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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章十三 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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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树的怪象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几月里一直如此。滋养无极树的溟河之水,有时也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漩涡,常有怨灵碎片,或者是不纯净的灵气自旋心涌出,然后再被桃源纯净的六气净化。

闪闪站在盈漪床边,轻声唤道:“盈漪姐姐。”

盈漪却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眼睫微颤。

闪闪刚要再唤,却顿了一下,他伸手试探盈漪的鼻息,微弱如蚊。闪闪见怪不怪了。

“你也要走了啊。”

屋外天色渐晚,有风拍击着腐朽的门框。

畴耕让闪闪去喊盈漪窜田,这下,可能等不到了。

闪闪为盈漪掖了掖被子,准备出门叫人。

“闪……”盈漪突然抓住闪闪的手臂,将人拉住,“闪闪,去,拿根土……”

闪闪惊了一下,根本没听清盈漪在说什么。盈漪脸色十分奇怪,眼神无光,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盈漪姐,你说什么?”

“根土!”盈漪蹙眉,面露焦急之色,从嗓子眼里呛出几个破碎的字音,汗如雨下,“根土!”

“轰——”屋外,无端炸起一声雷鸣,刺眼白芒一闪而过。畴耕在远处的声声呼唤被雷声淹没。

盈漪坐在床边,双手反撑着床沿,凌乱的头发虬错扭曲张牙舞爪。

“母树……根土。”盈漪不断低声呢喃着。

闪闪抬手,拨了拨盈漪乱七八糟的头发,却在触碰她的一瞬间,感受到心口处撕裂般的痛楚。

那是,他的魂火,被硬生生抽走了一缕。

长荧全身一颤,心脏一抽一抽的,完好无损的魂火不安地跳动着。

“是梦而已。”长荧自我催眠道,“没事的……没事的……”

闪闪愣神之际,盈漪将他掀翻在地,大力将他摁在地面上。

闪闪来不及错愕,便被皮肉刺穿的痛苦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盈……漪……”

盈漪枯瘦的身体压在闪闪身上,硬邦邦的骨头像锁链一样桎梏着他的双手。盈漪鬼魅般不似人形的身影落在闪闪脖颈间。闪闪只觉得一阵刺骨寒冷的气息拂过,脖颈处便被尖锐的牙齿刺破。

“盈漪!你做什么!别……疼,我疼,我疼!”闪闪惊慌挣扎。

“闪闪!”宣琼与扶摇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终于找到了果神的院落。他听见室内传来的声音,穿墙而过进去便看见眼前这一幕。

闪闪压抑着自己脱口而出的呜咽,紧咬唇瓣。锁骨之上,传来剧烈的痛意,汩汩血液被大力吸出。

盈漪在饮他的血!

“混蛋!”宣琼猛然冲上去推盈漪,谁管她是不是女人。

自然是扑了个空。

“扶摇,我……”宣琼眼神冰冷至极,愤恨的收了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东西,敢这样……”

“主……主人……没用的,主人。”扶摇弱弱出声,拉了拉宣琼的衣角,“我们只能找机会……”

“若我……”宣琼抬手,盯着自己手指尖,长吁一口气,“若……”

无论是扶摇还是崇光,破阵之法只会两种,一种是不损害法阵,撕开口子供人进出,另外一种就是将法阵里的一切彻底绞杀。但是精通阵法之道的修士,哪怕是梦阵,也有方法能把人直接带出来。

宣琼专修剑道与符咒,阵法一门尚未精进,此刻无比痛恨自己阅历尚浅。

屋外的大风凶狠地击打着摇摇欲坠的柴门,吱呀哐叽声不绝于耳,那频率无比巧合地与闪闪心里那簇火的躁动相契合,紊乱的,毫无规律的。如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用尖锐的东西刺穿人的心口。

良久,久到闪闪手脚冰凉,盈漪才颤抖着抬起鲜血漫布的脸。一双大眼睛向外凸出布满血丝,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充斥着贪婪与罪恶,像极了扼喉而死的尸体。

“盈,盈漪。”闪闪无力开口,声音如破旧的木轮,“你……”

“哈哈,哈哈哈……”盈漪抓住闪闪的头发,迫使他扬起了头,“原来如此,哈……原来你的血才有用!哈哈哈!”

闪闪闷哼一声,伤口开裂再次涌出血液。

“什么……”

好疼,真的,好疼。

长荧在闪闪身体里又一次承受着这样的痛苦,记忆里便是如此……

盈漪轻轻舐过那留着鲜血的伤口,眼里盛满癫狂与喜悦:“你的血啊,可以救人,可以救人呢!”

“哈哈哈!”盈漪将闪闪松开,笑的花枝乱颤,嘴角咧到耳边,如地狱罗刹般的脸,在闪闪眼前晃荡,“你是,母树的孩子,母树,最后的孩子。”

“我们亲眼,看着,她把力量全都给了你,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闪闪犹如一枝被折了茎的花,被人摇得东倒西歪。

“你在,说什么……”闪闪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耳中一阵嗡鸣。

盈漪歪头,冲闪闪一笑,笑容上爆开无数鲜红灿烂的血花,诡异地凌人头皮发麻:“好孩子,我对你好不好……”

“大家对你好不好?”

“大家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大家呢?”盈漪蹙眉,抚上自己的脸颊,“你的血啊,能救我,你去救救别人啊,为什么你却袖手旁观呢?”

“为什么要害大家呢?”盈漪一步步靠近闪闪,腐朽的气息混杂着血锈的恶臭扑鼻而至,闪闪一阵窒息。

宣琼冷哼一声:“放屁。”

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他又瞥了一眼扶摇,只见自家剑灵眼泪已经啪嗒啪嗒落了一地,肩膀一缩一缩的。方才气昏了头朝盈漪扑过去扑了个空,这下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坐在一旁观察梦中人的一举一动。

“我没有。”闪闪否认道。

“我没有。”长荧闭着眼无神地喃道。

“你做了!”盈漪堆砌的笑意瞬间坍塌,屋外扯过一道闪电,映照了她苍白恐怖的脸,“你为什么要诞生!你吸干了母树,你让无极树枯死让大家陨落自己却心安理得地活着,你是罪人,闪闪。”

“我?”闪闪茫然道,“是我?”

“赎罪吧。”盈漪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把刀,用自己衣物擦了擦,一步一步逼近闪闪。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稀里哗啦地践踏着土地。闪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哐呲——”盈漪手中的刀突然掉到了地上,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盈漪停下脚步俯身去拾刀子,透明的手指穿过刀把,没有捡起半分。

“盈漪姐……”闪闪在暗处,看不清盈漪的动作。

“落叶……归……”盈漪仿佛呆住了一般,口中喃喃道,“归根……”

“不要!我不要归根!我不要,我不是好了吗……我不是好了吗!”

盈漪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断重复着捡刀子的动作。忽然她抬起头,盯着闪闪。

“好孩子,给我血……快……”盈漪一步一步逼近闪闪,“快给我你的血!”

闪闪吓得不知所措,张嘴猛烈喘息。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盈漪的身影逐渐透明,她的发丝逐渐自末梢变白之根部,最后逐渐消散,年轻的脸上逐渐生出裂痕。

“给我!”盈漪凑到闪闪面前,踉跄了一下,张着嘴险些落在他身上。

“啊!”闪闪害怕地叫了一声。

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飘摇的木屋似乎承受不起苍穹的怒意。

“你应当赎罪,快给我血!”盈漪挥舞着残破的四肢去触碰闪闪,但已是徒劳,她的陨落,似乎已成定局。

“哈哈,哈哈哈……”盈漪看着自己的身体,笑得愈发癫狂。

“你不救我,哈哈哈!”

“哈哈哈闪闪,好闪闪啊!”

“好闪闪啊……”

“轰——”屋外,爆起了一声巨响,凶猛的风向破旧的木屋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持续了几息时间,才逐渐恢复了安静。

果神的身影消失不见,屋内恢复了寂静。

“啊……”闪闪喘息着,伸手往前探了探,指尖颤抖。

缓缓往下,碰到了一地尘土。

“盈漪……”闪闪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手鲜血。

“哈!啊!”闪闪捂着不断流血的脖颈,连滚带爬夺门而出。

宣琼叹了一口气,同扶摇道:“跟上。”

“啊!”

闪闪脑子里不断回想着盈漪陨落前的低语,丑陋至极的面容。往日温柔的人,死亡前竟然是如此丑态。

闪闪踉跄跑出院落,赤脚踩着一地飞沙走石。

他们对死亡,就如此畏惧吗?对永生就如此渴望吗?

对根土的执念,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一句句执着,一声声呐喊如魔咒一样萦绕在心头。

闪闪闭着眼,不断奔跑。

卑微丑陋的欲望在极端的境遇下暴露在世人眼前,可是,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啊不是吗!

在自然规律面前,不过是无用的反抗罢了。

闪闪迎面撞进了一个充满芳馨的怀抱。

“闪闪?”鲲神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啊——啊……”长荧声音嘶哑,几乎无法令人听见,“鲲……鲲……鲲!”

宣琼追了一路,看见闪闪的身影钻入了一个怀抱,于是加快步子冲上去。

那人身姿挺拔,一身衣衫垂坠在地,给人一种清风拂来边可乘风而去的飘逸感。

应当是鲲神吧。他想。

即将看见鲲神面容时,整个场景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就像上次一般。

宣琼停下步子,望着相拥的闪闪和鲲神。

他遥遥地看见鲲神那双眼,在闪闪的背后,透着寂寞无奈,和一丝惋惜。

不知为何,这两个人身上的气质,竟重合相像至如此。

再次回到无极树下,倒是不用再费劲找人了,因为闪闪就在他们身边。

长高了不少,与他熟悉的长荧更为相像。

此时闪闪怔怔地站在树下,望着树根。

长荧浑浑噩噩睁开了眼,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能稍稍控制这具记忆里的身体了。

他转头,看见身旁的宣琼。

宣琼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他能控制身体了?”

扶摇道:“可能此时小主人更接近入阵时的身体状态了。”

闪闪视线下移瞧见那折桃枝。

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望了望桑落家的方向。

“闪闪!走啦,来我家做客!”桃迎站在虹桥另一端,抬手遥遥打着招呼,“我们先去桑落家吃饭,晚上去我那里听故事呀!”

闪闪几乎是立刻朝着虹桥的方向转身,朝着桃迎走去,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啊。”

仿佛刚刚失神凝望的人不存在一般。

“这是……只要有旁人在,身体的掌控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宣琼道。

“应当是。”扶摇点点头。

“走吧,跟上。”

正巧桃树在桑落家。

桃迎拉着闪闪一路歌一路舞,闪闪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偶尔哼哼两声桃迎唱过的歌,被发现了也不尴尬,只好笑笑。

“闪闪,我教你的歌,你能不能唱给我听听啊?”桃迎歪头在闪闪面前停下脚步,冲他笑道,“唱一唱嘛。”

闪闪有些羞赧的摇了摇头:“不,不了,我唱的不好听……”

桃迎故作生气道:“你不唱,我就不走了。”

闪闪忙道:“别,你不走,桑落哥会生气的。”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两家比邻院落,又看了看身后耍赖不走的桃迎。

“略。”

宣琼眯了眯眼,忍不住道:“我也挺想听。”

扶摇险些一个步子没迈出去,差点摔倒在路上。

“桃迎。”桑落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少年□□着上半身,上衣系在腰间,露出紧实好看的肌肉。

宣琼挑了挑眉,看了看相比之下瘦小的闪闪,又去瞅了瞅桑落的身材,鼻尖轻轻哼了哼。

桑落有着一头灰金色的头发,阳光下没有闪闪那么亮,他怀里抱着很大很沉的包裹,一路走回来,流了不少汗。

“桑落哥哥你又去帮畴耕了啊。”桃迎抛下身后的闪闪,朝桑落跑了过去,语气里透着开心。

闪闪站在原地无奈叹了口气,紧接着跟了上去。

“干活儿了身上脏。”桑落离桃迎远了一些。

“桑落哥,”闪闪站在桃迎身后,低声叫道,“我……”

“你来做什么?”桑落面对闪闪表情却不是很好,他皱起了眉头,又看了一眼桃迎。

宣琼哈了一声:“这三个人,有问题。”

桃迎捅了捅桑落的腰窝:“桑落哥哥你这么凶吓到闪闪啦,人是我拉来做客的,晚上春婆婆讲故事我想带他一起听嘛。”

“嘶,你别捅。”桑落目光盯着闪闪,弯腰躲过一劫,闻言冷哼一声转身,“进去吧。”

闪闪站在原地步子有些迟疑。

桃迎开开心心进了桑落家,桑落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上。

宣琼勾唇,心道:这三个人眼神都不怎么好啊。

“还不走吗?”桑落侧目朝身后闪闪望去。

闪闪应了一声,忙跟过去。

“走吧,看戏,今天运气好的话马上就能出去了。”宣琼拍了拍扶摇的头,长舒一口气,“原来桃源也有啊,我还以为……”

话音弱了下去,宣琼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倒也不奇怪。”

扶摇一脸茫然,什么有,什么以为,什么不奇怪?

不等他问出问题,宣琼就已经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

——孟浩然《江上寄山阴崔少府国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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