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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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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话跟着大人刚回梨园,就看两个腰挂佩刀等在门口。莫水溪供手作礼,道:“大人堵在门口,有何贵干?”

来人对莫水溪客气,只道“大人有请”。

莫水溪让莫话先进去,他去去就回,莫话却胆战心慌。他昨夜听见驼背称那人为“大人”,便知这些人是一伙的。他趁人走远,又见梨园无人注意,就打算先溜之大吉。

他本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故乡在两年前遭了水患,家里人都死在了那场难里,他随人逃难,被拐卖才来了此地。此地他唯一熟的就是那处堂子,如今一逃便又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莫话专挑人少的地方躲着,当日就见街上带刀巡视的人多了起来。他心知这些人在寻些什么,便更加不敢随意露头。就这样过了两日,饿得头晕眼花,他决意要出破屋,去街上捡些吃食。

正逢八风戏班浩浩荡荡出城唱戏,莫话混在人堆里,见左右都是所谓的“大人”,他慌不择路哭跪着拦下了马车。莫水溪掀帘看他,见小童两日不见消瘦许多,实在可怜,便让他上了马车。

衙门仍是不敢从莫水溪手中抢人,眼睁睁看着马车出了城门。

莫话缩在马车一隅,莫水溪将案上点心递到他面前,才见他谨慎地捡了一块。莫水溪将盘子放在他面前,道:“你在逃什么,我也知晓了一些,只是其中利害关系,我与你说不清楚。我能救你,也只能救你,你可明白?”

莫话将两颊塞得鼓鼓的,也不知听没听懂,只一个劲流泪,哭至泪干,沉沉睡去,醒来之后说什么也不愿再离开。他听懂了,莫水溪能救他,能放他,他却再也不愿意过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日子了。

莫话决心留下来,留在八风戏班。

八分戏班还有位少班主,是莫水溪的亲生儿子名唤莫言,他与莫话一般年纪,却是个贪玩捣乱的。莫水溪在教徒弟一事上近乎疯魔般严厉,莫言偏爱唱反调,日日挨罚。重了是一顿打,轻了便是关柴房,静思己过。

有次莫言在排演时唱错了词,莫水溪将木棍都打断了,仍是将人关去了柴房。莫话晚膳时偷偷往怀里藏了个馒头,待到夜深人静偷偷溜进了柴房。

莫言窝缩在柴堆里冻得发抖,他听到动静就知是谁来了,便对着黑灯瞎火的空气道:“还不出来,你师哥我快饿死了。”

“来了来了。”莫话顺着声响摸过去,直至手掌打上另一双冰凉的手,他将那双手握在掌心,哈气劝道:“别惹师父恼怒了,他还不是为了我们好。”

“他才不是!”莫言享受着掌心温热,惬意地后仰,重新靠回木柴堆里,“他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的戏。”

莫话被他动作带得前扑,馒头从衣襟里滚出来,他在地上摸了一阵,又吹了吹才塞到莫言手中。莫言咬了一口,话说得含糊不清,“你也是,别那么听我爹的话,他爱唱戏就让他唱!老逼迫我们做什么!”

“师父戏唱得好,做的也没错。”莫话靠着莫言坐下,在不见光的黑暗中愣了少顷,又道:“你该多听师父的话。”

“就你惯的他。”莫言气哼哼,将掌心的馒头屑都抖进嘴里,“明日大抵还是出不去。我明日不想吃馒头了。”

莫话道“好”,他听着身旁呼吸声渐平,莫言吃饱又睡了过去。莫话脱了最外面的绒衣,盖在莫言身上才出了柴房。他关上门,转身便见莫水溪正立在身后,看肩头覆雪,想来站了好一会儿。

“他常和你如此抱怨?”莫水溪面色话语皆冷如霜雪,“这便是他不好好学的缘由吗?”

“师、师父。”莫话被莫水溪的气势吓到,跪在雪中道:“师哥,师哥只是在生闷气,才会说些胡话。”

“不好好学,还有如此多抱怨,他既不喜,又觉我不爱他,留在戏班子里做什么!”莫水溪眼眶微红,拂袖背身时又道:“今日起,戏班内若有人不愿,大可自行离去,我绝不勉强!但若选择留下,便不得再怨一句!”

莫话跪在雪中许久,久到腿脚僵麻。雪如鹅毛般越飘越大,莫话拖着冻僵的手脚又推开了柴房,他忧心莫言挨不住大雪夜。

雪映射着微弱的光,照进小小的柴房,莫话目光扫过柴堆,却不见人影。他冲进去柴堆,见小窗下掂了小木凳,里面人大概是听见了莫水溪那一番话。

莫言本就疑心爹爹不爱他,一气之下便赌气离家了。莫话跑去告知莫水溪,却连莫水溪面都没见着。屋里烛火已灭,只轻飘飘一句,“由他去吧。说好了不拦着的。”

莫话孤身出了梨园,在茫茫白雪中踩踏出一长串小脚印。他披着厚袄,穿梭在小巷破屋,在哈气间急出一身热汗。晨曦破晓,雪夜将停,他依旧没寻见莫言。

戏班一切照旧。莫话白天有事要做,便只能晚上出去寻找,终于在第四夜找到了莫言。莫言躲缩在一间破庙里,冬日里连柴火堆都捡不齐,身上的绒衣被磨出小洞,蹭得黑亮。

他冻得嘴唇发紫,仍是执拗不肯回去,只将莫话推出庙,道:“我不回!这里冷死了,你也走。你别留这里。”

莫话又将身上绒衣脱了给他,又恐他跑了,便道:“明日我还来,你若是让我寻不到,我便夜夜都出来寻。不要跑,你就在此处待着,哪都别去好不好。”

莫言收了绒衣,蹲坐回角落里,将头埋进膝间,闷声道:“好。”

莫话当夜又去找了莫水溪,莫水溪近几日脸色很不好,烛火摇曳中显出一股病气。他披衣而坐,看莫话跪在床前,叹得一声气后,道:“明日我就去将他接回,你回去睡吧。”

莫言第二日一早便被莫水溪带回了戏班,他依旧赌气别扭,对莫水溪仍是那般顶撞捣乱,莫水溪该打该骂,却不再说让他离去此类话。莫话依旧挡着护着他,因为他有些懂莫言为何如此。

莫话这些年一直在为某件事努力,努力学舞,努力唱戏,努力活着……可再往前,他也不是如此。

他不是生来就如此。莫话想,他爹娘比师父还要再和蔼许多,但他偏生想不起来自己那时是否也和莫言一般乖张。

或许是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莫话想要留下来,他比不了莫言,便事事上都要做到最好,好似那般就能在莫水溪心中占个一席之地。他起早贪黑,十年如一日,性子也越长越像莫水溪,在某些时刻执拗得近乎疯魔。

他不允许自己犯错,便也容不得别人犯一丝错误。

后来莫水溪唱坏了嗓子,自缢身亡,八风戏班从此一蹶不振。莫水溪活不下去,却悬心八风戏班会就此沉寂,便给莫言和莫话各留了一封信,将一些事前因后果都告知了二人,若戏班有难处,府衙或可相助。

莫话这才知当年成命堂和府衙背后的谋算。

此县县丞名唤林高升,未任县丞时与莫水溪便是莫逆之交,他志在庙堂,莫水溪便将他引荐给了璟王。林高升此人惯会溜须拍马,北河路又是璟王封地,璟王便让他在此护佑一方百姓,做个小小县丞。

可林高升志不满于此,他千方百计想要往上爬,便搭上了柳城知州谭絮。他打听到谭絮喜好男童,便每隔两月就送去几个,长此以往便有了成命堂。可他不知谭絮和北河路经略安抚使不合,柳城隶属北河路,只一个谭絮保不了他平步青云。

可狮子一旦被投喂,便会没完没了的追着人咬。谭絮帮不了林高升,却也能压着他,让他继续搜罗男童,调教好再送去柳城。林高升有苦难言,便借着莫话之事索性将事情都与莫水溪说明,想让莫水溪再帮他一帮。

莫水溪趁着给璟王献技,明暗里透露过几句,却发觉璟王对此事似乎早已知晓。北河路是璟王的地盘,柳城知州能在此地多年不动,便是得了他的庇护。

林高升知晓内情后便彻底死了心,经略安抚使尚且不能拿谭絮如何,何况他一个小小县丞。他心怀宏图大志,却偏偏被困一隅,做些肮脏龌龊之事。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

自此莫话便更加想将戏班名扬天下,他不只想把戏唱给璟王听,他想唱给天下听,唱给天子听。他日夜苦练基本功,却在不久之后也伤了嗓子,“锁麟囊”薛湘灵一角八分戏班无人能唱,一夕之间犹如云坠泥潭。

莫话疯了似地找替班人,看上的便不折手段地拐进戏班里,莫言发现他此举,屡劝他不听,便只能设法从中阻挠。

恰逢重阳节,戏班内小徒弟吵闹着要去逛灯会,莫话牵着他出门,莫言却说要一道。逛至一个酒楼外时莫话倏地肚子痛,便让莫言和应子去酒楼内等候,他去去就来。

莫言面色沉重,他请托酒楼小二帮忙看人,快步跟出了酒楼。他追出酒楼,见街上行人来往纷纷,已看不见莫话的影子。莫言心有所感,他冲撞进人堆里,直奔青鱼街。

莫话脸上的血还温热,便见有人撞进屋来,他握着石块,咧嘴失笑,道:“怎的还是追来了,本不想让你看见的,师哥。”

“你当真是疯了吗?!”莫言不禁骇然,怒骂道:“他们和你我一样皆是人,你、你怎会变得如此!”

“我没疯。”石块哐当落地,莫话用手擦净脸上血,“我太清醒了,我清醒的知道自己所求。他们的儿子你也见过,是学戏的好苗子。我只是想让戏班再复当年,我疯了吗?我没有疯!”

“你、你现在和府衙那些人有何异……”莫言叱骂两句,又失声痛哭,“我爹已经死了,戏班没了便没了。只要有我在,你便不是一个人,何至于此呢。”

“人和人本无异,不过是适者存!”莫话突然提声,“我从天灾中争得一条命,又险入虎口,是天道不公!既不公,循规蹈矩做什么?我所求的,皆可以自己争!师父没了我还在,戏班是师父的心血,戏班不能没有!”

莫言恐高声招来人,终是擦干泪转身出了屋门。他下阶时故意将腰间吊坠扔在角落,这样府衙查起或许能包揽下一切。他想护着莫话,若是可以,愿以自己命抵他命。

莫话根本不觉莫言离去,只是扯了床上被褥盖住陆家老两口,嘴中直念,“戏班怎么会没有呢?戏班不能没有的。”

戏班慢慢从微兴起,莫话和府衙走得越来越近,县丞林高升甚至出银子给八分戏班新盖了梨园。莫言对此些事束手无策,便只能将自己变做个蛮横无理的街霸,扰得有些人家住不下去,不得不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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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研究一下申签,先断更些时间,不会弃坑!

签不上也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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