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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抚星之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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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莫说整个抚星城,只怕连外围不小的地盘连同前往永安的一条线上都布满了江祁的耳目,此人本身又是个用蛊的高手,很难真正完全避开他的监察。

月色皎皎,镀给大地一层银辉,温柔宁静的模样。谢重珩心里无端有些压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念着据点之事,左右没什么睡意,他便出了房间,撑着连廊的栏杆,仰首望月。

楼下有一湾小池,池中锦鲤翩翩,水莲亭亭,在银白的月色下尤为幽美。池边楼阁花木的阴影与月色相交的半明半昧中,一抹素白衣裾迤逦起伏,周身披了一层霜雪般,踏着月色不疾不徐地上了听雨楼的楼梯。

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在他身后略一停顿,又仿若无事般行到他身边。

他侧首望去,但见连廊暧昧的灯火与冷月交错下,那人素衣皓发,容颜如画,像是沐着月色的狐妖,慵懒,魅惑,又危险。

凤不归是从清风楼的方向来的,见了他,唇角弯出一点笑意,拖着嗓音道:“据点的问题,解决了。”

压下心里莫名的烦乱,谢重珩温声问他:“你去找了江祁?他怎么说的?”

朦胧灯火中,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上妖孽的笑隐隐透出了点独属于妖鬼的邪性。凤不归散漫道:“哪里需要和他说什么,我直接将他其中一段记忆封印、替换了,他只会以为我们‘师徒’是游历途中偶然路过此处,被他设计卷进了这场风波去对付桥本真夜,不会怀疑我们来这里有别的目的。”

脑子里似乎有一道闪电唰然而过,谢重珩直觉这句话里有什么不对,仿佛猛地触发了某些极其重要的、与他整个过往人生息息相关的东西。

以前从没想过记忆还可以被更改,他一直都认为一个人记忆中所经历的事纵然与事实可能有所偏差,但至少有一定的可信度,从未想过居然可能是完全虚幻的。

但只一刹那,那点强烈的直觉就彻底烟消云散,像是从不曾存在过。

瞬间的怔愣后,他苦苦思索片刻,仍是完全想不起来那点灵光究竟是什么,只得归结于重伤后虚弱,神魂不定,又因着据点的事劳心费神,以至于想得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没有了江祁的注意,据点和他们的动机、身份暴露的可能大大减小,是件值当庆幸的好事。

勉强将思绪从乱念中抽离,谢重珩抬起眼睫,却发现身边的人仍是直直看着他。

夜色下的灯火不太清明,方才没怎么注意,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发现,那双碧色眼瞳中似乎含着点说不出的怜悯之意。

他的心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揪了起来,闷痛难忍,默然片刻,沉沉问他:“出了什么事?是火云城,还是永安谢氏?”

凤不归将手搭在他另一侧肩臂上,是一个虚虚揽住的安抚姿势,斟酌着用词,慢慢道:“是火云城。”

“谢将军他们,消散了。”

留守云中镇据点的幽影直接通过神识传来消息,就在今天傍晚,那仅剩半截身子却强悍不可战胜的枯槁男人自己用并不完整的双手撑着残破的躯体,吃力地攀上城楼,从守卫的民/兵身后“走”过,巡视他的职责所在时,突然毫无预兆地化成一抹烟尘,连同他麾下残余的兵士一起,连同他们的生生世世一起,就此彻底消散在城楼之上,消散在如血的残阳暮光下,消散在星峡海吹来的冷风中。

那点不祥的预感终究应验了。

下颌绷出一道凌厉的弧度,谢重珩仰起头,遥遥望着悬在天幕下的一轮冷月。

离开火云城不过两三月,他的族叔,他此生亲眼见到的第一个为心中的信念不惜赔上一切的大昭英杰,曾与他父母并肩作战镇守疆域的军/人,解了他多年疑惑的指路者,自此不复存在。

也许当初谢烟允准民团诸人入城同守,正是因为知晓以自己为首的这些介于生死之间的邪物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相识相处仅仅一两月,但在谢重珩心里,已经真正认可他为血脉相连的亲人、长辈。

灵尘英|烈何其之多,谢烟及其麾下将士无非是其中极不起眼的一支。他们在内中经历的一切苦难和艰辛,不仅难以为外人知晓,待稍稍见证过那段过往的民团诸人和谢重珩死后,甚至再无人记得,无可考证。将来史家笔墨,一朝典籍,不会有他们留下名姓的位置。

他们悄然无声地消散在自己的职守上,就仿佛从不曾来过这世间。但他们虽然离开得足够彻底,连轮回都断绝,却又永存于天龙大地,活在每一个龙裔族人身上。

然而哪怕真正的守城将士已经尽数故去,秦月及民团诸人仍是义无反顾地接替了他们的职责,付出自己的钱物、时间和性命,去镇守一座几乎被身后的王朝遗忘了的孤城。

即使帝王与朝堂靠不住了,只要有血性的百姓不到死绝之时,谢氏的恶狰啸月旗将依旧高高飘扬在火云城头。纵然是方寸之地,也依旧归于大昭统治之下,归于天龙大地,归于龙裔族人,不容任何外敌侵占。

天龙不朽,热血不凉。龙裔不绝,血性不灭。

离得近了,能清晰地看见那双杏眼眼底泛红,流转着一层微微的水雾,湿润而哀恸。有那么一刹那,凤不归以为他会流泪。

他用了点力,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略略带了带,柔声安慰:“若是实在难过,不妨哭一哭。男人也需要宣泄情绪,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必忍着。”

谢重珩一时没出声,也没心思注意这句话的怪异之处,仍是一动不动站得笔挺,安静地仰望冷月,竭力隐忍着心绪。

半晌,他终于微微一扯唇角,像是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嘶哑道:“我哭什么?人生至幸,求仁得仁。他们忠于信仰,诚于职责,处困苦而不改其心,历艰辛而不移其志,遭背弃而不毁其节①,即使因此断绝轮回,也无愧无悔。”

“凡人一生能做到这个地步,纵然史册上不曾载录一笔,留名后世,终归算是没有遗憾了。我有什么好哭的?”

谢氏镇守一境的历史远超大昭王朝的存在,多少代人用性命换来满门旌表,灵尘祖茔中血染沙场为家国捐躯者的墓碑密集如林,是家族的荣耀,更是族中子弟与生俱来的责任和命中注定的归宿。

无论谢烟也好,他的父母也好,诸多前辈先|烈也好,抑或是前世族谱记载中战死在家族故地的谢重珩也好,他们都有各自的坚守,并甘心为之倾尽所有。

上一世的墨漆同谢重珩游历天下时曾说:“世间之事,不过权衡取舍而已。取舍之道,存乎一心。是明哲保身,韬光养晦,还是家国天下,苍生大义,生于天地间,但求无愧无悔。”从前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这是旁人的蛊惑,但如今,也许因着他身上本就流淌着如同谢烟、谢焕一般的热血,经历了火云城之事,竟也从这寥寥数语中品出了几分活着的真意。

否则,他也不会在身负重任、必须绝对隐瞒身份之际,不惜代价同桥本真夜以命相搏,哪怕拼死也要阻止其分|裂大昭的阴谋。

许久之后,久到那点水雾渐渐消散,谢重珩方才收回目光,落在拢着他肩臂的那只手上,停顿了一瞬,伸手轻轻拍了拍,示意自己无事。

恍惚的一刹那,他几乎要以为身边的幽影本是往生域中同他并肩百年的盟友墨漆,以及多年前梦里的凤曦。

一个是天生阴暗嗜血、不容于天道的邪物,一个是不知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时时处处冷血算计的修为莫测的神秘高手,一个是往生域中残酷无情的神明。

这样三个人,本不该有所关联。但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容易将他们混为一体。很奇怪的感觉,只是他想不出原因。

无论如何,逝者已矣,短暂的哀恸后,活着的人却仍要为自己的责任奔忙操劳。

虽说凤不归已经封印、替换了江祁的相关记忆,但因着要尽量避免引起这个抚星城地下之王的注意,据点的选取和法阵的构造都需要尤其小心,进展并不快。

原本尚在火云城的时候,谢重珩还打算到下一处落脚点时,找个说书先生打听一下永安谢氏和掌执谢煜的情况,尤其灵尘谢氏的处境和谢烟的消散令他对伯父一家倍感担忧,但有江祁在,他不好轻举妄动,以免被察觉了什么异常,从而暴露身份。

耗费不少时日,第三处据点终于落成,设置在平民区,是个专供普通百姓餐食的食肆,简易而廉价,丝毫不起眼,派了三个幽影以兄弟的名义经营。

在抚星城耽误太久,据点一构建完毕,凤不归来不及像从前一般休养,就极力主张继续前行。

大约是他的亲自下场改变了太多,这一世与他记忆中的走向几乎全然不同。此处倒是往常六次的必经之地,但从前他们并没有在此遇见江祁,谢重珩也就没有提前与桥本真夜见面,死而复活这一出。

这令他十分难得地隐隐生出了些危机感。

毕竟大昭王朝乃至整个龙渊时空并不归于他的掌控。轨迹继续偏离下去,谁也说不好会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又或者,还有什么本该在若干年后发生的事会突然越过应有的顺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重珩担心他的身体,但这个对外宣称是他的“师尊”、实际上该是他下属的幽影较起真来,碧色狐狸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种上位者俾睨众生的气势和不容抗拒的威仪,简直是说一不二。

“徒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急迫,又拗不过,只得置办了一辆外观普通,内里极为舒适的车驾,让他尽可能地在路途中休养。

撤出四方客栈之时,他特意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江祁的存在,但想来若是对方着意要查探,他们的行踪瞒不过这位城府颇深、手段狠辣老练的青年商人。

当初刚刚入住,“师徒”二人隔三差五总会见到那张笑眉笑眼的深邃面容,如今回想起来,谢重珩最后一次见到他,竟然还是在同桥本真夜决战抚星港之前,断魂楼裁决司的人找上化名乔夜的尾鬼太子的那个细雨蒙蒙的清晨,距今已可按月论。

也许是目的已经达成,除掉了桥本,打那以后,对方似乎突然就对他们失去了查探的兴趣。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有预感,他们同江祁,不会就这么彻底断了联系。

离开抚星城,他们的行程就算正式脱离了星峡海岸,开始深入内地。一行人折往西向,大致沿着灵尘境与碧血境的分界线,前往预计的下一处据点所在地,武陵府。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论语·微子篇》,原文“君子处困苦而不改其志,玉吾于成而改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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