈上铜令牌，她接过来，打量了一番，与她嫣然一笑：“确是宫里的人。你往东边去找公主，她这时约莫在原地休整。”小五忙答谢，见自己的脸映在寒浸浸的刀刃上，泛着血色，心里不自在，忙缩手缩脚告退了。

往东行七八里，远远听得马嘶。小五暗喜，千恩万谢指路的少女，一心要领着公主回去。可她到了跟前，只有拴在树旁边的枣红马，压根不见人，她绕着树转了三圈，依旧没见有人出没，正抓耳挠腮，忽然头上有个凉凉的东西砸下来，滴溜溜落在脚边，是一枚没啃干净的果核。

有人喝问：“小贼，你干什么！”小五退开两步，仰头张望，树上骑着身披羊皮袄子的女孩，面有断眉，手上抱着蠕蠕的小熊，料想是附近的猎户，便说：“我不是贼，妹子，你看没看到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姐？”对方眼珠一转，反问：“你比我大多少，当我姐姐？”小五听她答非所问，口气乖僻，不欲招惹，唯恐耽误功夫，匆匆忙忙走了。

公主哼了一声，取出一个果子，吃了半个，交给小熊啃食，顺手在它柔软的皮毛上擦了擦手指。忽然树枝震动，叶子沙沙作响，她往下看到，三头熊扒着树干，不停抓挠摇晃，公主拧了拧小熊的耳朵：“喂，这是你的本家？”小熊扭头，并没有亲昵的举动。

她摸到箭囊，想要射杀野兽，奈何树干震动，十分不稳，难以瞄准猎物，她摸到腰间的佩刀，笑道：“哼，不用你们请，我自己下去。”她解开随身携带的软绳，缚在粗壮的树枝上，系好了扣，一头系在腰间，倏地下落，一脚踹在熊身上，使劲荡开，如同玩耍秋千一般。熊见她落下，散开不再撼树，迎着她扑来。她迎上去，突然抽出佩刀，直直劈向熊的面门，它登时倒地。余下两头势头不减，神态凶恶，公主避开锋芒，扯着绳子站在树上。正在僵持，嗖嗖飞来三支利箭，钉进熊的胸腹上，两人旋风般上前，干脆利落地斩落了黑熊。

公主见来人是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姊妹，跳下树说：“一人一头，别抢我的。”妹妹说：“谁要抢你的！”大姐跳下马，用刀尖在熊上重重一划，竟然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她又用刀尖挑开熊皮，露出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形容枯瘦，面色青白。公主看了看：“怪不得它们中刀了也一声不吭，原来不是熊。”大姐察看了一会儿：“都是刺客，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三个姑娘举着火把在山中行走。她们猜测来路已有埋伏，只能从新的道路出山谷，三人此前并未来过此地，能指路的只有大姐随身携带的地图。大姐指了指地图说：“再走二三里就该见着一个寨子了。”公主望见前面黑洞洞的，没有一点亮光：“这什么寨子，黑灯瞎火的。”妹妹说：“山里人睡得早，自然不和你城里人一般点灯费蜡。”

两人说话时，已经到了村口，依稀可见房舍的轮廓，鸦雀不闻，三人的火把四下一照，皆是残垣断壁，早已没有活物，死气沉沉。公主自言自语地说：“难不成是纸人烧掉的村子？”妹妹问：“什么纸人？”公主便一五一十笑嘻嘻地将那日街市的见闻说了一遍，她不善说故事，并不用心在抑扬顿挫上，越是漫不经心，越是显得真切，周遭弥漫着焚烧后的气味，还有废墟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巨兽。大姐思虑别的事，一言不发，妹妹咬牙说：“我不信，你是信口胡说！”公主说：“你后面是什么东西？”妹妹一扭头，看见空中一个人扑向自己，手正要朝脸上掴来，大叫一声。大姐将火把一照，原是一个粉面朱唇的纸人，夹在砖缝里，吃夜风一吹，四处晃动。妹妹恼怒地抽出佩刀，把纸人砍得稀烂。

妹妹焦躁地说：“这里只有纸人，没有活人，咱们还去做什么。”大姐皱着眉展开地图说：“若是不走这条路，咱们就要穿过黑虎寨，那里可不是好去处。”三人看了地图，委实没有第二条路，大姐便说：“罢了，咱们趁夜悄悄靠近，说不定绕过寨子也没人看见。”公主来了兴致：“那里真有老虎吃人？”大姐卷着地图，只说：“听说住着一股流民，前些年犯了事，逃到山里，说不准真的有些歹人藏在其中。咱们可千万小心，别和人争执。”

三人到了村口，果然见到灯火，还有两个健壮妇人手持钢叉棍棒看守，喝道：“什么人？”大姐笑说：“我们姐妹出来游玩，想要借道回城。”其中一个妇人跑进村里，旋即引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个白发婆婆，张口便说：“外人不得进村，你们走吧。”大姐见她口气颇大，众人簇拥，应该是村长，虽然是村妇打扮，但是口音和贵族们差不多，便起了疑心。

东女国和中原不同，不曾有“官话”，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莫说城与城之间，就是村庄之间口音也常有不同。入朝为官，需要熟习梵语、中原官话等，世家出身的自诩高贵，刻意不说土语，久而久之，腔调变得很不一样。这婆子住在深山，口音和上层人仿佛，十分不同寻常。

老者也冷眼打量三人，衣着坐骑不是凡品，又抱着一头小熊作宠物，眼下正值狩猎季节，能够进山谷的差不多都是王公贵族，只是不知她们是哪个大户的女儿，不由得起了戒心。仗着她们没有随从，厉声驱逐。

公主不耐地上前，大声说：“我们就是路过，又不是打家劫舍，你凭什么阻拦？莫不是村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这两句话甚是无礼，得罪了村民们，有人忍不住咒骂，摩拳擦掌。妹妹不觉公主冲动，反而也想，不错，这村子确实古怪！手悄悄握住了弓箭。大姐觉得公主冲动，但对方既然寸步不让，言语得罪便得罪，片刻之间，飞速思索如何全身而退。说也奇怪，她们三人素日性情各异，但到底都是秉性骄傲的小姐。

老者却拦住了村民们，慢慢说：“说得也是，三位小姐路过而已，我们没必要大惊小怪，还是行个方便。”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挥手示意让出一条道，教三个人进村。三个女孩见她态度大变，将信将疑地收好武器，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旁边有几个村民板着脸举着火把，提着棍棒，前后跟随。几声犬吠从角落响起，旋即暗地里跳出来一条狗，一边仰头叫，一边往她身上扑，她抱着熊，不好驱散，这狗倒也没有咬人，只是跳起来咬住她的衣角，往一边拽。村民上前按住狗头，拎到一边，它奋力挣脱，奔向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