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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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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着那人面上的泪水,有那么一小会,墨漆想起他说要将谢重珩丢给兵士玩|弄时,那人流着泪求他的模样。

辗转七世轮回,那是他第一次见他求人。

青年眼眶通红,泪水一颗连着一颗从眼角滑落,从前晶亮如星子的杏眼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隔着浓雾,哀哀看着他,哽咽着,嗓音破碎嘶哑:“不……求你……师尊……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敢……以后不敢……不要……我错了……”

那本是墨漆一心想要的答案,但那一瞬间,他却由着心里的暴虐肆意冲出,发了狠地折磨那人。

其实他有什么错呢?他唯一错在不该对他这个不算人的妖邪之物动了心,七世不改。从前六次,直到决意赴灵尘出战尾鬼、明知此去必死前,他甚至从未同他说过他的心意。

忘了从前哪一世,他还以墨漆的身份陪伴时,二人准备离开往生域,返回大昭前的某一天晚上,在东境苍龙城的屋顶对饮。他曾问过谢重珩,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的师尊,他的心意。

杏眼中有细碎光芒闪烁,像春风拂过湖面泛起温柔的粼粼水光。青年眼神幽远,遥遥望着无尽山的方向,似乎透过重重阴风鬼气,看见了那个缥缈的人:“我不能说。那是我一个人的事,说出来就成了笑话。”

“从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无情到近乎残酷地冷静,后来才知道,他不是真正无情,只是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太深,便再也无法分出丝毫情意予旁人。”

“于他而言,我只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他的一切悲欢喜怒都是为了别人,与我无关罢了。我既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去说那些我自己都分不清的心思。”

“何况我身上担着阖族的重任,实在没有必要将他拖下水。世间的事,不是都有道理可讲,也不是所有的心意都一定要有结果。所以,就这样吧,我不曾言说,他不曾知晓,也挺好的。”

一腔情意永远无法宣之于口,明明该是伤感的事,他却带着安宁平和的笑容,语调轻缓,仿佛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做个点评,下最后的结论而已。

墨漆的印象中,谢重珩素来坚韧顽强,感情上如此,别的事情上依然如此。哪怕当年在天枢镇败得那般突然,那般惨重,似乎也没能真正打倒他。

原本他还想过,如果经历了这样不堪的屈辱,也断不了他的念想,他甚至可能激怒之下会完全揭开自己的身份,让他同时承受被盟友和师尊伤害的双重打击。

然而他不仅高估了凡人的躯体强悍程度,也高估了他的精神承受能力;或者更确切地说,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和理智、克制。

在他原本的认知和计划里,那人受了深重的伤害,只会因此痛恨凤曦,而不是扛不住折磨,自己先崩溃了。

无尽山巅的那几日,是七世以来,墨漆第一次真正下手凌虐谢重珩。瞧着青年在他手中被蹂|躏到心伤如死的痛苦模样,他一时亢奋,妖性大发,玩得太过忘形,临时决定来点更狠的,给他造了段军营的幻觉。

却没想到,这样一个豁达坚毅的人,如今终于被他用这种下作手段凌虐践|踏到奄奄一息,尊严破碎,摧毁了整个精神支撑。

他痛恨人的感情,自然也就不懂,谢重珩不是承受不住打击,只是无法接受那样一段肮脏不堪的经历竟是由自己奉为人生支柱、小心翼翼放在心里多年的师尊亲手造就,甚至在一边细细欣赏,看好戏一般从头看到尾。

茫然而麻木的等待中,床上的人似乎终于醒了。然而他的状态比墨漆想象的还糟糕。

他不说话,也不动,不哭不闹,不吃不喝,面色灰败,镇日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抗拒一切接触。若是强行靠近,他也不会挣扎,只是死死咬着牙,不停地颤抖。

他的躯体也许醒了,神魂却埋葬在生不如死的噩梦中,被撕碎、分割,渐至腐朽。

不过短短时日,从前精实矫健的青年竟生生耗到筋骨嶙峋,形容枯槁,仿佛风中一点残烛,也许只在不经意的一个眨眼间就灭了。但他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墨漆心里隐隐生出点不安。他是往生域的主宰不假,但这一刻,面对这个弱小的凡人,他终于生出点无法掌控的心虚与惶惑:他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固然想断了谢重珩对凤曦的念想,断了那些光和热的来源,以免他容身的深渊和黑暗被破坏,最好将他也变成如他一般无情的人,但眼前这个没有半点生存意念的青年,真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想起从前刚刚结束收服朱雀之战时,怀里的人神智混沌,杏眼中却是全然的依恋和渴望,怯怯地小声唤他“师尊”,再对比眼下的光景,他那副没有心的胸腔里似乎破天荒地传出了一丝悸动。然而种种担心、不忍、歉疚之间,某段记忆如附骨之疽般,裹挟着无尽的冰冷、痛苦充斥了他的神识,时时提醒着他,他不能也不该生出任何基于人性的感情,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他在其间浮沉挣扎,最终归于死寂般的平静。

明光园中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如死。他不记得究竟这样过了多少天。这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物,和一个不算死也不算活着的人。

那段时间,墨漆几乎逼出了一生中从未想象过的耐心和温柔,连那具尚未雕刻完毕的枯骨都放下了,全心全意地收拾自己造的孽。

巨大的打击下,谢重珩的神识连同心智都被逃避伤害的本能死死封闭起来,几乎丧失了五感六觉,根本不认得他,也听不见他的话,他就成日安静地抱着他,让他渐渐熟悉他的气息和拥抱。

想起那人曾经数次同他提到九尾天狐时的痴迷模样,他就化出他原本极为痛恨的半妖形态,用那九条尾巴将人拢在其中,即使那人眼下根本无法判断蓬松的皮毛和冷硬的玄铁有什么区别。

那人不肯张嘴吃喝,他就将药和蜜糖融在汤水里,极其细致地,以唇舌慢慢撬开他的牙关,自己一点一点,口对口地喂给他。

风不大、天气也不寒凉时,他会将人抱到明光园的园林中见见天光。最初的时候,离开了熟悉的床,青年极度抗拒,惊惧如死,颤抖得厉害,无意识地直往他怀中躲,甚至几次昏厥。他将人拢在心口,轻轻吻着他,诱哄着他,让他感知着他的气息,渐渐放松。

往日肩负重任铁血征伐的人,一统往生域南境的人,如今柔弱得犹如菟丝花,全心全意地依赖他攀附他,仿佛他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墨漆总不免恶劣地想,假如那人突然醒来,知晓了自己眼下乃至七世的遭遇都是此时视为依靠的妖鬼所为,会如何恨他?

他觉着他现在做这一切,并非对那人生出了什么情意,单纯是因为他欠了他,因此十分坦然,并没有从前犹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挣扎和暴怒。

多年前初见,他说欠了债,并非虚言。只不过他陪他一起进往生域,不是为了躲债,恰恰相反,是为了还债。

什么谢氏阖族的血祭,什么秘传功法,能唤醒他不假。但他若不愿意,谁也无法勉强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哪怕他会因此遭受反噬,承受噬骨的痛苦。

事实上,因着从前他一点好奇,一点不甘,拖延七世轮回也未能完成血祭之人所求,他体内那根妖骨已经日日夜夜都犹如被锉刀锉磨一般,只是谁也看不出来罢了。

他肯如他们所期望的,让谢重珩一次次带着记忆重生,直到最后以谢七取而代之,去改变谢氏的结局,这一次甚至倾尽所有去相助去扭转整个进程的走向,并非是接受了血祭作了交易,而是他将人颠倒摆布七世轮回,他欠他的。

他这一生,只欠他一个人的。如今一时失控,却将人弄成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紧密相拥,唇舌交错,这样的相处方式令墨漆偶尔生出点荒谬的错觉,仿佛他们之间从未经历过那段不堪的过往,他只是如同任何一个寻常的生灵,接受了青年热烈诚挚的情意,过着最平凡不过的烟火人生。只不过他的眷侣眼下似乎身体不太好,他尽职尽责地悉心照顾他而已。

如果不知晓背后那场难以想象的肮脏恶心之事,单看他对怀里的人心细如发的照顾,他们耳鬓厮磨缱绻缠绵的模样,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然而无论墨漆如何温柔体贴,自无尽山巅的军营幻觉开始,很长时间内,青年再没睁开过眼睛,再没看过他一眼,也再没开口同他说过一句话,再没发出过一点声音。

他的神识和魂魄都迷失在那场毁灭了他整个人生的浓雾中,寻不到出路。

谁也没有办法真正救活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外界的所有努力也只是吊着他一口气,延缓了他的衰败而已,他的躯体和精力仍是不可避免地迅速消耗下去,渐至枯瘦如骨,气若游丝。

任由谢重珩这样,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墨漆终于决定强行唤醒他。他侵入他的神识,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自我封印的魂魄。

那魂魄上覆着一片阴影,二者重叠交错,纠缠融合,早已成为一体,不可分割。

墨漆一顿。他当然认得,那阴影属于凤曦。

凡人有神魂之分,却又相辅相成,记忆依附于神识,感情却是因魂魄而生。往生域中的幽影难以生出人的感情,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魂魄。

每一段不可磨灭的重要记忆都融合了主人魂魄中生出的感情。于他而言,以外力强行篡改记忆不难,却无法斩断感情,除非连同相连的那段魂魄一起销毁。这也是为什么他找不出更快捷的法子去改变谢重珩对凤曦的心思,只能用那样无耻下|流的手段。

历经七世,这么多年,墨漆只知道谢重珩对凤曦有情,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份情竟已经深沉到非死无解的地步。

一个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妖邪之物,连出生都充斥着肮脏的算计和诅咒,注定终身都将活在黑暗中,又哪里值当被人如此仰慕、看重?

他一言不发地怔愣片刻,终于回过神来,直接显出了从前六世,谢氏的永安嫡系和灵尘旁系被抄家灭族、掌执谢煜受尽酷刑凌虐后在菜市坊遭炮烙而亡的场景。

惨号声声,充斥了谢重珩的全部神识。那场屈辱又残暴的噩梦叠加家族覆灭、亲人惨死的悲剧,犹如两道惊天雷劫在他神识中相撞、炸开,几乎颠覆了他的整个天地。

他的魂魄震荡着,几番涣散,又在墨漆的妖力护持下被强行聚拢,凝在一起。

如同被撕成粉碎又重新糅合的痛苦中,泪水如泉般自紧闭的眼中涌出。他挣扎不休,剧烈地抽搐着,哀哀地喘息着,像是离了水的鱼,垂死一般,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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