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颜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事务所的。
在把表格对折起来放进包里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就袭上了心间，她仿佛在这一刻才抓住了之前对话的重点。
所以说，苏姚在跟自己断联之前，一直都在听她前女友录的歌。
那自己算什么呢？自己这半年来费心费力费时间的陪伴又算什么呢？不是说对方跟家里安排的人相亲了么？不是说死心了，分手了么？那还在留恋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丁颜的心酸涩得像是刚从柠檬汁里捞起来一样。
当电梯门打开时，她还呆呆地钉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最后被身后的一群人簇拥着推进了电梯。
丁颜站在电梯最里面的角落里，低郁的气场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周围嘻嘻嚷嚷的人群隔了开来。
那种不真实感再一次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忽然觉得莫名心慌，就好像知道自己丢了东西，却又不知道具体丢了什么。
电梯里人不算多，可空气却似乎开始变得稀薄，丁颜不喜欢这种封闭的地方，她的头开始抽疼，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好不容易，电梯到了一楼，等前面的那群人都出了电梯，等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她才最后一个走出来，刚到大厦门口，就见到开着红色GranCabrio赶来的林星星。
林星星是丁颜的死党，也是发小，两人好到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
“怎么样？怎么样？”林星星看上去比当事人还激动。
丁颜坐进车里，没说话，直接打开包，将那张表格拿出来，递给了林星星。
“什么意思？这人是苏姚？”林星星看着照片一头雾水，觉得这上面的人跟之前在丁颜手机里看到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
“苏姚的前女友。”
“刘所还是很靠谱嘛。有进展就好。走，叫上其他人，今晚去我家游艇上开个趴，庆祝庆祝。”林星星兴奋地差点一脚油门踩到底。
丁颜却有些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按揉着额头，眼皮都耷拉了下来：“林小狗，我想回家。”
“也行。”林星星转头看了眼丁颜，有些担心她，“你现在怎么回事？不像你啊！”
“什么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呀。”阳光有些刺眼，丁颜把头偏向了一边。
“我跟你说，那就是个骗子。”林星星话说得直。
“那真要是骗子的话，她完全可以拉黑我。”丁颜还是不死心，“而且，她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也是真的。”
林星星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天真！果然是在国外呆太久了。这样说吧，拉黑你就坐实了她是骗子。就是要这样，不回复，就算有一天被警察找到，也顶多算是个老赖。区别很大的，好吧。”
她说完还不忘再补一刀，直戳丁颜肺管子：“我跟你说，哪有什么灵魂契合。也就只能骗骗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你知道有个词叫‘迎合’吧？姐妹，杀猪盘了解一下。”
丁颜闭上眼，假装听不见，过了好一阵，才小声说道：“可我还是想找到她，林小狗。我想要个结果。”
“没有结果，只有结局。结局就是她锒铛入狱。”林星星替自己死党气不过，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你知道我不可能报警的，唉……”丁颜叹了口气。
“也是，你前脚报警，你爸后脚就知道了。就你爸那暴脾气，啧啧啧……”林星星摇摇头，都不敢深想，干脆换了个话题，“其实，你是觉得没面子吧？”
“啊？”丁颜愣了愣，一瞬之后觉得对方说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换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林星星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拍了拍丁颜的肩膀，深表同情，“所以，她这个前女友，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还，还没想好。”丁颜答着话，很不自然地坐起身，望向窗外。心里刚刚冒出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有啥可想的，找人揍她。我这就给你摇人。海市咱也有人。”林星星说着话，抬手就按开了耳边的蓝牙耳机。
“啊！？”丁颜被林星星的奇葩想法吓得人都精神了，赶紧叫停她，“等等，等等。这事跟她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你看，我给你捋捋。如果不是她劈腿，苏姚就不会失恋，这样你就不会趁虚而入，更不会主动借钱。你不借钱，她也不会消失。虽然钱不多，才五万，噗，五万。”说到这儿，林星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丁颜觉得脸都丢尽了，这几天没少被她那几个富二代损友嘲笑自己只值五万，“还有，你是不是注意一下用词。什么叫‘趁虚而入’？”
“难道不是吗？按我说，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丁颜默不作声，半晌，终于把自己刚刚想到的打算说了出来，“或许，可以试着接触一下这个人。”
“哇！你是想在床.上收拾她吗？”林星星眼睛都亮了，“姐妹，你玩得这么刺激么？果然还是你会玩。在国外呆过的，就是不一样啊！”
丁颜表示不想说话，并且很想一脚把林星星踹下车。
……
丁颜再次回到海市的时候，是联达事务所的蒋昱接的机。
两人一坐进车里，蒋昱就跟她汇报了这几天的调查结果：“尹女士的生活很简单，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看来是位一心扑在事业上的职业女性。她的社交圈也相对简单，朋友不多，不是读书时期的同学，就是现在的同事，而且这两者重合度极高。”
蒋昱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应该是一个性格内向，交友谨慎的人。通过制造偶遇什么的来认识，恐怕行不通。或许可以考虑从医患关系入手。尹女士的详细资料，我这边整理一下，明天就发给您。”
丁颜点点头，这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自从打定主意要从尹鹿竹那里着手找线索，她就一直在琢磨究竟该如何接近对方。
直接挂号看病，应该是最自然最正常的认识方式。只要她多去挂号看几次病，一来二往的，肯定能混个脸熟。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拉近关系，也就更水到渠成了。
可丁颜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她在走进医院的下一刻，就紧张到无以复加，一路上只会低着头，跟在领着她抄近道的小陈身后，一刻不停地在手机上划拉着，眼睛死死黏在屏幕上，似乎这样，就听不见那砰砰砰的心跳声了。
两人到的时候，诊室门口看病的人坐了好几排，有人时不时看向墙上的电子屏幕，等着叫号。
丁颜稍稍抬起头，瞥见前面有个空位子，正想过去坐下，就被小陈一把拉住。
小陈朝她使了个眼色，丁颜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叫号就叫到她了。
丁颜有些慌，脑子里乱哄哄的，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下一秒就被小陈推进了诊室。
丁颜之前看过尹鹿竹的照片，就是一张穿着白大褂的工作照，没觉得有多惊艳。可此刻见到真人的时候，她竟觉得眼前一亮，心跳都好似漏了一拍。
尹鹿竹很好看，坐在那里很清冷，很严肃。旁边还有位年轻的护士，坐在电脑前，负责输入记录。
可只这一眼，关于苏姚的一切瞬间就在丁颜脑海里翻腾了起来，过了好几秒她都没回过神来，只愣愣傻傻地立在那儿。
“挂号单。”旁边的护士忍不住提醒。
丁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走过去把挂号单递给尹鹿竹。
尹鹿竹接过挂号单，又转手递给了护士，这才冲丁颜点头，示意她坐下。
“年龄？”尹鹿竹的声音淡淡的，柔柔的，如一泓清泉。
“二十三。”
“哪里不舒服？”
丁颜想也没想，张嘴胡诌：“疼，肚子有点疼。”
“坐直了，把手放上来。”尹鹿竹手指轻点了一下桌上的白色脉枕。
丁颜刚把右手放上去，尹鹿竹的中指、食指和无名指就轻轻搭在了她的腕上。纤白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让丁颜紧绷的心弦都缓和了几分。
“吃早饭了吗？”
丁颜摇摇头：“没有。”
“左手。”尹鹿竹惜字如金。
丁颜换左手。
尹鹿竹轻压指腹，低头认真感受了片刻：空腹状态下，脉象不沉不浮，节律均匀，从容有力，身体很健康。
她蹙了蹙眉，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就，就昨天。”丁颜继续编。
“怎么个疼法？是一直疼还是阵痛？”
尹鹿竹问完，抬起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丁颜的面部：面色红润，双唇光泽，气血充盈之象，不像得了急症。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隐隐地疼。”丁颜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捂了捂肚子。
“最近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颜色和经.量都正常吗？”
“上个月，上个月二十号。正常……吧。”丁颜回想了一下日子，居然鬼使神差地老实回答了起来。
她有些纳闷，不知道对方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应该考虑肠胃炎么？难道这是排除法？
“舌头。”
丁颜愣了愣，多少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开嘴，伸出舌头：“啊……”
舌体荣润，舌苔薄白，很健康的舌象。尹鹿竹不自觉地点点头，觉得不像有湿寒淤积宫内，推测可能是有轻微的炎症：“有没有同.过.房？”
“？！”丁颜懵了，完全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短短几秒，她脑子里就演绎出了无数种可能。
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我跟苏姚的事情了？苏姚给她看过我的照片？她认出我了？这是借机试探还是示威？要说我跟苏姚还没有那个什么过，会不会显得我很弱鸡？
尹鹿竹见女孩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有些无奈，又有些同情。
这种病人她见得多了，特别是一些刚从小地方来的年轻女孩，总是对自己的正常经历遮遮掩掩，有时候还会因此耽搁病情。
她静静地看着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绯红的女孩，耐心地等待着答案。
丁颜直直地坐在那儿，死死掐着手指，忽然有一种小三被正房找上门来的感觉。当她再次对上对方视线的时候，心里防线一触即溃。
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还用那眼神？她是在同情我吗？她在同情我！！！
丁颜想不了那么多了，僵着脖子，硬邦邦地点了点头。
这该死的胜负欲！
“那你跟我过来。”尹鹿竹听罢，起身走到诊室的另一侧，唰的一声拉开遮挡帘。
丁颜跟在尹鹿竹身后，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这完全不是刚刚预设的修罗场。
这是一个很私密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台结构奇特的蓝色躺椅，旁边不远处立着一台白色检查灯，靠墙的一排器械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检测工具。
尹鹿竹戴上口罩，一面撕开一双全新的医用塑胶手套，一面同丁颜说道：“脱.了。”
“啊？”丁颜以为自己听错了。
尹鹿竹转过身来，戴着手套的双手举在胸前，她冲丁颜抬了抬下颌，又指了指躺椅：“把裤子全.脱.了，躺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