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起的双手，最终又无力地垂下，紧紧握成了拳。

丁颜其实想说“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早点休息”。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尹鹿竹低着头，闷闷地跟她说了声“再见”，转身进了小区。

回到家的时候，尹鹿竹有些疲惫，她将手提包放在鞋柜上，静静地在餐桌旁坐了很久。

总有两个人影在她脑海里忽隐忽现，一会儿是苏姚，一会儿又变成丁颜。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苏姚了。

这个人在她记忆里也越来越模糊。

她们似乎有过一些还算不错的日子，可那些日子具体是什么样的，尹鹿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这个人一声不响地走了。

每次想起这个人，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能量在被疯狂地吸进一个漩涡里，所以她一点也不愿想起。

丁颜的出现很好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知道陆依然说的都对，她跟丁颜其实不合适，身份不合适，年龄也不合适，丁颜太小了，比苏姚还小几岁。

可或许正是因为丁颜比她年轻了这么多，对方身上的朝气与活力才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她喜欢跟丁颜呆在一起，就像仙侠小说里元气大伤的人找到了大补的人参娃，吸一口就能回一滴血。

所以，她纵容自己。

可是现在，人参娃不乖了，人参娃总时不时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让她想起那个不愿想起的人。

尹鹿竹忽然想到了那个往游泳池里一面注水一面放水的经典问题。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她又回想起刚才丁颜那些突兀的问题和略显紧张的神情，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欲言又止。

她是在关心自己吗？

尹鹿竹不是很确定。

还有最后丁颜微微抬起又放下的双手，她其实看见了。

她站在那里，等了好久，有期待，有彷徨，有紧张，也有忐忑。

她是想抱自己吗？

那一刻，尹鹿竹的心里生出了无数的猜想，可都只是匆匆掠过，她一个都抓不住。

当看到丁颜最后又将手放下去的时候，她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可转瞬她又觉得空落落的，就像脚下突然踩空失了重。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尹鹿竹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还想起了丁颜的那声“姐姐”，又清脆又软糯，跟平时说话都不太一样。

苏姚从来不叫她“姐姐”。她也从来没觉得“姐姐”这个称呼这么好听过。可当这个寻常的称呼从丁颜口中叫出来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最后，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努力说服自己，对方就算是叫自己“姐姐”，也不过是一个正常的称呼而已，自己本来就大了丁颜好几岁。而且，即使对方刚刚是想抱自己，也可能是出于同性之间的友谊，就像陆依然那样。

可是这样想着，她也并没有感到好受一些，一种莫名的忧伤和遗憾在她心间蔓延。

当天晚上，尹鹿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小版的她在一个满是粉红泡泡的游乐园里，骑着白色的独角兽转了一圈又一圈，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模模糊糊，动作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小版的丁颜笑容灿烂，从远处跑过来，像一束光向她靠近。

丁颜手里举着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蓝色棉花糖，每近一步，棉花糖就变得大一点，直到走到她跟前，两个人都被包裹在棉花糖里，软软的，柔柔的，两个人嬉笑着，打闹着，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那是一个很香甜的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尹鹿竹的心情异常愉悦。

平时都是淡妆的她破天荒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收拾打扮了一番，才拎着包去医院。

而同一天晚上，丁颜揣着一团烦闷回到了住处，尹鹿竹刚才愁肠百结的神色在她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问那些问题的，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尹鹿竹难过。

“回来啦。”林星星穿着一件常春藤绿的真丝睡裙，坐在酒柜旁，举起手，远远地冲她到了个招呼。

丁颜抬头在屋子里茫然地找了一圈，最后才发现角落里的林星星，见她手里拿着一瓶包装别致的酒，便走过去，往那儿一坐，等着蹭酒。

“怎么啦？”林星星觉得奇怪，这平时不喝酒的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酒，“你心情也不好么？”

丁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也”字，问道：“怎么，你心情也不好？”

林星星耸耸肩，故作洒脱地笑了笑：“失恋啦！”

丁颜吃惊地瞪大了眼：“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恋上的？”

林星星被扎了心，可她毫不在乎，毕竟成年人从来只看实质性的进展。

她今天就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虽然这个进展来得相当出乎她的意料。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她按照自己的计划，在消失三天后，再一次出现在了陆依然的诊室。

可是这一次，陆依然的态度和往常很不一样。

陆依然很冷淡，将她晾在那里很久，一句话也没有。

虽然林星星早就习惯了陆依然一直以来的冷淡，可是今天的冷淡，林星星觉得很不一样。

往常的冷淡，是古井无波下深藏着暗涌，而今天的冷淡，却像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那种宁静。

当林星星笑着将她特意定制的卡地亚项链捧到陆依然跟前时，暴风雨就砸了她一脸。

“好了，你可以走了。”陆依然接过项链，看都没看一眼，连着盒子就放进了手提包里，“所以，你是喜欢当圣诞老人到处派礼物，对吧？”

“当然不是，我是在追你。”林星星朝陆依然走近了些。

陆依然往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语气很不耐烦：“都告诉你了，我是钢铁直女，就算人间扳手来都不可能掰弯。你没机会！”

可是这些话对林星星一点用都没有，她还是步步紧逼。

“你以前谈过女朋友吗？”林星星红唇轻启，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她的心里相当笃定，从她看见陆依然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她俩会有故事。

陆依然定定地看着林星星，回答得斩钉截铁：“都说是直的，肯定没谈过。以前没有，现在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希望这个女人立刻、马上、赶紧给她消失，然后永远不再出现。

她已经厌烦了她这种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的勾人把戏。就像有个人，拿着钩子，时不时地在她心上钩一下，挠一下。

这种感觉相当折磨人。可她的心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被牵着走了。

此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纵容对方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那你这是薛定谔的直，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林星星笑得有些得意，感叹自己逻辑满分。

陆依然闷了一肚子气，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死死地盯着林星星，紧抿双唇，半响不说话。

她知道她想要什么。

林星星也看着她，觉得自己占尽上风，可是没多久，心里就打起鼓来，因为陆依然的眼神从茫然恼怒逐渐转变成坚定决绝，她似乎在心里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林星星有些瞧不准。

“那走吧。”过了片刻，陆依然似乎打定了注意，也不多话，拎起包，拉着林星星就出了诊室。

林星星跟在陆依然身后，看着自己的手被她紧紧牵着，觉得这幸福来得也太快了，她激动得眼冒金星，心脏怦怦跳，感觉自己可能需要吸吸氧。

氧她指定是吸不上了，因为半小时后，她就站在酒店的房门前倒抽了一口凉气。

嘀的一声，房门被打开，陆依然捏着房卡先进去了。

林星星愣愣地立在门口，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这是个什么操作。

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林星星觉得好刺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白皙纤细的胳膊从门里伸了出来，一把揪住她衬衣的领口，不由分说地将她扯了进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

林星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压在了门背后。

她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准备好，想提议说要不要先刷个牙。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火热的吻，就像流星一样砸在她的脸上。

现在的姐姐都这么生猛么？

林星星一面在心里感叹，一面热烈地回应着陆依然有些急切的吻。

再后来，林星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晕乎乎的。

她上一秒还陶醉在陆依然火一般的热情里，下一秒就被用力地推倒在大床上。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接下来，林星星全程都是懵的。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她清楚陆依然做了什么。

陆依然一点也不生疏。

哦，是了，她是产科医生。这是林星星脑子里浮现的最后一句话。

再然后，林星星直接宕机了。

……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现在试过了。不喜欢。”陆依然撂下这最后一句话，拍拍屁股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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