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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火云之夕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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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不归慢吞吞地道:“死傀咒术有违天道,魂魄被囚禁在死去的躯壳中不得解脱,一旦魂魄之力耗竭,神识消散,或无需执行指令时,躯壳即刻化为尘土,”

微微一顿,他终是将剩下的话清晰而决然地,慢慢自唇齿间送出:“魂飞魄散,永绝轮回。”

八个字彷如北地冰原席卷而来的暴雪,刹那将他整个埋葬其中,连呼吸都被封冻。谢重珩只觉声嗓滞涩,一字一字彷如粗粝破碎的冰棱,被他逼迫着,硬生生从喉咙里戳划而过:“也就是说,他们此生无论生死,都再也无法离开火云城。”

碧色狐狸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凤不归缓声道:“不错。魂魄无法维持,或者踏出火云城之时,也就是他们尽数消散之时。”

从去年二三月开始,大约是眼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减少,苦苦支撑到七月,守城无望,援助不至,所有人终将困饿而死,城池沦陷敌手。最后的时刻,谢烟狠心选择了这条绝路,强行断了这些忠心热血之人的轮回。

以未来的生生世世换取这一世的长久坚守,哪怕死了,他们也将屹立在城楼上,誓死不退,直到身死魂灭。

他自觉罪孽深重,已捐弃躯体魂魄报国,却无以报麾下这些忠勇将士,只能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载录于册,期待万一的希望可传其铁血丹心于后世,唯独隐去了自己的名姓。

谢重珩沉默地坐了很久,伸手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苦茶一饮而尽。茶水苦涩得让人几乎要吐出来,他的心却比茶水更苦。

这些都是大昭真正的忠义之士,铁血儿郎,倘若后方的朝堂稍稍施舍一点援助,他们本可以不必走到这般惨烈的地步。

他们不是死于尾鬼之手,而是死于自己人为了权势争斗的釜底抽薪,冷眼旁观。

然而谢氏不擅术法,虽据墨漆说,族中某位先祖同最后一任人皇凤烨,也就是他的师尊凤曦的生父,曾经有渊源,想来最初时也曾潜心研究过,但对于这种旁门左道,后来的谢氏更是严令族中子弟不得修习,谢烟又是如何学到死傀咒术的?

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凤不归起身行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散漫的声音里终究带了些隐晦的温柔:“人生至幸,求仁得仁。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纵然灰飞烟灭也无愧无悔,你也无需为他们伤感。”

青年一时没说话,过了会,终于抬眼望着他,沉沉地“嗯”了一声。

相伴七个轮回,谢重珩从来都是铁血强悍的开拓者、庇护者的姿态,很少示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绝境和痛苦,哪怕当年在梦中流着泪拒绝凤曦的邀约,也依然是坚决无悔的。纵然在墨漆面前,他也极难得展现无助的一面。

但如今,那双杏眼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一些茫然,一些痛苦,一些悲怒,却又倔强地逼迫自己将一切情绪隐忍不发,分明并未哭泣,却比哭泣更哀恸更脆弱。

凤不归被那一眼看得喉头一紧,指掌都微微收缩,像是在生生克制着什么冲动,退开一步,生硬地错开目光,换了个话题:“据点的事,有想法了?”

谢重珩道:“我以为凤老板将我引来此处,难道不是想要告诉我,已经选好地方了吗?”

茶水苦涩,但有时候品来,也别有一番意趣。一壶茶饮尽,他长身而起:“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位置,凤老板身体不适,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我们时间还算充裕,等休养好了再构画传送阵也来得及。凤老板若是方便,不如陪我去走走?”

茶摊不远有座山峰,地势相对较高,色泽艳红,在周围一众同样烈焰般的浅丘矮山中就显出了几分险峻奇崛,颇有点出类拔萃的意味。

纵然顾着凤不归,速度不快,登上峰顶也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举目四望,但见曲线起伏,连绵蜿蜒,尽是绚丽斑驳的艳红,灿如云锦。然而云锦的另一头,却是万顷碧波,浪涛阵阵。

时逢傍晚,金乌西沉,落日熔金,将连天碧海与万里长空都染出了层叠错落的金红。波光荡漾的海面与被染成各种红的灿烂云霞、艳如火云的连绵山丘勾连交融,既像是一个整体,又似乎各自分明。于常年在往生域水墨时空中生活的谢重珩而言,堪称难得一见的奇景。

连天接地的艳丽金红边缘,一带城郭的暗沉沉的剪影沉默而坚定地横亘于大地,其上旌旗猎猎,可以想见那色泽赤烈,形态如豹,锐角生于额间,五尾悬于身后的啸月猛兽正随风肆意飘扬。

他凝目看了会,只觉心里连日来压抑的愤懑和悲恸终于消弭了不少。

凤不归拖着嗓音问他:“在想什么?”

谢重珩索性在山坡上躺下来,朝着火云城的方向,双手枕在脑后,舒展开修长精实的躯体,缓声道:“突然想起往生域中的幽影首领们都喜欢居住在高处的统一癖好,那时还同墨先生笑话过,但现在却发觉有时候还是这帮活得久的鬼物懂得享受。”

身边一点微小的动静,凤不归靠着他坐下,一双狭长的碧色狐狸眼微微眯起,居高临下望着他英挺的面容,忽然散漫道:“你很怀念那段日子?”

谢重珩安静地看了会夕景,“嗯”了一声:“那时虽然危险,不慎在生死薄上留了血食的身份,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别的势力面前露面,四周都是强敌,又穷,处处都只觉得掣肘,很长时间甚至连个像样的军营都没有,但比起如今在大昭的处境,却单纯得多。”

有可以性命相托的盟友,有决心维护现有生活的兵士,没有那些因权力争斗而生出的肮脏不堪的阴谋、算计,也没有那么多的无能为力,不服就打,实力论胜负,最该提防的是敌人和投敌的叛徒,而不是自己人的背后一刀。

他自认为是个军|人,只会带兵打仗,不会更不喜欢玩|弄权术。

提到墨漆,他忽然扭头,仰望着身边的人:“我们回大昭虽然不久,但往生域中已经过去两三年。先生如何了?”

夕阳的余晖投映在那双杏眼中,点点碎金一般。凤不归凝视须臾,懒洋洋地道:“一切安好。你若真想见他,待这个据点建成,与我共眠,一同入梦便可。”

谢重珩微微一顿,眼中含了些探究的意味,凝目望进那双碧色眼瞳,道:“你也许不知道,‘共眠,一同入梦’的话,曾经有另一个人跟我说过,一字不差。”

收服开阳后误食销魂果那次,听说要做许多春|梦,他羞恼难堪之下,问墨漆要如何化解时,那人也是这样说的。

“你给我的感觉同我记忆中的先生有不少相似之处,我一直想问你,你们之间,除了点血入骨,究竟还有什么联系?”

凤不归没料到时隔数十年,他居然会将前尘旧事记得那么清楚,不动声色地哽了一哽,方才微微弯起唇角,拖着嗓音胡诌:“也许先生对我格外关照,死生秘术中带了些特殊的法门,让我言行举止都带着他的影子,一则时时提醒你,不要回了大昭就忘了他,二则,聊慰你思念之苦。”

他说得半真半假又模棱两可,实则这话怎么解读都行,所谓思念,也可以仅仅是基于并肩百年的同伴。

但也许是潜意识里的刺激,俗称心虚,谢重珩却只觉简直是胡说八道。

也不知是落日映照还是恼的,他耳朵尖都染了点粉色,沉下脸道:“慎言!我同先生相处百年,是信任到可以将性命交付的盟友,我二人……并无私情。”

他本想说“我二人清清白白”,但话到嘴边,念及当初那段阴差阳错的荒唐事,纵然都不是有意为之,终究底气不足。

许多年过去,谢重珩几乎已经要忘得差不多了。此时突然想起,毕竟是自己心里有鬼,何况还有后来墨漆那句“你若是不嫌弃,以后我就跟了你”,总觉得这妖孽的碧色眼瞳中带着些别样的调侃意味,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不能问,心里越发羞恼,面上更热,挺腰坐起身就想走。

大约是瞧着他窘迫的样子,凤不归笑出了声,一把拽住他。他本能地一扭一挣,拉扯间竟将人扑倒在地。

本就是在山坡上,两人一时重心不稳,竟抱在一起,滚出几步远。

停下来的时候,那妖孽般勾魂的幽影正正压在他身上。两人紧紧拥抱着,黑发与白发交错,连呼吸都仿佛纠缠在一起,一时竟忘了动作,似乎都怔愣住了。

头颅骤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在什么时候的荒山野岭曾经有过这样一幕,有人将他拥在怀里,死死禁锢在身下,他满心屈辱、痛苦、绝望,恨不能就此死去却不得解脱。

心绪激荡,气血翻涌。但那点似曾相识的感知只是一缕轻烟般倏忽而散,他没想太多,也许就是那段荒唐的风月露水中,墨漆神志不清对他用强的时候而已。

谢重珩心里真正有点恼了,下手也就没太收着,一掌将人推开。

附近有块屏风般竖着的石头,他没想到凤不归仍在发呆,全然没有反抗。“砰”的一声,那人瘦削的身影砸上去又跌落,没了动静。

唇角有一缕鲜血沁出,衬得那张本就惨白如雪的面容似乎将投射过来的夕阳都染上了冰雪之色。

想起他白天才发过一次病,本就虚弱得很,谢重珩心里一紧,又气又急,又是歉疚又有点后悔,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就要查探他的伤势。

那人却挣扎着拒绝了,有气无力的样子,喘息道:“无妨。让我歇歇就好。”

谢重珩也就任他倚靠着,许久方才叹了一声,郑重道:“凤不归,先生是我此生极为敬重之人。我与他风雨百年,生死相托,你拿我逗乐可以,不可污了先生一世清名。我下手伤了你,很是抱歉。但今日这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下不为例。”

凤不归将头搭在他颈窝处,喘着气,无声地弯起唇角。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冷血暴虐不择手段的妖鬼邪物还有什么清名可言,也就这小傻子眼下什么都想不起来,还能这么看重他。

有朝一日,当他神识中的封印消解,忆起他从一开始的欺骗、算计,无尽山巅的肆意折辱、践|踏,怕是恨不得亲手将他挫骨扬灰。

他微微笑着,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声道:“好。”

那天晚上谁也没回去。凤不归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繁星满天,谢重珩不经意地抬头,原本要站起来的腰腿就似乎都使不上劲了。

星垂千丈平野阔,月涌万顷碧海潮①。

往生域中没有日月星辰,他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在野外看过星空。凤不归瞥见那双杏眼眼中一闪而逝的漫天星光,于是两人再不提离开的事,只沉默地倒在山坡上,谁想连日奔忙,看到最后,竟都睡着了。

朝晖破云,带走一夜难得的闲适。凤不归要返回云中镇准备构画传送阵,谢重珩却要重回火云城。

谢烟如今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训练这一百多号空有一腔沸腾的热血,然而对于真正的兵事、作战一无所知的青壮年百姓。他本人如今身体残缺,精力不济,所剩不多的将士必须时刻在城楼上巡查、防备,这件事就只能着落在长期领兵作战的“宋公子”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化自唐·杜甫《旅夜书怀》,原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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