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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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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云州后,他全力栽培秦峥。秦峥和女朋友约会时,催他也去找点乐子,但他只对生意有兴趣。

秦峥恋爱谈得勤,换得也快。女朋友总要秦峥陪,秦峥很生气,但交过几个女朋友后,秦峥就不再生气了,合则聚,不合则散。

秦峥向他介绍女朋友从不介绍名字,但总对她们说:“叶老板亦师亦友。”

其实秦峥也教会他很多,最重要是陪伴。他以工作麻痹神经,但抹不去记忆,叶之南的生日在4月初,从3月起,他就神思涣散了。往年,他总提前许久准备礼物,前年和去年的送不出去,今年依然什么都不能做。

秦峥和现任女朋友分了手,跳跃着来找他:“今天心情好,你想去哪里都行。”

他开车,带秦峥去苏州。那年,刚来云州才两个月,就赶上叶之南生日,他闹着要庆祝,叶之南说不怎么过生日,他哪里肯依,恰好苏州博物馆有个明代书画珍品展览,他就喊叶之南去看。

苏博规模不算大,但展厅颇有几件好物,叶之南俯身看一件定窑白瓷六出大碗,他也凑近看。游客太多,挤挤挨挨,两人不由离得非常近,他的脸几乎靠在叶之南肩头。

呼吸相闻间,他心虚地掩住身体难以言喻的焦渴,洞悉了内心全部的诉求,今生今世,不管用怎样的方式,他要待在这个人身边。

苏博有一棵闻名遐迩的紫藤,是文徵明手植。穿行在细细的花香里,他仰面去看,花影摇曳,叫人目眩神迷,他没有哪一刻像那时,明白自己沐浴在幸福里。

他的助理帮他订了一家苏帮菜馆,在平江路上。黄昏时,他和叶之南踱过去,河边的露台被清了场,他和叶之南对坐,米酒清甜,鱼虾清爽,天边有着磅礴的云,楼群被夕阳染成了金色。楼下的河水里,女人撑船而过,为船上游客唱一首《太湖美》。

小楼外是几棵树冠极大的合欢树,当时还未开花,到了花期,他自己去了一趟,还听了一下午评弹。一句也听不懂,但他深知曾和意中人在此处共度过风月无边的时刻。

不舍得跟别人去那家小馆,他选了一家茶楼,正对那处露台。秦峥好动,不是静坐一下午,听些柔媚评弹和昆曲的性子,仍然坐住了:“你病了,不去治,我劝不动,只好在你发病时看着你一点喽。”

服务员送来甜品,他和秦峥一人一客。甜品的形状很别致,是一棵圣诞树,抹茶粉是针叶,树莓干是铃铛,适合搭配红茶吃。秦峥笑话他像这棵树,长着厚厚的苔藓,不时要刮一刮,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子刮下一块针叶,往嘴里一塞。

他自幼被母亲训导,从而长成一个惯于伪装的人,哪怕在叶之南面前,他也没能顺应着心意展露自我,但这少年接受他一点点泄露出来的脆弱、敏感、优柔和愚蠢,还自由自在地拥抱这些脆弱、敏感、优柔和愚蠢,他的心被暖意一激,说道:“我本名唐烨辰。”

他用手指在桌上写下名字。隐瞒的原因很简单,秦望不可能同意儿子和他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来往,但秦峥待他真诚,他不能再继续欺骗。

秦峥笑:“真正的恶人是漠视人命的人,你看你把自己逼成什么样了。”

他豁出去,挑明了说:“我妹妹害的人,是秦杉和他女朋友。你父亲忍不了。”

秦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沉下脸:“还好他俩没事,不然我说话的现在,你就掉进这条河里了。”

他脸一白,秦峥斜眼看他:“放松点。你是干了缺德事,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缺心眼。我家老头忍不了的事,我嫂子的姐能忍吗?她没揍你算好的,你还敢记恨上了,让她也去坐牢。这说明你那个鬼妹妹比她重要多了,她原谅你才怪。”

话赶话说到这儿,他索性心一横,全说了:“他是男人。”

秦峥愣了愣:“难怪。我女朋友都漂亮,你跟看木头一样。酒吧里女人来调情,再漂亮你也说没感觉。”

他在桌子底下搓搓手:“老板,我教不了你什么了。泰山崩在眼皮下,你也还在吃蛋糕。”

秦峥甚觉好笑:“这点事你还当泰山塌了?我同学跟游戏里的ID都能谈恋爱呢,管他是男是女。”

少年从不让他失望,他好高兴,笑得脸都快烂掉。秦峥得意于把他哄好了,抖出一件事——他早就知道叶返青是化名。

云州很大,但在投资界做得风生水起的香港人不太多,且是剑桥大学毕业,查叶返青的底很简单,少年想过,但不如等他自己交底。

然而,母亲见到叶返青的时候,神色很不对,叶返青也反常,应该是互相认识的。但母亲为什么不点破?秦峥故意离席去卫生间,把手机留下,录下两人的对话。

叶返青对母亲说的,跟和自己说的相似,并无更多企图心。少年验证了自己的直觉,叶返青对他无害,其余的事,随他去了。

不必再有丝毫的伪装了,他体会到彻彻底底的放松:“不会再有瞒你的事了。”

秦峥喝起了可乐,有点烦:“枯叶返青,兆头是好,但我认识的人都知道你是叶老板,突然变成唐老板,怪怪的。”又一想,笑逐颜开,“没事,你名字中间是烨字,烨老板。我就说是他们自己弄错了。”

有个同音字在名字中间,有个人在心间。河边的树叶在大风里起舞,他望过去,脸上挂起一个恍惚的笑。

他嗜甜,叶之南就陪他吃甜品,还总带他到各种风雅的地方吃饭,跟秦峥相处如同复盘,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相处的时日,他被叶之南真心诚意地对待过。只是当时,他以为让他沉溺的温柔,是叶之南作为欢场高手养成的江湖礼仪而已。

乐有薇和秦杉传出婚讯。天空艺术空间有乐有薇众多旧识,他们都收到请柬,他猜叶之南也一定有。

快下班时,乌云兴兵,凶猛地袭城,但雨没能落下来。等到云散去,天空被抹上斑斓色彩,浓重浪漫,他坐在大厦一楼的咖啡馆里,看到叶之南的车从地库开出。

他揣测着叶之南会去哪里,绕上另一条路,开去游乐场。去年11月,乐有薇在天空艺术空间的几个朋友商量给她过生日,还谋划怂恿秦杉求婚,被他听到,他知道叶之南不在邀请之列,也不会去,就跟住他了,最后,车停在游乐场。

他又一次在摩天轮下看到叶之南,猜测此地承载了叶之南和乐有薇的往事,遂买票坐上去,跟叶之南分坐摩天轮两端,遥遥相对。

这个人其实和他很像吧,在缄默的夜里,在独处的空间里,心意昭然若揭,绝然无解。

他听说乐有薇不想大操大办,只请了两桌客人。当天中午,叶之南开车,载上乐有薇的朋友们说笑着去赴宴,有那么一瞬,他想跟叶之南说出乐有薇身患重疾,但说不定不会复发呢?她和秦杉会相守到暮年,游园,赏花,相依相伴。

叶之南常饮酒的地方是汀兰会所,发小阿豹开的。他送去几支酒,指明给叶之南,但酒保稍后就打电话说:“唐总,您的酒先寄存在这里吧,哪天路过的时候记得来取。对了,今天门内门外的监控我们都保存了。”

他面色铁青,摁断电话。但这怪他自己,唐莎终审被判处14年监.禁后,他让助理找了一个刑满刚释放的恶徒,在汀兰会所cáng毒。

恶徒根本不在乎进去再待上几年,反正有一大笔钱可拿。他想好了把证据暗中丢出来,本意只是想给阿豹惹点事,到时叶之南必然为之奔走,或许就能理解,有个人为了妹妹,央求好友帮忙,是情非得已。

岂知他们对他早有防范,真相大白后,阿豹对他挥以老拳,叶之南漠然观之。他揩着嘴角的血,很希望叶之南说点什么,但叶之南始终不曾对他口出恶言,只是对他避之如蛇蝎,不肯再有半分瓜葛了。

云州老城区遍植梧桐,晚间空气清冽,夜幕低垂,三三两两疏朗的大星和月亮相陪。他沿着街走,心里涌动着暴力欲望,揍了路边一个对女朋友推推搡搡的男人。

揍完人,他心情好多了。他干的缺德事难以尽述,想到秦峥归结为他缺心眼,他不由一笑,这可真是个新奇的说法,普天之下,可能只有秦峥一人这样看待他。

周末下午,秦峥喊他去体育馆打球,一起坐在快餐店的高脚凳上吃炸鸡,大杯可乐加冰。昨天,秦家为秦杉和乐有薇办了婚宴,大家族全员出席,秦望喊了秦峥,秦峥不去:“我跟大的连话都没说过。”

但是秦小孩的好奇心一向很重,去酒店兜了一圈,跟他说:“那女人真他妈漂亮。”

秦峥的审美不固定,女朋友们娇憨的美艳的温婉的都有,他说:“看来你更喜欢浮花浪蕊。”

秦峥说是客观评价,但秦杉性情那么安静,却能那么热烈地爱一个女人,他想知道那女人的样子。

在父亲录的婚礼视频里,秦杉眼睛闪闪亮,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遇到一个让他感觉人生每一天都好快乐好快乐的人。

他被这句话打动了。秦峥给他看视频,司仪祝福新人百年好合,相敬如宾,这就是句应景之辞而已,但秦杉居然要过话筒反驳,说他不要相敬如宾,他就喜欢亲密无间。

少年的哥哥是很认真的人。他说:“你也可以对哪个女人认真点,不要总是很草率就跟谁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

秦峥撑住下颌看他:“认真,然后像你这么惨兮兮吗?”

他气结,秦峥扬扬手:“感情就那回事。我这个人吧,靠不住,女人们比我还清楚,她们也不对我认真。”

他笑出声,秦峥说:“秦杉看女人的眼光挺好。”

他点头,秦峥话锋一转:“你也没差。你爱成那样的人,确实只有长成那样才有说服力。谁15岁的时候看到他不完蛋。”

他瞬间呆滞,以为是吴晓芸告诉秦峥的,但他估计吴晓芸看不出来。因为唐莎对叶之南攻势如潮,外人都以为叶之南是他的准妹夫,是他对抗大房的武器。

秦峥瞅他一眼:“别以为是我妈出卖你,我猜出来的。”

母亲和叶返青相见那天,单独跟叶返青说的第一句话,就带了强烈情绪:“你好意思让自己姓叶?”

叶返青没有回答,母亲也不再提。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明确,母亲认识一个姓叶的人,并且把那个人当自己人。

母亲走得很近的朋友,秦峥都认识,就去查了查她生意上的熟人,首先就查贝斯特拍卖公司,一查就查到,分管业务的副总姓叶。秦峥没有深究,后来他说所爱是男人,秦峥飞速地记起了叶之南这个名字。

他很窘迫,不由自主搅起手指,秦峥笑着看他:“真人比照片还帅,谈吐有内涵,气质也好,绝色祸水啊,我懂你了。”

谈吐?秦小孩的好奇心真不是一般的重,他无地自容:“你没跟他说什么吧?”

秦峥咬着个吸管,嘿嘿笑:“他今天还没给你打电话吗?不应该啊,他答应我的。再等等吧。”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秦峥眼看他坐立不安,紧张得呼吸急促,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表白的事,得自己干。你送我的那幅漫画很漂亮,我就去找他定了艺术家做的一个雕塑,回头送你。”

他满身的血顷刻间回落,秦峥把冰块嚼得咔咔响,冲他霎霎眼:“对我好点噢,不然我随时去找他聊聊你。”

乐有薇婚后,来天空艺术空间给众朋友回礼,他在走廊截住她。乐有薇冷着脸,对他比个开枪的手势,他退到了一旁。

当月底,乐有薇作为特约拍卖师,主槌一家拍卖公司的明清金丝楠木专场。开场前,他以买家的身份,恳求能跟她谈谈,乐有薇说:“我不认识你。”

他说:“你们已经没事了。”

乐有薇冷哼:“那是我们命大。”

他追上几步:“我会补偿你们。”

乐有薇蔑视着他,字字如刀:“你补偿得了吗?你还记得你在汀兰会所cáng毒嫁祸,差点害死豹哥吗,你还记得你送叶总去坐牢吗,你知道是你火上浇油才毁了贝斯特吗,你知道很多人被迫转行,很多人失业吗?”

乐有薇的痛斥句句属实,她记着,叶之南也不会忘记。他如芒刺在背,他知道自己是个禽兽,一直都是。

他有着被规训后形成的姑且称为风度的表象,但一个人度过青春的方式,才决定了他一生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幼年和青春期的压抑,滋养了他的偏执和卑劣,他仿佛有一个按钮,摧毁世界再自毁,他竭力不去触碰那个按钮,但失控时,他清晰地看到它就在。

乐有薇是叶之南的弟子,但行事风格激越得多。他不敢想象,若是叶之南如此发难,他是不是立即就按下按钮,焚身裂骨,再不跟世界相干。

乐有薇是叶之南和他交恶的导火索,他的希望在于她,他紧跟着乐有薇,再度说:“我做错了太多事,我会尽全力弥补,我正在努力。我是真的很希望有天你能原谅我。”

乐有薇头也不回,走向后台:“为什么要我原谅你?”

他说:“如果你能原谅,阿南或许就肯原谅我。”

乐有薇转过头看着他,他的声音有些自己没发觉的颤:“你可能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乐有薇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进后台为拍卖会做最后的准备。叶之南一如既往出席了拍卖会,落槌后,他想弄清楚乐有薇会不会跟叶之南说点什么,但乐有薇呼朋引伴去吃饭,吃完饭散步,散完步去酒吧。

灯红酒绿间,他们在跳舞。他注意到秦杉,看着腼腆害羞,居然跳得很好,他一想,明白了,乐有薇如太阳般炽热浓烈,她身边的人都会被她感染。

美人乌发红唇,是一朵灼灼的花,他不意外秦峥说她漂亮。漂亮得生动的人总会让人忘记禁忌,乃至想冒犯禁忌,他也因而懂得叶之南爱她什么,他本应拥有人群中最美的穿紧身西装的女人,但没可能是他。

春去秋来,他照常半死不活地活着。不工作时,他就自己待着,也打球,但更多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在街头游荡。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值得交往,不合群令他更舒适点。

每当被秦峥觉得他在发病时,他就被拎去喝酒,吃甜品。虽然蛋糕一端上来,秦峥就乐此不疲地推倒它,挖掉最中间的一小块吃掉,再叼着勺子嘲笑他几句。

秦峥的课业日益繁重,还深度参与到秦望公司的小项目,他不想让秦峥为他浪费时间,试着扮积极,被秦峥识破:“我最讨厌让自己强大的说法,逼自己那么强大做什么,你不用装high。”

他说:“你成长得飞快,我痴长你九岁,内心太虚弱不像话。”

秦峥笑他是蘑菇,这个世界上有高大的乔木,就有乔木下随随便便冒出来的蘑菇,它们待在潮湿幽暗处,水灵灵的,鲜美的,有的还带点小毒,人人还都想尝尝,不也挺好。

秦峥允许他当蘑菇,那就当蘑菇,缩在叶之南曾经的办公室里,他的确是最舒心的。

圣诞节,秦峥的同学在城东的公园搞了个自助烧烤活动,秦峥抓他去玩,他很不乐意:“不是让我当蘑菇就行吗?”

秦峥嘁道:“但我不建议蘑菇又跑去英国鬼混。”

他嘁回去,他明明说过不再放纵。公园很热闹,秦峥的社交圈向他敞开,他是大家都知道的烨老板,但秦峥的女朋友都叫女朋友,他不知道每一任的名字,秦峥也没跟他聊过约会体验,大约因为她们都是过眼云烟。

秦峥有几个女同学追求过他,其中一人长得明艳,给他写过情书。他上次收到亲笔情书还得追溯到中学时,后来人们谈情说爱都很快捷,少有人再动用纸笔。

信纸很古雅,印着竹叶和蜻蜓,有淡淡的香气。女孩字迹娟秀,文采似乎欠佳,居然说他面容清艳,如同雪中梨花,有一种破碎之美。他把信笺装回信封,港媒对他的评价可一向是冷淡阴鸷。

烧烤对秦峥来说,志不在吃,在于玩火,他在草坪上醒酒,等秦峥过来喝。秦峥比以前能喝一点了,但极好的酒才肯夸上两句。他看着秦峥笑,这小子跟他父亲秦望真是一模一样,且来享受醇酒妇人,尽情欢笑。

只有无情的人才能呼风唤雨地活在这无情的世上,他挺羡慕这样,但他还是愿意当蘑菇。

(请《华灯之上》的读者止损,止损,止损,我要下铡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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