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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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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话如愿地将陆离领回了八风戏班,陆离初始消沉了一阵,大抵是因失了双亲,但很快便打起了精神。短短几年,八风戏班的“锁麟囊”再度开嗓,依旧座无虚席。

八风戏班声名鹊起,很快便收到了璟王的传召,去往柳城。日子恰逢璟王寿辰,城内往来皆是达官显贵,莫话将此次视为机会,决意要在寿宴上唱出个名堂。

大幕拉起,好戏开场。陆离这些年勤学苦练,不要命的劲头颇有几分莫话的影子,也得了莫话真传。台上人神在两眼,情在脸面,台下人倚背酌酒,心神俱醉。

夜幕四合,柳城灯影万数,一步一色,百里绵延。烟花炫目洒落高楼,陆离莲步轻移水袖翩翩,戏腔陡然一转,词曲竟都换了样子。戏子再回眸双目噙泪,恨意滔天,一字一句婉转悠扬,皆在列八风戏班班主和县丞大人做的腌臜事。

声若五雷轰炸在众人头顶,台下人蓦然转醒。林高升正给他人斟酒,闻唱手中酒盏一个不稳,也顾不得酒水洒湿袍子,忙惊骇地扑爬出座,跪在道中将头磕得砰砰直响。璟王大怒拍桌,叫人上台捉拿了陆离和八风戏班众人前来。

今日在座皆是朝中举足轻重之人,林高升只吓得栗栗危惧,连半句辩解之言都说不出口。柳城知州谭絮见他这副模样倒胃口,又不得不为他开口辩解,“区区一个戏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王爷寿宴竟都不放在眼里!”

“谭知州怎知他是在胡言!”谭絮对面坐着的是北河路的经略安抚使,他目露鄙夷,“你急着跳出来又是为哪般?莫不是此事你也知情?”

林高声被言语点醒,恍若大梦初醒,边磕头边道:“王爷,此事皆是子虚乌有!这戏子有意扰乱王爷寿宴,叫人看笑话,其心实在恶毒啊!”

谭絮方才所言有意开脱,林高升便知此事有转机。他经营成命堂多年,想来谭絮这人面兽心定舍不得,所以他只能打死不认。好在这事虽被戳到了明面上,但谭絮深得璟王倚重,只要谭絮想保他,便不会是死路。

“王爷!”林高声伏身在地,高声哭诉,“此戏子的控告实在是胡扯!且不论我要了这些稚童何用,便是与八风戏班也是毫无往来,怎的就被他戴上了这顶脏帽……我、我真是冤啊。”

“放你娘的狗屁!”陆离被押跪在地,他啐声怒视,“狗官,你怎敢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怎敢!我亲耳听得你和那畜生密谋,要包子铺铁拐张的命,你敢说没有?你敢说没有!你就不怕小鬼缠身吗!”陆离挣扎扑地,重重磕了一个,道:“王爷,小民所言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可将莫话那畜生一并抓来,稍加审问便知真假。”

“你、你休要再口出狂言!”林高升直起半身,双臂撑地驳道:“我与你们老班主还算有几分交情,与你们班其余人何时有过牵扯。”他看向谭絮,眼中精光闪过,对正位之人道:“王爷,您若不信,大可一查!下官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这戏子所言的成命堂是我县孤儿托身之地,堂内孤儿皆是被善人所领,岂容得他在此空口白牙,将一桩善举说的人神共愤!”

“你个狗官,真真是不要脸面!”陆离还欲再骂,就听得正位上之人拂袖喝声。

“够了!”璟王扫视过众人,最后盯着谭絮,一字一句道:“区区一个戏子之言确实难以让人信服,将人先拉下去,择后再审。”

侍卫听令将八风戏班众人押解起身,陆离妆容被青衣蹭花,他被璟王一番话惊到失言,任由人将自己拖拽下去。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几年努力的讨好卖乖,皆是笑话。官官相护在戏曲中便屡见不鲜,是他一叶蔽目,竟妄想凭布衣和官家博个公道。

“且慢。”席末一名着轻甲的少年起身,提刀拦住侍卫,道:“我听这戏子不像胡言。今日乃璟王爷寿宴,他是昏了什么头,敢在今日胡言乱语。再且说他口中的莫话在何处,若是一切都为假,此人怎的躲着不见?”

“赵小将军,你这是干什么?”谭絮眼见此事将熄,中途却被人拦了一道,不由地怒上心头,“王爷如何做,还需你来教不成!”

“下官不敢。”小将军额间一点朱砂红,更衬眉眼明媚清澈,他竖刀插地,道:“我只是提出此中不合,谭知州确实有些心急了。”

“无稽之谈!”谭絮瞪着他,“今日是王爷寿宴,赵将军身披银甲,手持钢刀,是王爷大度不与之计较。你竟还敢在王爷面前横刀,你这是以下犯上!”

“下官不敢。”少年哐当一声将刀扔至席座,随即单膝屈地,道:“我之错我自会认,只是不知他人错可敢认。”

“行了。”璟王面色稍霁,语气余留不耐,“赵小将军归席吧。此事容后本王自会查明,今日就莫要扫了诸位大人的雅兴。”

少年不肯起身,另一只腿也跪了下去,“王爷,这戏子既说他父母是被班主所害,为何不拿了人来一问究竟。”

“赵家独踞边城心高气傲在所难免,只是今日乃本王寿宴,小将军莫要一意孤行,多管闲事才是。”璟王自斟一杯饮尽才道:“你可记得今日你为何会在此。”

少年目光冷漠,咬牙笑道:“自然记得。王爷若是出手相助,我赵家必当铭感五内。”

“说到底辛夷军守的是我国疆土,本王岂会坐视不理。”璟王昂然端坐,看少年俯身磕头,又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多谢王爷。”少年起身又道:“既然整个戏班的人都被关押,没有道理放一人自在逍遥,王爷说对不对?”

璟王寻思少顷,颔首道:“确实如此。无风不起浪,今夜之事确实要个交代。”说着转眸瞥向谭絮,“林县丞乃谭知州所辖,此事就交给谭知州来查明吧。”

谭絮眉心一跳,他深谙璟王脾性,璟王明面上神色平静,实则是动了真怒。此时将事推给他来查明,也是给他的再一次机会。他惶恐应下,又吩咐人去缉拿莫话。

莫话在重宇别院中寻着茅房,倏地被人拉到了暗处。莫言抓着他的手腕就开始跑,遇见人便匆匆低头避过。莫话眼见已经被拽出了深院朱门,才皱眉甩手,道:“干什么!今日这般好日子你还要拦着吗?”

“我要拦着,拦着你去送死!”莫言急声骂道:“你养的好徒弟已经将你和县丞做的事捅到了璟王面前,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说着又拽起莫话的手。

莫言拽着莫话大步急奔穿过人潮,他在心中算着城门方向,穿身在一条花街柳巷中,被胭脂花粉呛得直打喷嚏。他揉着鼻子,却听得身后人笑了。

“师哥,我不要走。”莫话道:“我要和戏班一起,那便是我选的家了。”

莫言手中一空,愣神间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得趔趄倒地。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花楼门口人来人往,已寻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莫话自投罗网,对陆离所诉之状供认不讳,被判十日后处斩。陆离对林高升也死咬不放,可惜二日后离奇暴毙狱中,此事被莫话一人担下,林高升却成了监斩官。

莫话一动不动仰躺在干草中,他神色平静,意识飘忽。脏污的角落里咯吱声不停,牢中的鼠不知吃什么长大,壮硕如球。它们不畏人,凑在莫话腿边嗅了一阵,便沿着鞋跟爬上了腿脚。

莫话装成个死人,他静静地想此生的确有愧,愧对好多人。可哪怕沦落至此,他细细想来,却仍是无悔。老鼠在他身上嗅嗅停停,见不到动静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往上爬。莫话始终不动,直至空荡荡的牢中传来拖行声,才驱散了一身鼠。

拖行声至莫话牢门时静了下来,被拖着的人手猛得扒住了木门。莫话听得几声咳嗦,过后是一道无力的声音,“就一句,让我说一句。”

衙差往牢门里看了一眼,草堆上的人已经支起了身子。莫话转了个身,趴着抬头仰看牢门外,呲牙嗤笑,“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戏班,也不喜唱戏吗。”

“戏班的人早就被放了。至于我……”莫言在府衙门前跪了一日,现在被冻得面色青紫,他说话时唇齿打颤,“我、我来看你最后一眼。”

“看一眼便走。”莫话重新躺回干草堆,闭目不视,“师父不会想见你。”

莫话听着拖行声渐渐远去,又转了身将脸埋进臂间。他这样趴着,抿唇不发出一丝声响,将眼泪都擦进衣袖,好似看不见泪听不见声,一切便都不作数。

林高升念着莫水溪的恩,到底没为难莫言,甚至半夜放人,让人去送了莫话在世间最后一程。

流光垂腿坐在树杈,他见照舞出神地盯着戏台,便道:“不走吗?”

照舞见那边戏台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中柳争扶着景闲玉投来一眼,她抬臂招呼后跳下树,抖着裙摆道:“走,世间太多不平事等着本女侠呢!”

“真不懂为何会有人自寻死路。”流光快步追上照舞,也像是心里埋了事,只道:“世间蠢人千千万,庸人自扰。”

“何解?”照舞手指擦过树,侧头看他。

“已经逃了,却还是半路折返,这不是蠢是什么。”流光踩碎断枝,道:“本就性命脆弱,又不惜命,不就是庸人自扰。”

“人活世上总有一些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我们虽不是人,却难免会死。”照舞道:“那我且问你,你生来便是洞主镜灵,可有不如你意或是你无能之力,却非做不可之事?”

重重树影被山风扑得起伏不定,一盏小小的亮游离在树的黑影中。照舞等不见回音,却见眼前路越来越暗,转身才知流光提着灯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照舞见他略显地低沉,不由地扶腰笑喊,“我随口一问,莫非真有我们洞主都解决不了的事?”

“没有。”流光转瞬就行至照舞面前,摇头否认,“只不过经你提醒,想起我们确实也是会死。”

“你怕什么。”照舞像听得了了不起的奇闻,“难不成你也怕死?”

“我不怕死。”流光继续照亮前路,道:“我贪生。”

“倒也是,万物皆贪生。不过你不用,三山洞主聚灵天地,比之地主还要活得久,你怕什么。”照舞步履轻快,嘴里却啧啧道怪,“说起来璟王寿宴上那小将军实在奇怪,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人吗?”

林间又静了一瞬,才听得流光答道:“你。”

“是了。可不是有我七八分模样。”照舞惊叹,“我游历人间百年,也曾兴起扮过男儿身。再瞧他那一身英姿飒爽的行头,可惜性子终归不如我洒脱。要不是清楚自己无领军之能,险些就要认错了人。”

“将军没什么好。”流光不以为然,“为国为民,就是不为已。”

“也是,说不定还落个马革裹尸还。惨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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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签不上,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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