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收起了武器，让开一条路，公主看向解围的人，想了一会儿：“原来这是你家。”

说来也巧，来人是前些日子公主和曲珍在街市偶遇的胖姑娘，当时看不过她身边恶少作恶，出手教训了一番，没曾想在此地重逢。

胖姑娘领着两人去了凉亭，奉上茶水和点心，说：“这是我父亲的家，我暂住几日。”

公主想起那日她婉言提醒自己狩猎小心，样子虽笨拙，言谈却不糊涂，起了几分好奇，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回答：“姓董，名叫湛乐。小姐也是来求亲的么？”

公主料想曲珍搬救兵去了，过不多久一定迎自己回府，一时半刻无聊，此地颇为清幽，琴声悠悠，还有人低吟浅唱，丝竹之声缭绕，随口说：“看看。”

少年听她有兴趣求亲，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他自诩姿容过人，公主视若无睹，反而好奇那个素未谋面的索家公子，心中颇为不服气，忽然站起来，走出亭子。

公主瞥见他走了，忽然和颜悦色地笑说：“咦，你怎么走了？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同你说。”

他甚是不屑，但脚步慢了下来，只听她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叫什么来着？”

少年气恼不已，冲到她跟前，咬牙切齿地说：“我叫苏合，你最好一辈子记住！”

湛乐看出公主是有些童言无忌的，再说下去，恐怕要惹得苏合闹翻天，往茶里撒了几点盐，赶紧续上茶水，说些心平气和的闲话。

那头歌舞暂歇，响起一段幽幽的乐声，不高亢，却声声入耳。湛乐的手指不由得和着拍子轻轻点着茶杯，清冽的茶汤荡漾一圈圈波纹。苏合取出腰间一管纯白无瑕的玉笛，跟着变幻的琴音，手指按在笛孔上。

公主听见乐者弹着弹着，忽然挠一下琴弦，拉长了声响，听得耳朵发痒，夜深人静，一下一下，十分单调，又没人唱词儿，甚是无趣，张嘴打了个哈欠，苏合见她大煞风景，瞪了两眼，卖弄似地将笛子凑到唇边吹奏。

公主一激灵，琴声催眠，苏合的笛声过于响亮，像是夜里不睡觉在枝头欢唱的傻鸟。他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被自己的才艺震惊了，越发得意，孔雀开屏一般吹得兴起。

琴声突然断了，旋即是清脆的响声，伴着十分不协调的琴弦震动声响。苏合吹得起劲，倏地中断演奏，一口气吐不出去，硬生生咽下去，呛住了，咳嗽不止。偏偏公主喝彩：“那一下子不错！”

只听方才琴声传来的地方，有人说：“索公子若是喜欢听这瑶琴摔断的声响，我愿时时成全。”苏合嗤之以鼻：“俗不可耐！”公主转头问湛乐：“这是哪里来的大善人，我想去认识认识。”

湛乐带着两人进了庭院，香雾蔼蔼，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人的面目。公主看见左边盘腿坐着一个八尺高的壮士，身穿布袍，热气腾腾，正是门口赤手空拳打擂的勇士。右边是个红发碧眼的女人，身躯过于丰满，像是一团乳白的酥酪，歪在一张琉璃榻上，身旁一个穿金戴银的少年，用银勺子舀着血红的酥山喂她吃。

公主问湛乐：“这是谁？”

女人抬起雪白的毡帽，说：“哎哟，是公主陛下，我这身子不便行礼，请您别放在心上。”

湛乐悄悄告诉公主：“这是水晶夫人，东女国最富有的人。”

公主还没回话，苏合按捺不住，鄙夷地说：“不知羞！”女国但凡称呼夫人，便是已婚的意思，他看水晶不光成了亲，还带着貌美的男宠来求亲，十分为索公子鸣不平。

水晶脸色未变，笑嘻嘻地说：“这位小公子，在下只是娶过夫郎，又不是坐过牢，怎地就低人一等配不上索公子了？”

旁边服侍的少年媚笑道：“公子看来喜欢冰清玉洁的女子，大可去寺庙找个尼姑嫁了。”

苏合被呛声，一时间无言以对，同公主气恼地抱怨：“你发什么呆，光看着，也不帮我说一句话。”

“你张口前怎么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公主漫不经心地说，“这里坐的都是贵客，主人还没开口，你先说上了。”

苏合被她数落，脸上忿忿的，忽然瞥见水晶严厉地瞪了一眼侍儿，令少年浑身觳觫，战战兢兢，垂头跪坐在地上，这才醒悟，她在影射少年口没遮拦，并非是责怪自己无礼。

湛乐心思微动，初看公主是率性天然，不谙世故，然而听她寥寥数语，一石二鸟，弹压众人，无论是骄纵的苏合，还是老辣的水晶，都不得不收敛，当真不是仗势欺人。索家公子据说胸有沟壑，不知遇上了又是如何的精彩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