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隔得远,此刻离近了看,温酒不得不感叹果然不愧是书里的主角,即使还是少年,也足见天生骨相优越,宛若神人,尤其是那双眼睛。
漆黑如潭水一般,深邃幽暗,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看过来的时候,仿佛能直抵人的内心。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温酒眼尾轻挑,剑尖又挑高了几分:“不必惊慌,不是什么困难的游戏,二选一,玩过吗?”
风漠被迫梗着脖颈,不适感让他不自觉蹙起了眉,可那双薄唇却依旧紧闭着。
温酒并未在意,继续说道:“一,他活;二,你活。”
话音刚落,风漠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终于生动了起来。
温酒轻歪了下头:“很简单的游戏,不是吗?”
风漠薄唇微动,略显嘶哑的声音带着不解:“为什么?”
温酒蹙了下眉,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
“有趣吧。”
温酒也不再掩饰了,脸上不断扩大的笑意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恶趣味。
疯子!
此刻,众人心里写满了这两个字,但没有一个人敢宣之于口。
但风漠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往日里他这个师尊虽然也是阴晴不定、疯疯癫癫的,但远远没有今日这般......狠毒变态。
难道,温酒是察觉到了他是故意搅入这件事的吗?
风漠心中一惊,审视的目光一遍遍扫过温酒的脸,他试图从上面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
今日的温酒,宛如一团迷雾,他怎么也看不透。
见风漠沉默,温酒笑意渐收,他微微俯身,以近乎暧昧的距离贴在风漠耳边:“有那么难以抉择吗?”
换作别人,可以说是任何人,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但对风漠而言,确实有点犹疑,他之前好不容易得到有关魔骨的线索刚好指向符氏父子,如今还未来得及探明,若是就此放弃,他不甘心......
两人离得极近,风漠能感觉到温酒湿润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规律地喷洒在自己脸侧,仿佛下一秒那对绯色的薄唇就会贴上他的皮肤。
他厌恶地别开眼眸,试图拉开距离。
可温酒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一把捏住风漠的下巴,语气十分缱绻:“逃什么?你逃不掉的,还是乖乖玩游戏吧。”
话落,素白的手指还特意碾了碾风漠苍白的唇瓣,直到染上了血色,这才满意罢休。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你若还是做不出选择,那就只能由为师来替你选了,我相信,你是绝对不会喜欢我的选择的......”
温酒耐心有限,撂下话,便转身回到了高座之上。他半撑着头,饶有兴味地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好戏就要开场了。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风漠尚还沉得住气,但姬尘雪却是心急如焚。他不明白这种悠关自身生死的大事有什么好犹豫的,虽然符青阳罪不致死,但和风漠自己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根本无需犹豫。
他顾不得疼痛,屈膝向风漠身边移去,一脸焦急地扯住风漠的手臂:“师兄!你别犹豫了,我知道你素来心地善良,不忍伤及无辜,可这次是他们有错在先,不管你怎么选,大家都不会怪罪于你的......”
听到这儿,风漠还没有所表示,符青阳倒是再也按耐不住了,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说什么他都不会丢弃。
符青阳忍着剧痛,像条蚯蚓似的毫无尊严地爬到风漠跟前,他急不可耐地向从前这个他从未正眼看过的低贱之人求饶:“风漠!不,风少侠!是我们错了!我向你道歉!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就发发善心饶过我们父子吧!”
符青阳脸上涕泗横流,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用额头在地上猛磕:“你放心,我发誓,以平阳派的名誉发誓,只要你愿意去死,等你死后我一定给你造一座最大最豪华的墓,你的家人我也会帮你好好照顾的,我会给他们数不尽的财富,让他们这辈子都享尽荣华!”
“无耻至极!”见符青阳如此情状,在场的人哗然一片,“他这是在说什么,我没听错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符掌门这是彻底疯了吗?”
......
清梧殿里一片嘈杂,温酒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见一道锋利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射向他,温酒坦然迎上,漂亮的桃花眼仿佛染了蜜一般,甜得腻人。
风漠眉头紧皱,温酒古怪的目光让他心底鼓声擂作。
很快,期限将至,温酒的耐心也耗尽了,他懒散地支着头看向殿内:“好徒弟,到了你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三声之内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闻言,符青阳双眼瞬间暴红,他依旧没有放弃,还在苦苦哀求着风漠。
风漠自然是无动于衷,虽然魔骨的线索得来不易,但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他的命更珍贵。
这一点,他从未动摇过。
“三”
“二”
“一——”
就在“一”字将要落下的时候,风漠双手交叠朝温酒拱了拱手:“回禀师尊,弟子选——”
“啊啊啊啊啊!风漠!你去死吧!”
虽然还没亲耳听到风漠的答案,但符青阳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就在风漠吐出答案的前夕,他突然一个暴起,原本遗落在旁的剑不知何时到了他手里,他用尽力气,抬手就朝风漠心口刺去。
“噗呲!”
剑刃没入身体,猩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很快就汇成了一大滩。
符青阳呆呆地看着贯穿自己心口的剑,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试图转身,但身后的人却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蓝剑刃从他体内迅速抽离。
接着,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他栽倒在地,就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好像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
“啧,先前衣服被弄脏了,现在连剑都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真麻烦......”
温酒满脸嫌弃地举着悲风剑,刺眼的血迹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他烦躁地随意一瞟,目光不经意落到了死去的符青阳身上,顿时眼前一亮。
他举起悲风剑就往符青阳身上未被血迹沾染的衣服上蹭,直到剑身重新恢复洁净,他这才满意收手。
“师尊,您,您......”
事情发生得太快,温酒这一连串动作流畅得姬尘雪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连风漠看向温酒的视线都顿了好几下,这人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既然有人替你做了选择,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乐子没了,温酒的兴致也落了大半,“至于这两个人......”
温酒先是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符青阳,又瞟了一下窝在墙角紧抱着柱子胡言乱语的符少山,道:“疯了的就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至于死了的,就赶紧给我拖出去,免得污了我清梧殿的地板。”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弟子迅速上前,也没有多问,一人拖着一个利落离开,温酒认出这是对原主极为忠心的两个侍从。
这一日惊心动魄的,但一切总算是个好结果,尘埃落定,姬尘雪的心此刻也终于落了下来,脸上喜色明显,他恭敬地朝温酒行了个礼:“今日幸好有师尊在,弟子在此替师兄谢过师尊了。”
温酒神色淡淡:“既然你们都是我的弟子,我自然是不会让你们被外人欺负,只是......你替他道了谢,那他呢?”
温酒这话明显指向风漠,风漠自然不会还像之前那般装聋作哑,几句场面话而已,往日里他也没少用这些话糊弄过温酒。
他恭敬地朝温酒拱手一拜:“多谢师尊还弟子清白,弟子无以为报,日后师尊若有任何吩咐,弟子必定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按照往常,这时候温酒就会装模作样地扶他起来,然后递上几句虚言假语。
风漠安静等着,果不其然,下一刻,素白的手就搭上了他的手臂,风漠顺势站起,只是长时间的跪姿加上之前所受的鞭打,让他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稳住了身形。
风漠敛好神色,刚刚抬眼,就见面前的人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方才扶他手臂所沾染到的血迹,那样子,满是嫌弃与厌恶。
这人之前也是如此洁癖吗?
“日后太远,我可等不及,不如,就现在吧。”
柔和低沉的嗓音打破了风漠的沉思,他一愣,心里不禁敲起了小鼓,小心试探道:“任凭师尊取舍,只是弟子现下身无长物,不知师尊想要什么?”
对上那双桃花眼,风漠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隔了几秒,也可能只是一瞬,风漠看见温酒脸上盈满了笑,那笑容很是温柔,可潋滟的桃花眼里却长满了冰刺。
下一刻,素白的手就突然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原地高高举起。
风漠试图挣扎,但全身就像被冰冻住了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窒息感越来越强,最后他模糊的视线里就只剩下温酒那对殷红的薄唇。
“我想要的,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