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松已经完全淡出了她的生活，叶秋晏在纪向言家也仅仅是暂住。而今一切结束，她也没什么继续住下去的道理。

纪向言在外上班，叶秋晏在地图上挑了几个离着工作地点很近的地方，比较这些小区的安全性，每个小区有什么户型，面积有多大，她将这些信息罗列在纸上。

选定了几个地方之后，叶秋晏出了门，坐公交车前往目的地。

少年时期跟随母亲几度搬家的经验让她学会如何挑选性价比最高的租房。她绕过中介，直接在各个小区里面看张贴出来的告示，这样能直接省去一笔中介费。打了几个电话后，她去几户人家里看了房子，最后定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单人房。

小区是过去的教职工房，有些年头了，但小区的安保性好，且周围住了不少老知识分子，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间房子的房东是一位老教授，60多岁了，性格开朗，见了叶秋晏就像见了自己的学生，还说自己带的最后一批学生如果毕业了，大概就是叶秋晏这个年纪。

因为房东人还不错，内部装修也简单又温馨，叶秋晏就和房东签了租房合同，说不久后就会搬进来。

兜兜转转一天下来，已经是下午的高峰时期，公交车和地铁内都是人挤人，叶秋晏找了家便利店，打算等着晚高峰结束，再坐公交车回家，准确而言，是纪向言的家。

她和纪向言过去只能算是熟人，现在大概算是一个朋友。仅凭朋友这个理由，叶秋晏无法住在纪向言家里。

便利店内，叶秋晏望着行人匆匆，知道他们都有家可回。混了这么些年，混到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挺失败的。叶秋晏喝了一口罐装啤酒，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叶秋晏瞥了眼界面，那个用贝利做头像的家伙给她发了条消息。

叶老师你在哪里呀？

我在外面，很快就回去了。

对方想隐瞒在外的行程，纪向言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将放凉了的菜热了一遍。给贝利添了些狗粮，端起笔记本电脑，安安静静地等着叶秋晏回来。

叶秋晏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客厅开着暖色调的灯，餐桌上摆着热过两次的菜，纪向言坐在沙发上专心盯着电脑，似乎没听到她开门的声音。

贝利几步跑过来，尾巴摇得欢快，叶秋晏轻轻笑着，在玄关换了鞋。

餐桌上的菜没有动过的痕迹，叶秋晏心头一热，问:“你还没吃饭吗？”

“啊，叶老师你回来了，”纪向言放下电脑，几步小跑过来，“等你一起吃。”

她感受着纪向言的热情，眼中都是她的笑容。叶秋晏一时间感觉她无法开口，讲出她要搬家的事，她将租房信息悄悄藏到了背包的深处。

“叶老师你喝酒了？”

“没喝多少，就喝了两罐啤酒。”

叶秋晏神情淡淡的，从包里掏出一罐啤酒递给纪向言。

她补充说:“便利店搞活动，买二送一。”

纪向言还想着叶秋晏这么好心，居然会给自己带一罐，原来是喝剩下的留给了自己。

“这种事情，下次放你心里就好，不必说出来，好伤人。”纪向言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

两人吃过晚饭，叶秋晏坐到沙发的另一侧陪贝利扔玩偶玩，贝利跑来跑去，狗爪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声。玩累了，贝利就窝在叶秋晏的腿上，等着她给自己顺毛。

纪向言抱着电脑时不时瞥一眼叶秋晏和贝利，见贝利在叶秋晏怀中躺得舒服，不由得撇撇嘴，这页PPT已经有五分钟没有翻页了。

“你总看我，做什么？”叶秋晏没看她，却在她下一次转过目光来时，问了这样的问题。

“谁看你了，我在看贝利。”纪向言心跳骤然加快，慌乱之中随便点开了几个文件，一看全是些陈年老案。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做。

叶秋晏点点头，继续低头抚摸贝利，摸得贝利神情飘忽，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叶老师，你今天心情不好吗？”纪向言问。依照叶秋晏的性格不太可能主动去喝酒，她大概是有什么心事，需要借酒来缓解一下不对劲的情绪。

“嗯，可能算是。”叶秋晏说。

纪向言小心翼翼地问:“因为杨承松？”

“因为很多很多事情。”叶秋晏语气刻意装作平淡。

纪向言不清楚叶秋晏的过往，只在听说过她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不过在知道她家庭条件不好的时候，她们已经从高中毕业了。那个时候纪向言才意识到自己很愚蠢，一心想要给叶秋晏道歉，她给叶秋晏发消息时，发现对方已经把她删了。

高中后的情况她也只是听同学说起过一些零星片段，知道她考上了理想院校，也知道她结了婚。

那个时候的纪向言很难过，但又没有什么理由去找她，于是她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企图让自己忘掉过去。

她后来也交了女朋友，那个时候她确实已经完全放下了叶秋晏，满眼皆是谢苒的模样。但是后来因为某些矛盾，两人说了分手，纪向言又成孤身一人时，偶尔看到某处举办画展，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叶秋晏。

因为她曾经从某处得知，叶秋晏很喜欢画画，想成为一名画家。

所以当叶秋晏又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听说是关于离婚的案子，纪向言有再见面时想过去抱住她的喜悦，也有想陪她痛哭一场的心疼。

“叶老师，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纪向言眨眨眼。

“什么？”叶秋晏看她的眼睛，似乎没藏什么坏心思。

纪向言开了啤酒，向叶秋晏靠近了一些，说:“这个游戏叫天衣无缝，就是我说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如果我说出的这个秘密你恰好知道，那么我就输了。”

“我今天早上吃了韭菜馅的包子，天衣无缝吧？”

叶秋晏还以为是什么刺探隐私的游戏，原来也可以说如此简单的话题。

“其实我不爱吃鸡蛋。”

“我今天在游戏里面花了六百四十八块钱，但是什么也没抽出来，说多了都是眼泪。”纪向言撇撇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叶秋晏闻言，淡淡一笑，说:“小纪同□□气不太好啊。”

“其实那罐啤酒不是买二送一的。”

此刻纪向言手中的那罐啤酒熠熠生辉，瓶身的金属光泽好似又添了几分光彩。纪向言藏了嘴角的笑，但眉眼间的喜悦却要溢出来了。叶秋晏压下心中惊讶，面上仍然的风轻云淡的样子。

“那叶老师之前，为什么要说谎？”

“你在看我的时候，为什么要说你在看贝利，你也撒谎了。”

叶秋晏见她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她清楚，这不单单是酒精作祟，这其中好像暗含着什么不可说的情愫。

“天依无缝的游戏不是这么玩的。”纪向言说。

“那我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事情。”

两次试探，加之纪向言之前的种种表现，叶秋晏发现了些许火苗。就当做是她自作多情，或许纪向言根本对自己没什么特殊感情。但她要掐灭火苗，不能让这团火烧起来。

她看着纪向言的等待，顿了顿，最终缓缓开口:“其实我今天是出去找房子的。”

视线里的纪向言愣了片刻，嘴角细微地动了动，苦笑说:“这可真是天衣无缝。”

游戏也没有什么进行下去的意义了，纪向言本来就想借此游戏听一听叶秋晏的心事，可当叶秋晏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个游戏要是没有开始就好了。

叶秋晏要走，纪向言没有开口去问为什么，这是一个已经有回答的问题。之前叶秋晏也只是因为匆忙从原本的家中搬走，没有找到合适的居所才不得已暂住自己家。像叶秋晏这样的人，即便是付了房租也无法住的心安理得，或许在她眼里这是一种带有同情意味的施舍。

她要搬出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纪向言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急，这么早。

“已经找好了吗？”纪向言掩盖失落，问。

叶秋晏说:“已经找到了。”

“什么时候你要走了，告诉我一声，我送你。”纪向言放下啤酒罐，抱起抱枕，声音闷闷的。

“好。”叶秋晏起身欲走，被纪向言拉住衣角，力度很轻，却又足够将人留下来。

“你要是走了，贝利会很想你。”纪向言说。

叶秋晏的目光滑到那条熟睡的大狗身上，心道拿小狗当借口真的很狡猾。嘴上轻轻应了声，转身回房间收拾衣物。

这一次，纪向言没有帮她收拾衣服，就坐在沙发里听着卧房里的动静。时间被拉长，她从声音来判断，叶秋晏收拾了什么东西，收拾到哪一步了。

静静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纪向言睁开眼，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她听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响，钟表声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身上盖了薄被子，拖鞋整齐地放在地上。晏出来看过自己一次，纪向言想着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