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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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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是他?”

门方合上,秦寒息便见蒙溯翘脚斜坐在矮凳上,半眯着眼盯着案板上的樱桃,双唇张合着仔细盘数,看上去煞有介事。

“还不到吃殷桃的时候。”

“可不是,看着血红血红的,实则酸涩得紧···”蒙溯放下手中的果盘,颇有些兴致缺缺,只一瞬她便又翘首凑了上去,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与生俱来的狡黠,“庐陵,建安亦或是再往南去的地儿,果子或许会熟得早些?”

秦寒息已然褪下了外衫,却并未抖落半分寒意,垂着眼眸冷声道,“吴地不产樱桃。”

“我就随口问问,瞧把世子殿下给小气的···”蒙溯缩回脖子罢手了罢手道。

“此因为我亲手所种,自然会结果。”秦寒息说着,眼眸始终不曾上抬,深色的瞳仁正为长睫投落的阴影笼罩着。

“想是需过了你们吴国的梅雨季···”秦寒息这话分明是另有所指,也不知蒙溯是否听了个明白,只见她打着哈欠偏头看向窗外,随口搭着腔,目光一松,焦点便也混沌起来,“那些事儿埋在地下二十余年,该是时候晒晒太阳了。”

“眼睛好透了?”

沉寂中男声传来,蒙溯回头看去,四目相对得猝不及防,只一眼,不好的预兆已自心底油然而起,少不得睁眼瞎说道,“一点小伤,无碍···”

一句话的当儿,秦寒息的手中已多了些瓶瓶罐罐,面对蒙溯写了满脸的抗拒,神色如常全然不为所动,当即俯下身来,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往上托去,目光下放定定地看进双眼,“我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方问过你。”蒙溯顺势回看向他,上挑的嘴角未落,全然一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是殿下扯去别处的。”

“我没问这个。”秦寒息说罢,手上力道未松,将脸又贴近了些,一时间彼此呼吸可闻,“你自有你的谋划,至于你想做的,我不问为什么,可但凡受不住,便由我来,一如此般。”

蒙溯也不准备避开,只将那如芒刺般的笑意敛去,眼眸中的云雾渐散,至深处露了一抹白,“谢谢。”见他冷意未消,蒙溯忙讪笑着补充道,“哈,偏我当下饮不了酒,以茶代酒可否?”

秦寒息手上动作未慢,仍自顾自地换着药,并未被她带跑半分,“你不是个急躁的人,不会轻易铤而走险。”

“你不也是。”蒙溯犹是笑着的面庞与方才截然不同,至于秦寒息也是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这般复杂的神色,又听那方问道,“你呢,为什么急着去南诏?”

“钉于心头的刺,一日不除,便会多折磨你一日,有些事本就不是你一人筹谋便可了结的。”二人声色不动,来去间争锋相对,却是谁都未退半步。

“你说的不错。可人生在世,有三“不避”。”她眼中的火如同复燃的死灰,灼烧着重重桎梏,“为民请愿不避,为国赴死不避,临危受命不避,我当年既选择了远走边关,今时今日便会选择回去,不管前头等着我的是什么。”

火光成燎原之势的一瞬,烟迹陡然消散在那漆黑眼眸中,毫无预兆,如同埋伏的大军,于伺机而动时,却听得一声沉闷的叹息,再看蒙溯已伸出双臂圈过了秦寒息的脖颈,而原本绷直的身子陡然一松,“钉于我心上的刺,你帮我除了,你的呢?那远不是我以死谢罪便能消了的···”

想是在外待了许久,触手竟生生发凉,“我最是不喜穿甲戴胄的,数九寒冬里,真真会要了人命。”蒙溯收手,往里掌中猛呵了口热气,再将自己的脖颈一道贴了上去,并一处捂着取暖,嘴上犹是一张一合,调侃之意呼之欲出,“想来,你我俱是命苦之人···”

“我当日既带你出了南诏,就能将你平安无事地带回。”秦寒息扯过被子,将她并被子一并抱在怀里,蒙溯顿觉缚于身上的温度连同压迫感都骤然加剧,只他那冷冷清清的嗓音较于先前没有半分区别,“至于你的这身甲胄,我来穿。”

很少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想必,他是真的怒了···

“蒙溯,我昨夜的话并非玩笑。”

方眯上的双眼骤然张大,仅一瞬又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生硬地合了上去,一并将笑意敛去,她深吸口气,那股熟悉的气息充斥了唇鼻,这方使自己心安,“是了,当日殿下既阻了我的婚事,日后便要还我一个,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哎···”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声惨叫,随后,故作虚弱,娇柔,悲恸的嗓音接踵而至,“秦寒息,我一个病人,你说撒手就撒手···嘶,我的肩,我的背,我的胳膊···哎呦···我的眼睛也不大好了···”

“哎···别走啊你···就算要走,好歹把门给关了吧!”

“喂···你不关门也成,我再用身甲胄换床棉被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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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远隔千里南诏寝殿灯火通明,彻夜未眠怕是远不止他们二人。

四下里的烛火齐齐倒去,只见一男子着夜行衣飞身而下,黑纱覆面,适此看不出身份。

那人跪倒于坐榻之前,揭下面纱,却是雷申。

“禀陛下···”雷申起了个头,并未往下说去,转而扫了眼正来回踱步于灯烛阴影之下的蒙湛,显然是有所顾忌。

蒙彦昇放下简牍循着雷申的视线看去,瞬时无序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这才罢手示意道,“说吧。”

雷申暗里是蒙溯的人,自那事之后,对于蒙彦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有了再一番权衡,更何况在场的还有蒙湛。

“殿下传讯,言其不日后,将与吴世子同回大理面见陛下。”这是蒙溯的原话,对于其余的所见所闻他一概不言。

“不日后?”

“即日出发,该是不过三日。”雷申微一沉吟,顺势补充说道。

“有说是何缘故吗?”蒙溯之行是为意料之中,可秦寒息···蒙湛不解,当即朝蒙彦昇看去,却见对方的面上竟无一丝诧异,想来对于此二人的突然造访,他已然有所预见。

“未说。”雷申如实答道。

蒙彦昇听罢苦笑一声,方才徐徐道来,“你回去告诉她,外头风紧,家里到底是家里,还是早些归来罢。”

长长一声叹息间,老态尽显,任谁看来都是一副感叹着“女大不中留”的慈父模样。

“是。”

雷申眼眸未抬,诸人细微的表情他却都看在眼里。

“退下吧。”蒙彦昇抬手揉捏着鼻梁略显疲惫,另一手潦草地挥了挥,便听闻一阵风声,面前的人已无迹可寻了。

“秦寒息···”偌大的寝殿内,指骨叩击案板的声音清晰可闻,再开口,原本苍老的的疲态骤然一转,目光中的精明与狠决霎时撕裂了他那张使了大半生的趁手皮面,“既是如此,怕留她不得了···”

“父亲所虑极是,可单一个蒙溯还好说,儿子只担心那秦寒息不好对付。”蒙湛微弓着身走出阴影,烛火晃动,腰间一侧寒光掠过,定睛一看竟是那新军虎符。

“秦寒息··会同她是一条心吗?”相比蒙湛的忌惮,只听蒙彦昇一声冷笑,眉目间全是一派游刃有余,“与虎怎可谋皮?你们小孩子家谋事真是越发没点分寸了···”

蒙湛知是方才的沉不住气惹得蒙彦昇这般不悦,当下只得乖顺地陪着笑道,“父王说的极是,我那妹妹啊,不可谓不聪明,可惜啊···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可联手外人算计于父王,不过是些小孩子把戏罢了···”

蒙彦昇笑了笑,对蒙湛的话不置可否。

“你方说要引荐一人与我认识?”

蒙湛一顿首,这才惺惺作态地醒悟道,“您瞧儿臣这记性,这便让人进来。”

只听侍者一声召令,男人徐徐而入。

来人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着一袭月白常服,修长的身量稍显消瘦单薄,姿容甚是秀美,不笑时颇具些书卷气,这般的人物如何都不能同习武带兵联系在一块儿。

“父王,这位便是新上任的尹锋尹校尉,尹校尉原本只在新军做着末等的闲职,为儿臣偶然间结识,此一番计策得以连连告捷,尹校尉实在是功不可没啊。”蒙湛见蒙彦昇对尹峰多看了几眼,免不了在言语上竭力吹捧上几句。

“尹校尉,孤看着很是眼熟。”蒙彦昇笑着收回目光,神色间有些说不明的意味。

“是臣的荣幸。”对于蒙彦昇的探询,尹峰只装作不知,“臣曾是江湖中人,若有幸得见过陛下也未必。”

“尹校尉不是南诏人吧?”蒙彦昇微眯着眼,身子往后仰去,看似放下了戒备,只一双眼毕露着精光仍定在原处,视线未收半分。

“臣姓尹,单名一锋字,祖上世代为长安人。”尹锋笑了笑自报家门道,他这话倒也不假,公孙家本就为长安的氏族大家,其基业根深蒂固,朝代更迭于他们来说干系并不大。只可惜传至公孙珏这辈,人丁已然萧条,加之公孙珏此人又极为“离经叛道”,不爱名利,不入仕途不说,身旁一妻,膝下一子,就此孑然三人四海为家于他而言便已足矣。当年若不是为了南诏,他绝不会淌乱世这趟浑水,更不至于搭上了自己同妻儿的性命。

“哦?”

方听闻长安二字时,蒙彦昇似有也有几分恍惚,眼眸一转便已无迹可寻。

“尹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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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愈浓,洛阳的日出便也愈发早了,方过了鸡鸣,市面上就有了响动。不过这些,借着伤故起晚的蒙溯想是无从得见了。

他们此番下榻的四方馆位于洛阳城南,为朝廷用来招待贵客的官驿,戒备森严,非诸王列侯不可入内。粗粗走上一番,已觉布置考究,器玩雅致,细看之下更是精妙,一步一景皆不见重样,而那极尽丰盛的早中晚三餐更是不消说的。

反观燕蜀魏三国,说是世子游学,已同质子无大差别。再看如今秦寒息的游学,却当真只为游学,出入自由先且不说,整日更是由一众御厨好吃好喝的供着,虽不知端木殊此举为何意,至少日子过得不憋屈。馆吏知吴国世子矜贵风雅,原是一盘盘一碟碟陈了满桌,侍女小厮列了满堂的,可经不住秦寒息的不喜繁复,更经不住蒙溯的懒散做派。

蒙溯上桌那必是要过了早饭点儿的,且不说侍女小厮,朱仪,陆白辰,张衍之流也由世家贵公子沦落为了硕亮的油灯,虽说身份转变之大令他们惶然,但思及秦寒息近时段的转变···他们当是乐得如此。

于是乎,眼下单就剩了个吃得格外慢条斯理的秦寒息还能同蒙溯打上个照面,再无旁人,而桌上的菜也是被撤了个遍,单留了一色粥面配几碟素净小菜,看得蒙溯两眼发酸。

“聘婷,赫远,你们还愣着做甚?坐啊,随意吃点···”

那头的蒙溯已打着哈欠不管不顾地坐了下来,扭头冲秦寒息问了声早便算打了招呼,转而径自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俨然是一副主人做派。

“臣不敢···”

“民女不敢···”

循声看去,门外还站着一双男女,皆微颔着首,面容敦肃地立在原处,闻她这般说也未敢僭越半分。

今日,怕会是格外热闹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年,别的就不说了,唯愿亲爱的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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