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考试集中在上午，语数外三门，班级自考。
三门是连在一起的，三科老师商量了一下，下课时间的全被占了，考完一门发下一门的卷子，上厕所和喝水要举手示意。
王澜坐在第一排，每做几道题就扭头去看看杜昭什么情况。
杜昭转着笔，知道有人在看他，并没有理会，脸上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写题。
语文是最后一门，不考作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大约是临近中午，也可能是坐了三四个小时，人都有些浮躁，窸窸窣窣小动作不断。
王澜的头不知道回了几次，惹得语文老师频频看了他好几眼，最后杜昭做完题抬头看时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这下算是被语文老师抓到了把柄。
“还有二十分钟才收卷，别东张西望，提前写完的就给我好好检查检查，别等会收卷子了才发现漏了题目搁哪鬼哭狼嚎。”
有人小声抱怨道：“这特么是什么鬼速度，一个半小时哪里能做完！”
“正式考试就是这样，还有一小时是留给你们写作文的！”
“作文八百字只需要30分钟！”
“闭嘴，别打扰其他同学做题！”
教语文的是个很严厉的女老师，姓章，听说和一班的陶瓷是夫妻，两个人性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老师对比陶瓷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理来说她应该和陶瓷夫妻联合一起去教一班的，但因为去年女儿怀孕生孩子需要照顾，没有太多精力，最后为了闲散，跑去教了八班。
这样就导致她的课基本都是按照课本读，过于松垮无聊，班上的同学把语文课称之为补觉课，章老师没有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更是断定了这帮学生孺子不可教也，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
若是一班的学生，这时候早该写完了。
章老师划弄了一下手机，严肃道：“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平常考试，你们这时候应该去看作文了！也就说，你们现在应该在检查！”
她抬起头巡视了一下教室，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大多数还停在第一篇文言文上。
章老师慢慢扫过去，一边说教：“前面花了一个多小时搞两篇阅读文，文言文就给十分钟？”
她的目光扫到杜昭，这个同学他记得，就是考试整张卷子连名字都不写只交了一张白卷的朋友。
很久没有做语文了，杜昭的速度已经比平时慢了不少，此时他刚做完正在检查，在章老师眼里就是不会写，写不出，摆烂！
陈煜看到杜昭写完了，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加快了笔下的动作，每次和杜哥去食堂排队排到地老天荒，今天就他们八班在考试，提前交一手卷铁定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还剩下最后一道题，身边的杜昭已然离开了座位，陈煜偷偷瞥了一眼，卷子也没了。
杜哥交卷了！
他已然没有心情去编接下来题目的答案了。
【为什么烛之武可以劝退秦师？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接下来思考一下，如果你是烛之武，你会怎么做？】
【陈煜：啊退，啊退退退！啊退退退退！】
章老师看着突然走上来的杜昭，接过他的卷子，讥讽道：“要拿满分了？”
杜昭诚实道：“赶着吃饭。”
“饿死鬼投胎了。”
杜昭没生气，刚走出教室，就听见章老师在里面说：“第一板块诗歌填空送分题给我空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几分。”
还差八分钟，王澜还剩下一篇文言文，本开始着急了，听到这句话，顿时心中窃喜。
诗歌背一背就能拿分的东西，都空着，后面能好到哪里去。
其实杜昭后面填的满满当当，字看着倒也不错。
不会是乖巧长相蠢内容吧。
章老师这么想着，刚准备继续看下去，一张新的卷子就叠了上来。
也挺满的。
诗歌填空都满着。
【人生代代无穷已，子子孙孙无穷尽。】
【青草飘故河，池鱼思故渊。】
【嘈嘈切切错杂弹，叽叽喳喳弹杂错。】
……
比空着看着更令人恼火，章老师一拍桌子，把卷子丢丢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嘴里依旧不饶人：“有些同学，我看就是吃再多的东西，也长不出什么脑子！”
——
陈煜今天去的早，难得抢到了二楼的盖浇饭，一下子买了两碗，荡到了座位上还是撑着肚子，靠在椅子上。
杜昭评价道：“你像是几辈子都没有吃过饭。”
“天知道我开学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盖浇饭！”有两个女生聊着天进了教室，陈煜总算为了面子坐直了身子，他这才发现班级里有点不对。
“难道是因为我们今天去的早，回来的太早了？怎么教室里就那么点人？”
空的连平常的说话声就像是喊出来的。
“都去看成绩了。”
刚进来的女生回了他一句。
陈煜想到了杜昭昨天和别人的赌，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此时手里捧着一本物理书，一脸平静。
陈煜忍不住替杜昭打探了一句：“那情况怎么样？”
“总归就那样。”女生耸耸肩，“我们的水平你也是知道的。”
永远稳居全年级垫底，平均分高低几乎全靠运气的班级。
女生又说：“不过英语成绩听说已经出了，刚从去的时候老师去吃饭了，门锁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可以现在去看看，碰碰运气，说不定老师回来了。”
陈煜再扭头的时候，杜昭已经在低头看手机了。
【12：午饭吃了什么？】
【④：中午吃了盖浇饭，牛肉咖喱，你呢？】
【12：排骨和饭。】
【④：没点素菜？】
【12：吃多了，不爱吃。】
【④：挑食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
【12：刚才去了一趟英语办公室，看到了你的成绩。】
【④：去办公室干什么？英语竞赛？】
【12：默写全错。】
杜昭：“……”
“看什么呢，表情那么丰富？”头顶突然降下一片阴影，杜昭把手机送回了桌肚。
一抬头，发现是老猫。
“得亏来的是我，不然你这手机可保不住。”老猫笑笑，没有什么其他动作，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谈恋爱了？”
“？”
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杜昭懵了一会。
一边的陈煜嘴快：“那是一班的乐时。”
老猫笑笑，心领神会：“那他也带手机。”
陈煜：“……”
杜昭：“……”
明理中学明令禁止学生上课不允许带手机，但住宿生大多都带着，学校查的也不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人带。
这被捅出来可是另一回事了。
老猫提醒了杜昭一句：“那你偷偷和你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报个信，跟他说带手机的事被发现了。”
这回给杜昭气笑了：“你还记着这句话呢？”
“是啊。”老猫环顾了一下班级，“人都去哪了？”
杜昭把手机往里塞了塞：“今天上午考试，他们去看成绩了。”
“怪不得我上午想占用一节下课时间被攻击了。”老猫豁然开朗，走上讲台，“不过这件事还是很有必要说的，所以占用一下你们的午休。”
杜昭看清楚了，他的手上拿着一碟厚厚的通知。
陈煜的眼睛更尖，直接看清了大部分的内容。
“杜哥，我们要去森林当野人了！”
这句话被老猫听到了，他指了指陈煜：“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你了，去办公室把他们喊回来。”
教室里人数手指掰的过来，大多是不凑热闹的女生，围在一起聊着化妆品和明星。还有几个热爱运动的男生，中午没去吃饭，直接打了一场热血篮球赛，正坐在位置上散热。
只有杜昭独树一帜，他在看书。
也许这不能用独树一帜来形容，应该用格格不入。
如果现在搞一个画面平行世界画面重叠，那么现在的乐时，应该也是这样，拿着一本书装模装样，实际在想别的事情。
杜昭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乐时的朋友真的很少，除了唯一一个说的上话来的陈煜，其他人对他都不是疏离就是敌意。
老猫拿着遥控器，像个老母亲一样说教起来：“我就说我从办公室出来反而觉得冷，原来是你们调16度！”
“我不是为了省电，26度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我们办公室就这个，一样凉快！昨天还有两个人跑办公室找我开请假条说感冒，这16度吹一天能不感冒嘛！”
老猫性格好，年纪轻，说出来的话也风趣幽默，班里没有人怕他，和他打趣起来：“等你走了，我们偷偷再调低。”
“别以为我不知道，偷偷把按键摁倒26度实际空调是16度。”老猫说，“我得找个法子管一下你们。”
杜昭正看书发呆，视线里突然多了个亮屏的遥控器。
“空调管理员。”老猫给他封了个职位，“看遥控器。”
“啊？”
杜昭“啊”的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职位，因为他在另外一个人平行世界，也干了这个活。
一班的同学大中午不比别的班安静多少，江备扯着嗓门在教室巡游，答案一个个对过去，总有一道题目难到没人答案一样，便回出现一个众家辩论的场景。
大家把自己写的答案一一拜访，杜昭的通常在最中间，因为作为判断标杆——因为就算是错的，也不会太离谱。
那是一道高三竞赛题，各位的答案各执己见，争辩不休，遭遇了其他班的投诉，来的是猿人。
猿人知道他们在讨论题目，也不好打击热情，随口说了几句让他们保持安静，话题就转移到了过低的空调温度上。
那日杜昭在做题，隔天就是期中考试，很重要，关乎于综评的分数，必须稳定发挥。
猿人把空调遥控器往最安静的他那里一塞，道：“以后你就是空调管理员，给我看遥控器。”
这种都是随口说出来的虚职，一班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老师，表面上乖乖巧巧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下次绝对不再犯！”，其实猿人前脚刚出教室门，后脚江备那群人就把遥控器从杜昭怀里捞了出来，又把空调温度调到了16。
拉了床帘，压低了一点声音，继续决战题目之巅。
——
陈煜过了好久才把人给喊过来，哗啦啦涌进来一堆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有些人看到老猫，刚想说话，老猫开了口。
“总算等到你们了，陈煜，过来把这些发下去，一人一份，之前不是哄骗你们有素质教育嘛，现在文件正式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发了，说完我就撤。”
地点是森林公园，多了一夜的露营。
另一个世界也是这个地方，但是杜昭没有去。
因为那日正巧林女士大包小包地回家，杜昭回家住了。
陈煜刚在位子上坐下，还没有细看内容，就直接在最后一栏的签名上写下了自己和自己爹的名字。
他问杜昭：“你怎么不签？”
“我在考虑去不去？”杜昭语出惊人。
陈煜疑惑，倾情推荐：“为什么不去？说实话，这个地方我爸以前带我去过，特好玩，空气特别好！”
“很好玩？”
“超好玩！”
在陈煜这一声声好玩下，杜昭勾选了同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却在家长签名这一栏顿住了手。
最后写下来了一个乐，后续等待补充。
陈煜看着却有些纳闷了：“杜哥，你和乐哥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杜昭看向他。
陈煜补充道：“那种血缘关系，因为我发现一个盲点。”
“你醒杜，但是你爸姓乐，乐哥也姓乐，乐哥是不是你爸那边的亲戚，因为我还发现，乐哥和你爸长得有点像。”
杜昭问：“那和我像不像？”
陈煜回忆了一下：“可能？你像你妈？”
“嗯。”
——
另一边，一班也在讲素质教育这件事。
乐时低着头，翻看了一会，又思考了一会。
他之前没去，这次也不打算去。
杜昭……不会去。
陶瓷没讲多少，又扯到了学习，刚好看到乐时在那张通知单上写名字，逮着就说：“有些同学这学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想着学习，净想着出去玩！还有一个星期，我看脑子里光想着这件事情了！”
乐时知道陶瓷在说他，没有抬头，陶瓷却越说越起劲，惹得全班同学扭头去看他。
乐时在不同意那一栏划了一个大勾，等陶瓷说完话一片寂静的时候道：“我不去。”
陶瓷没听清：“你说什么？”
乐时重复了一遍：“我不去，好好学习。”
从小到大的素质教育，乐时就去过一次，原因很简单，交不起那一百块的费用。
唯一那次，在初一，给钱的是杜昭。
乐时对杜昭的印象一直很深，不光是因为他长小小地可爱，像极了一只奶猫咪，还因为他被欺负的时候从来不会还手，不哭也不喊，也不会告老师。
乐时第一次看见这种人。
在他看来，被人欺负了，只有双倍还手，那些人才不敢再欺负他。
这家伙似乎觉得“对不起”和“没关系”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乐时觉得自己可能要保护一下这个小东西，不过没保护满一年，那个小家伙又转走了。
印象之深，以至于乐时第二次再见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天乐时算错了流浪汉回家的时间，偷钱失败，被他撵上街打
正值放学，街上人多，乐时那时候青春期要面子，拉上了帽子，捂着自己的脑袋不让别人看到脸，四处逃窜。
流浪汉不知道什么叫面子，人越多他越起劲，还招呼人跟着他一起，看看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这孩子偷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根本不给这孩子花钱，说的理直气壮，“我这样教育算是轻的了，换个家长都要给他送公安局！”
那时候流浪汉打扮的没那么不得体，说的话令人听着更有可信度，再加上乐时那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更是纷纷点头附和。
“是该好好打打，现在敢偷钱以后就敢抢劫，杀人，危害社会！”
“为什么不报警，现在的孩子就是被宠的昏头了，让他们好好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社会。”
家长们都在指责，把乐时团团围住，无路可退。
绝望之际，一道带着奶的声音突然想起，他探究地问：“叔叔，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偷钱？”
乐时偷偷看过去，是杜昭。
杜昭从人群中挤进来，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流浪汉，仿佛无声的争辩，他又说：“说不定这位哥哥，有什么苦衷。”
流浪汉很会呛人，最后杜昭被一个胖胖的女人着急忙慌带走了，乐时无可奈何地交出了一百块，男人拿着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学校附近的街道往往只繁华那两阵子，入了夜，便寂静下来。
乐时看着学校的名字——成礼中学。
这是一所价格昂贵的私立初中，不过升学率很高，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能去重点学校。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乐时想。
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乐时低下头。
有些男生发育快，到了初中就开始疯狂拔个子，有些男生就比较慢，要再大一些才开始长。
乐时是前者，杜昭是后者。
那应该是两人之间的最大身高差，一个半的脑袋。
杜昭看见他，绽开一个笑容，递给他一百块：“我酒猜你应该没走。”
乐时没接：“为什么。”
“我猜是因为，我每次被人欺负，总是会在那个地方缓一会才离开，所以我猜你没走。”杜昭把钱塞在乐时的衣服口袋，“给你钱是因为，希望你做一个好人，下次要是有事不敢和你爸爸说，你也不要偷钱了，你把手给我。”
乐时鬼使神差的把手给他了。
杜昭掰开他的手，把一个纸条放在了乐时的手心，郑重其事道：“你要是没钱，可以找我，我钱多，可以包养你，这个是我的电话号码。”
那一年，乐时12岁。
——
“大概就讲那么多，走读生今晚找父母签完名明天早上交过来，住宿的周末回去，周一交。”
“大概就说这么多，占用了大家半小时的午休，很抱歉，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没什么我就先……”
话音未落，王澜突然举起手，打断道：“老师，我有问题！”
老猫停下匆匆出门的脚步，问道：“什么问题？”
“我们上午考试成绩出来了，数学成绩和英语成绩，有一位同学，全对。”王澜把头扭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直直看着杜昭。
杜昭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王澜一字一句道：“这位同学，就是杜昭。”
“我现在怀疑他作弊！”王澜道，“这次的卷子难度很大，有些还是今年没有学过的内容，他之前的期末成绩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根本不可能在短期时间达到这个水平！”
“怎么不可能？”杜昭和他对视，气势不输，反而显得王澜有些气急败坏。
“不是觉得我哪里，没有这个能力？”
王澜复述了一遍昨天流浪汉的说辞，然后道：“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好，要不是明理那年扩招你都进不来，基础那么差，怎么可能在短时间进步那么多！”
王澜肯定是不服的，数学他暑假跑了三个补习班分开补，把今年学的内容大致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原本看到那些题目还十分欣喜，觉得这把稳了，可跑到了数学办公室才知道。
杜昭一百分。
而他……八十分。
凭什么他能满分？
杜昭说：“可能我是天才，这个理由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不能接受的话，我就换一个，脑子被门夹了，结果突然开窍了，接受度是不是更高一点？”
“你……！”王澜指着他。
“那我再换一个？”杜昭征求他的意见。
王澜更气了，陈煜觉得这家伙头上都要冒烟了，想要给他倒一盆冷水缓缓。
老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能先以劝架为主：“别吵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在教室和气不了现在出发去我办公室，一，二，三，起立，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跪下）
最近天气降温，再加上有些地区台风来了，各位注意身体健康和出行安全。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