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国十一月三日，一行人动身，十六日及白水城。

外头风雪，飘摇、落下。

他撑着伞，看着宽阔的背影，走到公子谭的……侍卫的后方，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几人一同进了营。

萧绮玉抬眼，仍看见那大营重兵把守，至于他只是一个小士兵，在这场战斗中，只有积累功勋，他才能靠近公子谭。

他像在望穿秋水，脚下牢牢地生根扎条，绕了好几个位置，终于隐入这一暗处，默默地注视着。

有人突然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声音呼在耳畔：“你在看什么呢？”

萧绮玉伸出手，将这只脏手挥打开，眉头一皱，见到是顾桑，只能将脾气咽了回去。

他还是嫉妒，明明几月前他们都是刺客，结果几月之后，一人成了六品官大夫，而自己现在还是个一品公士。

心念转了许久，想起来这人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便扯了扯嘴角，熟练得，露出一个笑来。

林琰言抬眼看过来，神色间有些古怪起来：“饭煮了没，怎么还在这里呆着？”

煮饭——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的位置是个伙夫，萧绮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有些跳脚，却又觉得这事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提步跟着林琰言走去。

烧水热汤这种事情，第一遍做不够熟练，多做几遍也就是熟练了起来。萧绮玉这头和几个人一起起灶，烧热水，放野菜。反而是林琰言几人围在一起，不知他们聊了什么，似乎一起笑了起来，然后有个人向这个方向挥了挥手。

将柴火挑捡了一番，用指尖火将其点起来，因为热气升腾起来，带着股刺鼻的味道，萧绮玉的鼻子有些难受，眉头皱了起来，见到有人招手，抬眼看去时，对上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目光一亮，便知道这人是喊自己。

萧绮玉不免疑惑起来，提步往那边走去，等靠近了才知道，这群人是打算耍他。那喊他过来的人侧脸刚毅，眉眼凌厉，身上的力量感一看就很强，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听顾弟说，你这小子蛇抓得不错？”

抓蛇……他很不错吗？

突地想起来，他差点被那条蛇给吃了，萧绮玉霎时在心中诅咒起来，面容却不显现出来：“还算可以。”

自然不可能贬低自己，萧绮玉嘴上忙说，自然是不喜欢给人看扁了去！

林琰言好像将眼神移了过来，神色间慢条斯理，轻轻地笑了一声，这笑声稀松平常，但是在萧绮玉这里分外刺耳，似乎……就是在嘲笑他！

萧绮玉眉头拧起来，与他对视，四目相对。其他人看出来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付，有人挑起眉头，有人面色沉默，有人张开嘴巴，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失去了兴趣。

林琰言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分外的蠢，他的语调不紧不慢：“算了。”

“没意思！”

被这么一说，气氛更加古怪了，萧绮玉有些沉默，根本不想回答他，几乎想要吐血了，但是碍于这些人在场。

才不想要丢脸，见状，萧绮玉咬咬内唇，狠狠得蹙了一眼这些人，特别是林琰言：给我等着！

其实，他就是没办法对他们做些什么，甚至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能这样子，来显得自己没丢面子。

熟不知，这一眼因为主人的自信不足，本就没有多少一点威力。萧绮玉在原来的位置烧汤，突得有一个人问他：“你脸上，沾了点灰。”

萧绮玉伸起手来，摸了一下侧脸，看见了一点灰土，意识到是捡柴火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索性撩起来衣服，胡乱擦了一通。

等了一会儿，饭菜才好，他就在这里端了碗小米粥。端着，就站了起来，提步往角落里走去，营帐里灯火通明，小口小口得吹着粥，正在喝着，忽得感觉到了一股森冷的感觉。

长剑一寸寸得搁在颈侧，冰冷的触感贴上来，鼻尖血味盛满着开来。

后面站了一个刺客。萧绮玉不免害怕，胆颤心惊得说：“别，别……”

见到这声要被吓尿地声音，刺客无动于衷，他的声音冷酷无情：“公子谭在哪座帐篷？”

他说什么，竟问自己，公子谭住的帐篷。

像是被人打了拳，这种被压抑的感觉。

萧绮玉胸膛起伏，呼吸声急促得起来，脑中的思绪千百来回着，最后突得安静了下来。

意思确实如此、这个刺客，他是冲着公子谭来得想要刺杀他的吧？萧绮玉语调冰冰，紧紧掐住掌心，咬咬牙：“我不知道。”

原本以为在劫难逃，正欲与这刺客同归于尽，没想到余光看见顾桑，竟然躲在一棵树后。

偷看！

脑袋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气得简直吐血，正要出声。

嘴张了张，终是无言唇语：救我！

这一来，或许他不需动作，也可以能化险为夷。

林琰言说：“不是我不想救你可是我，不能够，打草惊蛇。”对着他摇头示意：“你等着等我去找队友？”

怒极，萧绮玉的一双眼几乎想要喷火，对视之后，他只能张口道：“顾将军，救我！”无需转身也能知道，那刺客定是很惊悚。

——他也不想要打草惊蛇的。可这位顾将军明显就是，不想要将他救下来。

这怎么可以呢，简直就是、为所欲为！等林琰言搬来救兵，恐怕这刺客要因为他不听话要杀了他。心知肚明，林琰言他，心中确有一种想法如此的……坏。

萧绮玉不想被当做个诱饵。

还是个会丧命的饵，他简直被气得吐血了逼狠了。这样一来，这刺客就不会杀了他。

可是他想错了。

刺客欲下狠手，林琰言在危急关头，终是下意识地出手了，掷出一石子，幸亏一中，后抬起指尖，将匕首用灵气打落，说着：“快点过来，你是想死？”

萧绮玉咬咬内唇，早就已经慌不择路得跑了出来这般的胆战心惊，与林琰言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比相形见绌。

视线落在那刺客伸手，萧绮玉咬着牙：“你死定——”

了字还未说出，这刺客眨了眨眼睛，将匕首头掷过来，萧绮玉倏然闭了嘴。刺客隐入黑暗中登时消失不见，跑哪里去了？

就在眼下，这刺客竟然就这样子轻松跑走？简直小看人，眉头一皱道：“逃走了。”

林琰言嗤笑声，将树上的那把匕首拿下，口中轻轻一叹：“这是，羲和印记。但恐怕，这刺客，究竟是哪一方人，怕是还说不准的，你觉得呢？”

萧绮玉：“……。”

他垂下眼皮，试图遮去眼中无知。思考半晌，虽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来，还是尽所能想着，显得聪明点，面容沉重得说着：“他若真是羲和派来的刺客，定然不会将如此破绽留下，原来这五国也不甚和睦。”

林琰言：“螳螂捕蝉，就怕是黄雀在后。”

虽然略知一二，但萧绮玉听得不是很懂，他双眉无意识得蹙起，见匕首还在这，伸出手来用力将他拔出来。

奇怪，怎么能……插得这般紧，若刚才这匕首进了他脖子的话。还能够活下来吗？他不免有些后怕了起来。

林琰言见到这把匕首，又看向他，面无表情说：“不会反手吗？若不是我你不会真给他砍了去？”

萧绮玉没听出他的讥讽，视线落在这匕首上，肯定道：“好锋利。”

没想到这人如此的愚蠢，林琰言不得不露出个笑意在嘴角，视线落在他眼上，见到那双很蠢的眼睛，突得觉出些无趣。

萧绮玉想起，没有给他道个谢，还未等说出口，转头见人走远了，只能扯开嗓，喊出了一声气音：“多谢顾将军。”

林琰言没有回过头去也没看到，去而复返，亦或者根本没有离开，刺客伸手捂住他嘴巴，掌心像是有一颗药，迫使他将这颗药吃下去。

萧绮玉启着唇，整个人凌乱了，他回过身子看了去，手上用力，却丝毫不能挣脱他的束缚。

其力之大，可以撼如泰山。

翻个白眼，咬咬牙正要开口让他，放开自己，眼一黑，再次醒来时人消失了。

还不知那时吞下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觉得，他完蛋了。这定然是穿肠肚烂，会要他命的毒药，只恨自己竟这般的大意。

那刺客呢？神出鬼没是在嘲讽于他么！

一日过后，无人来烦他，数日过后亦没有人，吓得他是整日的心惊。在十一月三十日时，大战爆发了，这一天天寒地冻，所有人前夜都在帐篷中瑟瑟发抖，忽得听得鸣音四起，见得红旗纷飞。

萧绮玉睁开了眼睛，他和一群人一起跑出帐篷的时候，箭羽声带着火光射了进来。入目是慌乱的人群，他亦在这泥泞的军队中前行，听从着指挥将士的命令，拼命得将带土的沙包，各种石头往下丢去、砸去。

在灵国方圆百里，早已布下了护国大阵，这些阵法限制的是化用天地灵气术法的修士，但是对凡人的肉躯却没有一点用处。

在寒冷的冬夜，手上早已经被冻得僵硬了，他指头上是密密麻麻的冻疮，在夜里的时候，像是被针头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得疼，持续着这样重复的动作，已经有段时间，有一瞬间的恍惚。

萧绮玉不知道自己砸死了多少人。在城池之下，这里的战场茫茫然得堆起来人山人海，城门被破开的时候，天梯上也有敌人攀了上来。

再过不久，就连他也会倒下，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片尸海里。他不想死，心跳急促间，只想着要保护好那人，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在他的前头。

不知跨越多少的障碍，一言不发得往那红旗中央走去，等见到那个被一群人保护的人时喉咙哽咽起来，心中不知是失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既然不是公子谭，那他一定是逃了，不会像自己这般，死在这片人海里了。

“于基。”

听到有人忽得叫唤，远远在他耳畔，萧绮玉屏住声，往他身后看了过去发现，不是那个刺客。

竟是无人，回顾四周后，才发现自己，满手鲜血……

他回过神来后，像是被似人打了一拳，耳边轰鸣。直至喊他的人走到身边，他忽然不敢动了。

过了良久，那张雪白手帕，力道极轻地准准丢在他的怀里。

可是只要接住了，这张手帕脏了。

林琰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情间有些古怪，咳嗽了一声：“你怎么哭了，伤到了？”

萧绮玉抬起手，方才发现，不知在何时，他竟被这战场的残酷给害怕得泪流满面。

其余人轻笑，仿若在安慰他：“方才，我可亲眼见他一边杀敌，一边哭着。”

“这种胆小鬼来这，想来也是给敌人送得。刀剑无言，像他这样的，就差一点点，大概就可以阖上眼了。”

自从那夜过后，萧绮玉一闭上眼，在睡梦中会迷迷糊糊得记起这晚。这晚的战争像是在试探，后来的一晚又一晚，归于沉寂了……只是公子谭他。究竟在何处，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本以为他在这或许还能够见到几面……没想到隔着漫漫人海相阻。

看来缘分之事，果真是禁不住强求的。若是如初见，便时光倒退。

萧绮玉将头埋在□□，今夜又有，一场战斗。

“道友，当日，十二月，至十五日，距离结束还有，仅十五日，谋士点有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话落，这一声消失，他忽得回过神来，似是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这是幻境，杀敌会有谋士点。

别怕，他微微咬唇，下定决心：“这里都是一片敌人，只要将他们都击退。就不敢，再来打灵国了，马上就能结束了。”

十二月十五日。大帐内，林琰言得知另外十国的援军到了，以及上级准备死战的指令。将军和公子谭决定留下来，其他人也不敢做逃兵。林琰言知道，在仙试中死了，就等于零分，他自然不会愿意去献出命。开战时候，若有所感的看了一眼周围，那黑压压的军队，不知在遗憾什么。

在灵国历史上，黄道之战本就艰难，眼下大战已经到了尾声，这场战争终究是灵国输了。

忽得想起来子昀，他被派往羲和国，孤身一人，举目无依，亦不知进展如何。

林琰言不知方子昀的进展，只能见到这几日来场中的战况。出乎他的意料，这几日军中的境遇竟然好转了起来，眼下，这次领兵的将领是灵国的王括。这场战斗持续了数日，因为有其余十国的帮助，灵国将军想了一个法子，决定来个瓮中捉鳖，将一些人引进来。

林琰言听完这个提议，便皱了眉头，因为这场幻境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几千名各为其主的人，别说瓮中捉鳖了，只怕援军到了都已经知道了。

但他拗不过上级，只能勉强称是，他就不信了，还会有蠢货会跳进来。可这敌国的军队见到能进入白水城，竟然就跟疯了一样，涌了进来。

勉强将大门关上，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稍微有些品阶的将领都会站在一旁，静立着观战，防止这些人中有将灵体自爆的疯子。

敌将拭去口中鲜血，双眼发红，见到这周围的境况，冷哼一声：“原来，真的是圈套。”

身边其他士兵都躲在旁侧，举着长矛，蠢蠢欲动。萧绮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渴望着立功，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

这人虽不是强弩之末，但萧绮玉宁愿是死，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下输的。更不必提，还有其他人的相助。敌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些人像疯了一样，竟然冲到士兵聚集之处将灵体给自爆了。

在爆炸中，萧绮玉身上难免被震荡到了，五脏六腑都在翻转，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刀身鲜血泛着钝意，手帕拭干那片液体来，视线落在将死之人身上，萧绮玉沉着脸道：“既然会死，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这是连家带国，的恨意。”敌将语调急促，身体骤然暴起，手中的利剑在十分有力，好似带着靶子，一方向来，兵器颤抖着，发出垂死哀鸣。这利剑很快，但还是被他给勉强的躲过，敌将对他勾了唇。

这笑像是勉强挑衅，来得莫名其妙，也消失的像是看错了一般。

快杀了他，耳边有个声音冲着他喊道，轻的像风言唇语。

“不，想得美”，萧绮玉冷着脸，杀了他让他自爆吗，冲旁边的虾兵蟹将喝道：“将他，给绑起来。”

这一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便失了语言，只能睁眼看着，神色错愕起来。

留在战斗中心的灵国士兵都是公士，谁也没有比谁的品级高，绞杀这群疯子一样的士兵，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能将这敌国小将给杀了，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将长矛给捅了上去，结束了他的生命。

可惜，萧绮玉还没来得及问，只能在心里摇了摇头，见到这周围的一片鲜血味道，觉得腹中翻涌起来，简直是几欲作呕。夜里照样睡得不太安稳，闷闷中，只觉得有什么在肚子里热了起来，接着是全身的鲜血都在沸腾，忍受着这股病痛，他强迫着休息，只盖了一张带着薄薄棉花的被子，放了一张床单在地上，就这样在上面，在一群士兵住的帐篷中，和他们一起，就这样的沉沉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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