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垣断壁之下，在一个巨大的坑里，董茗逃无可逃，最终选择跪地求饶：“好了好了，我投降了，你别再搞了，我要死了。”
朕多愚没有信她，直接用捆绳法器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接连往她身上贴了十几张禁锢符箓，又在她额头上贴了个“赏”字。
董茗动弹不得，只能卑微地打着商量：“拜托，我发誓这次真的不逃了，刚刚我真的只是想去拉尿，但尿着尿着意志薄弱……我错了，我真不跑了，好紧好疼啊，求你给我松点吧？”
朕多愚没有理她，待确认这诡计多端的女人真的动弹不得后，才起身走向不远处那几具尚存余温的尸体。
少女屈膝蹲下，伸手虚虚盖在一名男子惨白的脸上，略带沙哑的嗓音诚挚且熟稔。
念道：“若在三途，极苦之处，见此光明，皆悉休息，无复苦恼，寿终之后，皆蒙解脱。”
董茗听着她的虔诚超度，嘲笑着，管不住嘴，又讥讽道：“嘿，明明是你亲手杀了他们，却又在这里假仁假义念经超度，你以为这样做就能够洗清你的罪孽吗？五年了，你究竟杀了多少人？你说啊！”
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嘲讽怒吼，朕多愚都充耳不闻，待到静心超度完，她才收手起身。
自始至终，她的眉间都拢着问心无愧。
朕多愚低下头，直盯向董茗，轻声道：“我身无罪孽，这是在帮他们。他们早已死亡，是不该入世的亡魂，如今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选择侵占他人身躯得以重生，违逆万物生死秩序。如今我动手超度他们，是在帮助他们洗心革面、重归正路，免得重活一世还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显然踩到了董茗的痛点，她不屑地瞪眼：“呸，你没反驳你杀了人，说什么帮助什么超度，你就是罪孽深重，不然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朕多愚眼露疑惑，俯视着她，解释道：“董茗，我与你解释是因为我觉得你们这群穿越重生者已经被我超度得差不多了，这世上估计没剩下多少个，很快就轮到你了，所以我先提前告知你一番，免得你到时又大哭大叫。”
董茗听出她话里的认真，立即又惧又惊地大喊：“……你！你！你好狠啊！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你小时候软绵绵的那么单纯可爱，你怎么会面目全非成这样？”
朕多愚没有理她，伸手轻松地将她扛到自己肩上，稍稍一蹲一蓄力，便飞出了深约十丈的大深洞。
如朕多愚所言，路上董茗真的大哭大叫起来，她剖开一肚子话语，统统吐露出来，企图求得人心软，一直到朕多愚拿手帕堵实了她的嘴，她才安静。
董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她居然被早就应该惨死的天道之女抓个正着，逃无可逃，只能等死。
——
第一次穿越重生惨死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董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再次参与天道之女的人生，看她与你的差别，若她的未来没能赢过你顶替的那一世，那便算我输，我将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好！”
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在无数个穿越者身上。
董茗并非第一个穿越重生的穿越者，当然她也不是最后一个，可她是最特别的那个。
因为她前世是用朕多愚的身份重生的，她是一个妄想人生巅峰，却屈辱惨死的穿越者。
穿越重生第一世，许多顶替土著人生的穿越者凑在一起阳论阴谋，在这修炼界里掀起无数波澜，最终都死于寂静。
穿越者们在首次惨死后，心存不甘，便选择出卖祖辈功德与魂魄来换取二度重生的机会。
第二世，穿越重生者们重新进入修炼界，不约而同地寻找预言里三十年后成为修炼界第一强者体修，货真价实的天道之女，而非冒牌货董茗。
开元九五四七年。
第二世，董茗的新重生身份是天阅台的圣女。
此时，她正坐在天阅台的镇台之宝——八方之镜前，聚精凝神地看着里面的景象。
今天是那位真正的天道之女出生的日子。
那会儿首次穿越重生的董茗一睁开眼便保有清醒的意识，原本讲好这是个武力值天花板，结果刚出生就抽她灵根，断她灵骨，夺她命盘。
满心憧憬之时，董茗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抢走，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生她的女人挺着高隆的肚皮，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作为婴孩的她闭眼昏睡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气势威严的男人将手里刚凝成的金色光芒强行放入了女人的口中。
在那之后，董茗一直对这一幕印象深刻，这导致她永远无法与这对名义上的父母真心交付，她们之间永远阻着一层跨越不了的隔阂。
“清儿……”
董茗看着镜象中的男人，那位从不在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的高傲男人此时正屈单膝跪在床前，他握住女人惨白的手，闭眼喃喃着。
见状，董茗冷笑一声，轻轻吐出一句：“朕明辉，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下一秒，半昏迷中的女人无力的低吟打破了紧张僵硬的局面。
真正的天命之女出生了。
一身血腥脏污的小肉团子被裹在早就备好的层层襁褓中。
朕明辉动作熟练地抱着自己的孩子，他低下头，用柔软的帕子轻点着婴儿脸上的污渍。
很快，屋内的其他人一边惊叹此婴孩命盘之盛，一边提出统一的残忍建议。
顷刻间，灵根和灵骨被活生生剥去的痛楚惊醒了沉睡中的婴孩。
董茗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婴孩的双眼，与她不同，这是一双真正属于新生儿的双眼。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淌着河流的波光，也蕴藏着汪洋的颜色，天空和云彩的动静也在其中。
天道之女不喜不悲，对眼前的世界，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投去了一模一样的目光。
无论何物，在她的眼中，原本都没有区别。
但血脉是一种神奇的东西，父女之间似乎心有灵犀。
下一秒，她的目光停留在朕明辉的脸上，那粉嫩到让人觉得空气都能摧毁它的小嘴慢慢地张开。
“啊呜……”虚弱又懵懂的短促两声，好像在告诉朕明辉，她此时的疼痛。
朕明辉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但他动作未停，仍在提取着自己孩子身上的至纯力量。
八方之镜每日只能看半个时辰，董茗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朕明辉把从朕多愚身上凝结出来的金色光芒放入昏迷女人的口中。
那一刻，没人能预料到，拥有多一世记忆的穿越者们正在摩拳擦掌，他们预备用尽浑身解数接近朕多愚，企图讨好她，利用她，占据她，掠夺她。
幼时的天道之女处于废骨浅智、天生不足的境地，再被那么多拥有前世记忆的重生穿越者们团团围剿……
最终，真正的天道之女朕多愚被逼得年少离家，踏上一条超度穿越者的不归路。
——
朕多愚没有辟谷，还保留着小时候吃食五谷杂粮的习惯。
她快速找了个热闹的酒楼，把臂弯处夹着的董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点菜一边提防董茗又想逃跑。
“呜嗯……”董茗滚着眼珠，示意自己被堵住的嘴。
朕多愚瞥她一眼，问：“你也想吃？”
董茗用力眨眼。
“好。”朕多愚抽掉她嘴里的手帕，不等她开口，便轻声提醒道，“噤声，否则你不要吃了。”
董茗清楚她说到做到，便闭紧嘴巴。
朕多愚看向旁边不敢出声的小二，道：“她是我的‘赏’，等上好菜，劳烦你帮我叫个姑娘过来喂她吃。”
说着，她往桌上放了加倍的钱。
“好嘞！”小二望着这位相貌装扮都平平无奇的少女，不住欣喜咧嘴，收好钱便快步忙活去了。
董茗诧异地挑眉，没想到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命之女竟然也落入世俗，懂得给小费了。
趁着菜没上齐，董茗试探道：“你这用的是什么易容术？看着怎么这么真实？一点破绽都没有。”
朕多愚转头看向她，诚实回道：“这不是易容术，是我自己的脸。”
董茗嗤笑起来：“你骗鬼啦，这分明就不是你的脸，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长啥样，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长大……我操啊……”
她话没讲完便被眼前一幕惊得瞪大双眼。
——面前的少女抬手捏住那张黄色的脸皮，随意扭转着五官，徒手给自己换了新的一张平凡少年的面孔。
“没骗你，都是我的脸。”朕多愚说完，又拧了拧脸皮，恢复成原来那张令人过目既忘的年轻面孔。
“你你你……”董茗震惊不已，她知晓这是体修修炼境界第七重界变幻无穷，修者可随意更改自己的面貌躯体。
董茗敢断言，就她所知，这世上能修炼到第五重的体修屈指可数，更别说炼到第七重了。
若是没记错，今年的朕多愚还没过生辰，她现才十九岁，距离她成为修炼界第一强者体修还有十一年时间。
真够吓人的……这么早这女主就已经达到第七重境界了吗？
朕多愚不在意董茗此时内心处的翻江倒海，菜一上来，她便拿起筷子，动作飞速地吃了起来。
待吃饱喝足后，朕多愚一边品茶，一边歪起头，侧耳听着楼下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啧啧！听说又死修士了，足足五个呀！”
“是啊，还全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这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呢？竟然能将这么多强者齐齐一击毙命？”
“我有个兄弟近距离围观过了，听他说，那手法干净利落的咧！直击命门，仅仅一道致命伤，就令其人魂俱灭，啧啧啧，高手大能！绝对是高手大能！”
“牛逼牛逼！真想亲眼见见这位大能到底是何等厉害！”
“你脑子进水了？见过那大能的全都死了，你也想死？”
“对，听说但凡见过的，统统当场暴毙，无一例外……”
无需听说，才刚亲眼目睹过全程的董茗谨慎地舔一下干燥的嘴唇，小声问道：“你怎么确定那五个修士都是穿越者？”
闻言，朕多愚回头看向她，回道：“我问过了。”
董茗狐疑地瞄她，问：“不可能吧，谁会傻愣愣地告诉别人自己是穿越者呀？”
朕多愚放下茶杯，毫不隐瞒道：“我提前给他们发了一封密信，问他们知不知道第一强者体修的秘密，若是知道，就来找我。”
“就、就这样？”
朕多愚点点头：“嗯。既然他们来了，那他们就是穿越者，那我就当场超度他们。”
“你……”董茗的神情变得小心翼翼，“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杀错了呢？”
朕多愚立刻皱眉，神情严谨道：“绝对不会，我都问清楚了。”
董茗回想一番，确定道：“我当时确实有看到你说话，那你到底问了什么？”
朕多愚正眼看向她，轻声问：“这是你第几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