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朕多愚神色平静地走到后院，将手放入养着几株荷花的大水缸内，仔细清洗起指甲缝里的血污。
她一边洗，一边自言自语：“第七百二十五个穿越者，曹强。”
她这边在大水缸里洗着手，后边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到廊檐下，眉头紧皱，神色发愁。
“南烛算啦，你要跟那修士比？我劝你弃权回家种田，好歹留个全尸。”
“滚，你咒我作甚？”秦南烛心慌地啐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哪有咒你？你当时是不在现场呀，那修士三十战三十胜，手段狠辣，轻则分筋错骨，重则断骨吐血。就说第三十场，她对战真武门掌门之女郑萌，真是毫无怜惜，直接一脚把那小姑娘踢出比试场，咻——”
裴椿比个起飞的动作，接着道：“再远一厘，就有十米远，血花画出一道大彩虹，当时真武门上上下下红着脸撸起袖子，要不是有裁判老师拦着，又要打起来了。”
他苦口婆心道：“你说你跟她比什么？要她再表演一次徒手断你宝剑？还是空手掏你心窝？”
“我……”秦南烛羞恼的神色突然一滞，他怔然道，“椿哥，你见过那修士，她是否身高七尺半，身着黑衣黑靴，束一个高辫？”
“对，虽然高挑，但长得忒普通了，平平无奇，过目就忘。”
“你瞧是不是她？她、她朝咱们走过来了！”秦南烛下意识抓紧自己的本命宝剑，恐怕下一秒就要被谁徒手折断。
裴椿猛一回头，还未见人，就被血腥煞气一冲。
朕多愚站在台阶上，凝声问道：“谁是秦南烛？”
裴椿早上才见过她的心狠脚辣，立即食指一竖，毫不犹豫出卖好友：“他！他是秦南烛！”
“我……”秦南烛挺起腰杆，可蓦然之间，定睛乍见她指甲缝里还残余的血色，吓得腹肌一紧，小心翼翼问道，“我是秦南烛，阁下找我有何要事？”
他腹诽道：这距离比试开始还有一刻钟，这就来了？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朕多愚垂下眼，盯了一下秦南烛的剑，轻声道：“你去找裁判老师，告诉他你要弃权。”
秦南烛瞪眼一愣，霎时脸色涨得通红：“凭、凭什么？我确实打不过你，但那又怎样？不亲自去试试怎能言败？我又不是龟缩小人，就算死在比试场上，我也不会弃权认输！我要堂堂正正与你比试！”
朕多愚皱起两道淡眉，语气沉了些，说：“第九名已经被我杀了，只要你弃权，比试结束后，你就会晋升为第十名，若你硬是要比，也行，但你到时不仅会输，排名也会跌到第十二名。”
秦南烛：“……”还有这种好事？
裴椿：“……”他爷爷的幸好老子是第八名！
说完，朕多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好可怕……若没撒谎，她、她竟然真敢杀人，谁是第九名？我该怎么办？”秦南烛提剑站立，四顾茫然。
“管他呢！来都来了，快先弃权啊！”裴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带着他往裁判老师的位置飞奔过去。
午时刚过，烈日炎炎，等着看新人单方面暴虐英才剑修的人们统统浃着汗，失望而归。
李欣月拧眉，沉声问道：“你为何要弃权？”
她一直很看好秦南烛。在她看来，秦南烛足以与那女体修战上三个回合，虽败犹荣，就这般弃权，多可惜啊。
裴椿挠头笑着，打岔道：“老师，他娘是算卦的，屈指一掐，时辰方位统统不对，不能比不能比。”
秦南烛有些尴尬，只能在旁边讪笑。
未时七刻，绮纨大会的前十名出来了。
榜首爆了个大冷门，最顶端写着名不见经传的两字——停云。
夜里，十七岁的法修裴椿正在仔细点着自己的法器。
他嘟嘟囔囔：“南烛，你说那叫停云的修士为何要帮你？图你长得帅？身材好？她想与你双修？”
秦南烛正在保养爱剑，听他乱讲，便随手扔一块抹布过去，笑骂：“有病啊你？”
“那不然是为了啥？咱们都没同她说过话，她那人好冷漠，好像谁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吧？她到底为啥帮你？听闻她这人神神秘秘，身法奇绝，谁都看不出她师承何派，好多人猜她是体修，但上三界最出名的体修大族曹氏不也来了几个小弟子吗？但那些人都说不认识她。”
裴椿越想越后怕，猜想道：“天下没白吃的饭，她该不会是想要挟你替她做什么吧？”
秦南烛在火光下注视着爱剑，坦然道：“无所谓，反正我一穷二白，这次确实是她帮了我，日后定要还她一次。”
——
桌前，董茗望着明亮的烛火，问：“你失踪的这五年里，都在做什么？”
塌上，朕多愚正在打坐，闻言，眼也不睁道：“修炼。”
董茗抿着唇，想继续问，又怕挨揍。
若是五年前，对上那个她看着长大的朕多愚，她很了解，倒还敢肆无忌惮刺上几句，但面前这个……她有些怕。
可二次重生的傲气，对世间万物的熟知，外来者对土著的优越感，都令董茗张嘴动舌。
她犹豫又好奇地问：“这五年里，你真的一次都没回过家吗？你不想念你爹娘？不想念你兄弟姐妹？”
“嚓——轰——”那方桌子陡然间崩落一地，碎屑堆在董茗的脚背上。
猝然间，朕多愚睁开双眼，平凡的脸上冷静自持，高耸的烛火光影倒入她的双瞳中，好似一场灼热烈火，替她将无法宣泄的情绪燃烧殆尽。
董茗哑然地望着朕多愚，下一瞬，像是被烧痛了，她着急慌忙地移开视线，重新把嘴闭上。
“对不起。”
——
翌日清晨，天泽秘境的其中一个入口前挤满了修士。
“各位，请。”
在几位看不出修为境界的修士邀请下，绮纨比试大会的前十名被请入了结界内。
裴椿朝秦南烛使个眼色，悄声问：“这等老半天了，她怎么还不来驱使咱们？难道真是一时慷慨？”
“嘘。”秦南烛用剑柄捅一下他的腰子。
朕多愚站在最前方，她后方的人群颇有默契，每个人都自觉地远离她几步，将她隔绝开来。
只有第二名饶有兴致地走到她的身旁。
人称“无中生有·天器修”的李金枭拿脚尖踢踢湿润的尘土，扬声问：“第一名，待我们入了天泽，你想要什么？”
朕多愚转头看她，对着她漂亮的眉眼，回道：“剑、鞭。”
李金枭明艳一笑，说：“呵呵，行，咱们目标不同，我要罗盘与灵石，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剑、鞭，等你找到满意的，便来帮我找我想要的，如何？”
裴椿摇头咋舌道：“李姑娘这算盘打的，珠子都滚到我脚下了。”
秦南烛皱着眉，他知道一些关于李金枭的消息，此人无门无派，修为不低，在对上停云的那一场比试，还没登场便直接弃权了。
听闻，这器修心机深沉，手段毒辣。
那停云寡言冷酷，武力高强，应该不会上当受骗吧？
“行。”朕多愚毫无犹豫地点头，催道，“那我们走吧。”
“……”秦南烛诧异地扭头看向好友，这人一点戒心都没有吗？
裴椿耸耸肩，道：“高手的世界，我们不会懂。”
第三名的毒修刘野快步凑过来，娇声娇气道：“停云姐姐，带我一个嘛，我找药株，也不跟你抢的。”
这多事的搅屎棍……李金枭撇下嘴角，刚想严厉拒绝。
朕多愚低头看着少年稚气未脱的眉宇，答应道：“行。”
啊？李金枭怔愣一瞬，立刻开口阻止：“不是吧？停云道友，你这随意答应，是个人就带进来，那咱们的结盟还有什么意义？”
朕多愚左右看看两人，平静地回答：“那就不结盟了，谁若帮我找，我就帮谁找。”
这话一落，其余修士都踏出了蠢蠢欲动的步伐。
“第一名真吃香，好抢手啊！”裴椿羡慕地望着，同时又警惕起来，“南烛，她要剑，你也要剑，岂不冲突了？”
秦南烛摇头道：“我已有爱剑，无需再找，这次来，只是见见世面。”
裴椿立刻道：“既然如此，咱们跟着她吧，也不知天泽秘境里还有多少修士，多一个帮手多一分生机。”
秦南烛本想拒绝，又见到朕多愚被六名修士夹在其中争抢，而李金枭没能拿捏住趁手的利刃，她盯着那不随她心意的平凡少女，不由半眯着眼，露出辣辣凶光。
“好吧，我们跟着她吧。”秦南烛一直记着停云帮过他。
“好耶！”裴椿欢呼一声，立刻凑上去喊，“停云道友，我们也帮你找，你也带我们一起呀！”
结界外的修士们疑惑地看着短短一刻间组成的十人小分队，原本他们还以为这些人会提防着对方并四散分开，没想到居然变得这么团结？
不过这般也好，新启的天泽秘境里宝贝无数，引得万千修士争抢。
他们这里只是其中一个入口，其他入口处趋之若鹜的修士数不胜数，凶险非常，若是这些年轻修士能团结起来，也可算多一线生机。
刚踏入秘境第一步，毒修刘野便收起天真的语气，严声道：“有毒气，无色无味，各位可要捂好口鼻了，此毒非天然产物，乃是人为，令人心陷幻觉。”
“快，咱们先到停云道友身旁去。”裴椿抓住秦南烛的手臂，快步挪到朕多愚的身边，又识相得隔着四五步距离，不去惹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