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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搅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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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半,长安城中的灯火早已熄灭,最繁华的街道上,只有一间酒楼高层的房内还亮着光。

轩窗大开,能直接望见桌上菜肴丰盛。碗盘之间膏香四溢,在座的三人中有两个频频举杯,另一人背对大门仰天而望,不知对着如许星空在想什么。

小二将门外堆着的酒坛都搬来桌边放下,又不知从哪里取了几只酒壶回来,朝上座讨好道:“这是从南边流传过来的新酒,名叫春花秋月,签子上头刻的一阙词也甚妙,很得读书的公子们吹捧。掌柜特意吩咐送来,让主子和友人们尝个新鲜。”说完摆在了桌上弯腰退了出去,关门走远之后才直起身抹了把汗。

其实里头坐着的那三位姿容不俗,皆是慈眉善目。可他却心里清楚,三人在这长安城里都是能断人生死的角色。

这几番伺候下来,他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终于待收拾完了回屋躺下,又将掌柜的叮嘱默念数遍,只当今夜的酒楼上座从未有人来。

房中。

凤清晃了晃面前的空壶,起身拎起一坛酒,路过时瞥了眼桌上方才送来的一排,随口问了句:“能喝么?”

良王取了一壶,笑着斟入对面的酒杯,“让如之尝尝。”

凤清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回,将窃笑藏在了酒坛之后。

三殿下瞧着今日的兴致颇高,一直笑盈盈的,不停推荐着:“泠泉一场事连累着长安城的老酒都续不上了,这些是新近从南边时兴起来的酒乐子,也不知是哪里人想出来,一阙词填的十分好。本王嘱咐他们多买一些,有意要等后头那些新鲜玩意儿,据说是家旧主翻新的买卖,可值得好好期待一回。”

说了半晌对面却未见反应。

凤清起了兴趣,丢下酒坛,拿过一壶,拽着上头坠着的竹签,对着灯火仔细辨认上头的蝇头小字,“‘……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确不错,我也喜欢!”说着伸手去戳一旁人,“快来瞧瞧,这文采可比得过你?”

郑和宜只回身瞥了一眼,端起一旁的酒杯饮下,期间未对二人过多理会。

凤清早已忍不住了,指了他道:“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像我欠了你钱的样子。殿下才帮你解决了多大一个麻烦,请客回礼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前时宫中赐婚,圣旨竟然被动了手脚,可惜明白其中缘故的不多,并非是人尽皆知。

太子属意的新娘莫名从崔家小姐换做了苏家小姐,东宫查来查去竟不知关节究竟坏在何处。从最近内殿接连消失的宫人就能看出,太子此次被气得不轻。

眼见这个御前红人的婚礼在即,朝臣们觉察气氛不对,照旧是观望揣摩、不敢擅动。

而此次事件的主人公对其中玄机心知肚明。

这改换赐婚的举动不大,却是几十年来良王第一次挑明了身份与太子对立。

前朝有晋王失势在前,皇帝病重在后,三殿下选在此时暴露自身,凶险非常。

他郑和宜的确应该对此有一番表示。

瞧出了对方意图的良王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放下酒杯对一旁的凤清道:“他该谢的是他自己,本王素来性子直接,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凤清听了,了然又是惊讶,“不知二位交换的什么?”

“一个承诺而已,到时自会兑现。”良王也将酒壶上的竹签子摆弄一回,语气促狭:“听闻东宫震怒,你怎么不好奇如之是怎么平了这怒火的?”

他们二人这般,自然是在等这主角自己开口。

郑和宜倒也直接,坦白道:“臣会为太子殿下盯紧三殿下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据实以报。”

良王一时失笑,“那本王这足不出户的,岂不是让你很为难?”

隔壁的凤清也一拍大腿,“原来如此。这不就是说今夜的酒喝得十分恰当!难怪你们敢让我直接安排见面。若是早些说明也不必害我提心吊胆的,还安排在这个时候。”

郑和宜并未回应,连饮几杯才似对那春花秋月的酒壶起了兴趣,拎在手中边看边道:“臣在东宫这几日,瞧着太子殿下似是准备找借口把三殿下您支回恒河涧去。”

凤清听了一脸不屑。“这怎么能成!皇上病重,殿下自然要在床前伺候,如此遣回府邸不合礼数,连我都知道行不通。”

郑和宜淡淡嗯了一声,“所以,下一步或许是寻个由头将殿下削去王爵,亦或是下狱。”说罢跟着补了句:“是臣猜的。”

“竟然如此歹毒?”

凤清震惊的模样惹得良王发笑,“凤统领倒似是不信东宫会有如此手段?”

凤清清醒过来,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如何不信,连皇帝的围猎场他都敢提前埋伏嫁祸。这样深的心思,这样毒的手段,怎么叫我不信。”叹了口气,又道:“我只是不明白……”说着又将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良王却瞧着十分淡定,仿佛话中说的都与自己无关,轻飘飘道:“此事还要数谢家丫头看得清,”说着又笑了一回,慢吞吞的似在回味:“‘最是无情帝王家。’”

凤清听见谢家二字脸已变色,待见郑和宜已换作一式云淡风轻,莫名恼火起来。

良王似耳后生目,伸手将他按住,问向对面:“我若走了,如之下一步准备如何?”

“殿下走不得。”指尖在竹签上摩挲一回,郑和宜将其攥在了手里,“凤统领说的没错,殿下须得在此表以孝道。”

良王依旧笑着,意有所指:“留本王在此,他们师徒二人岂不就要和好如初?”

“外人看来的确如此,但依臣猜想,殿下既然敢应了臣之前所求,必然早已成竹在胸。东宫和右相之间,想来这些年也埋下了不少积怨……”

郑和宜这一番言辞笃定,显然并非试探。

良王沉默片刻,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郑如之,本王竟要庆幸你并非敌人。不然,或许真的需要花上一番心思应对。”

凤清早已攥紧了手心的冷汗,忽然间又意识到什么,飞速瞥了一眼,忙低头掩去惊诧。

郑和宜从温泉行宫开始便与他私下交易,还曾当面直接指出他背后并非太子。

此人借着赐婚主动与三殿下交涉,当真是走投无路么?

若他真的是太子的人,只怕……

凤清一时心乱如麻,不敢细想自己与良王将来的下场。

郑和宜似是读出了二人忧虑,起身郑重道:“若不是早先得了殿下偏信,臣也无法轻易推测出后来的诸多细情。还请殿下相信臣有自己所求之事,至于大乾的东宫所属,臣并不在意。”

就算是实话,这也属实是冒犯。

凤清紧张的瞧向良王,却见他毫不在意的抚了抚袖,又端起一杯酒来。

“可如之你所求之事,并非是非本王而不能,”殿下依旧是笑盈盈的,口中的话却显然冷了几分,“若想要为郑氏洗清屈名,你继续辅佐二哥便已成功一半了。”

“殿下说笑了。”

郑和宜毫不客气的将话接过,“殿下既然赞臣心计,便不该拿臣当个蠢人来论。这大乾必然是王姓天下,若能在私心之外再求得明主,又有何不可。”

“郑大人这话重了。”

此时不论良王再如何的笑,凤清都紧张到无心他顾。

郑和宜说的这些话无异于佞臣叛主,再想起他也曾对谢家恶讽,忽然又觉着算不得新鲜。

“毒蝎。”凤清咬牙将字碾碎在口,还是收到了对方的目光,索性直言道:“郑和宜,你的心里究竟都藏着些什么玩意。”

他至今都看不懂这人对谢妹妹的态度。

这种心眼儿比天上星星还多的人,若不是因为谢妹妹,他如何都不可能主动招惹。

……好在谢妹妹并不知他在长安做下的这些勾当,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安慰。

眼见凤清莫名的失落,良王似懂了些许,拎起酒壶碰了碰他的杯子。两人对视一眼,抬手饮尽,无人瞧见郑和宜的眼中飞闪而过的一丝痛楚。

外头忽有传音:“主上,江南府的急信。”

良王虽已借着圣旨之事与太子对立,可他对外游戏人间的身份仍未有改换。

这送信的时间地点太过微妙,屋里的三人不由都愣了一瞬。

“送进来。”

良王看完随手一抛,空中一片齑粉。

凤清去接的手还伸着,面露无奈的埋怨道:“也给我看一眼。”

良王无视的笑笑,继续劝酒,郑和宜却已隐约察觉对方多了心事。

等了等不见三殿下开口,倒是凤清提起一事:“如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都到了今日才说要将婚礼延至下月。那苏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可当真会按你的来?”

“会。”他直接应下,笃定干脆。

凤清瞧着他似有所思,来回却也只琢磨出早前传言他与苏家大小姐暗渡陈仓是真。一时间想到谢妹妹恐怕真的被他骗了感情,恨的只能再骂一句小人,亦无他法,抬手狠狠的灌了几杯酒后发现那春花秋月不够浓烈,便起身抱起一旁的酒坛仰头狂饮。

良王忽然道:“本王有意一劝,郑大人可要听?”

“殿下请讲。”

“本王劝你这亲事还是快些办了。一来,圣旨上的婚期就是明日,虽说稍显仓促,总是宫中旨意,不论你用怎样的借口临时调度,总要有些舆论风波,就算不考虑苏大人的颜面,也要思虑你的心上人--苏家大小姐的处境;二来,此事本就违逆了东宫之意,再拖延下去,照着皇兄的性子,恐怕还要生出变数;三么,”他示意郑和宜斟满一杯,自己也一同举起酒盏道:“本王这里突生变故,想要推动的快些,是以要拿你这婚事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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