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寂静的小路两旁满是玄铁所制的牢笼，窸窣的铁链声传来，牢笼中锁着的人蹲在角落，努力的将身躯掩藏在阴影之下。
在这里的生活的确过的艰苦，可若是被买走了，也未必就能过上好日子，或许只是下一个深渊而已。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九方靖珩脚步缓慢，直直往里走去，一路连瞧都未瞧过他们一眼，也让他们松了口气。
越走越深，天资也越来越高，九方靖珩停在一面铁笼前。
里边的人平静的盘着腿坐在由稻草堆积而成的榻上，仿佛并不知晓来了客人一般。
“公子这是看上他了吗？”那女人扭着斗篷遮掩不住的妖娆身子，调笑着说出模棱两可的话。
九方靖珩一个冷眼看过去，勉强让人闭上了嘴，“他。”
“公子~这人可不便宜，七阶慧根，心动期的剑客，还是个三级的炼丹师~不若去瞧瞧其他的？”那女人不以为意，笑声妩媚若是心智不坚，着实容易被蛊惑了。
闻言九方靖珩蹙眉，“就他。”
“公子，这人可是值着三颗灵玉呢~”
灵玉在这片大陆非常稀少，其内蕴含着的灵力较空气中的灵力精纯，每年也未必能产出百颗，品质好的更是难寻，三颗灵玉，就是京城的小贵族也未必拿得出手，大多都是用来蕴养慧根，以提升自己的资质，或是汲取其中精纯的灵力，提高难以寸进修为。
足以证明此人的价值。
“……”九方靖珩并不想听她说话，直接从袖口掏出几颗灵玉递给那女人。
那女人见到这些也算彻底明白面前这人的话并非是什么空谈，瞬间正经起来站直身子拱手，“公子跟我来吧，有专门处理的地方。”
回头又朝着看守笼子的几人吩咐了一句，带着九方靖珩离开这脏污之地。
——
九方靖珩回去的时候，前门已经合上，只留后门漏了一条缝，似乎是专门给谁留的一般。
今日刚回来，洛归叶夜半睡不着，院里丹房又还没收拾好，就坐在主屋前那颗桃树下，看着树冠发呆。
九方靖珩一眼就看见了他。
身后跟着的七诺瞧人往那边过去，看了一眼就默默呆在了墙角。
“还未休息？”
“嗯？”洛归叶闻声懵了一瞬，回神就看见九方靖珩站在旁边，“啊啊，是还没睡。”
九方靖珩有些好笑，这模样倒是有些可爱，面色不变顺着人目光看向天上的月亮，“你喜欢月亮？”
洛归叶愣了一瞬才明白人说的什么，仰头看向人，“不是，只是看着月亮的时候，我思考更入神。”
九方靖珩回头撞进人双眼，“那，你在思考什么？”
“没什么，”洛归叶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刚刚他虽然睁着眼睛，并未入睡，却还是做了那个梦，也或许是幻。
九方靖珩闭上了嘴，他不太明白人的感情，有些时候他的反应会很迟钝，他不知道他从哪来，该去哪，或许是因为什么不可抗的因素，他不自觉的就想跟着面前那人，那人总会让他感觉有一种什么极强的吸引力在牢牢地套住他。
两人在外沉默了半晌，才回了房间休息。
洛归叶出门时正好看到九方靖珩在耍着树枝，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昨晚天色本就暗，人还躲在角落，洛归叶自是没看到。
此时正疑惑着呢，“这位是……？”
“奴见过公子！”还没等九方靖珩开口，那人就自行跪下。
这是昨夜九方靖珩教他的，昨夜二人都没睡，九方靖珩没跟洛归叶说过这事，没人给他分配住所，就在九方靖珩所在的客房呆了一晚，二人都在修炼。
见这架势洛归叶一惊，忙给人拉起来，“赶快起来，还有，别没事把自己称为奴。”
“请公子为奴取名！”那男人闻言虽是心下惊诧，却仍旧面不改色跪在地面，这是每个奴隶都会向下一任主人求的，他也不例外。
洛归叶蹙眉看着人，又看了眼九方靖珩属实有些不解，“你没有名字？或者之前是什么名字？”
“旧事不重提，奴先前一切皆是浮云。”
洛归叶沉思，怕不是什么好回忆吧，“日后你便名桐生。”
“桐生”，谐音“重生”，便忘记过去俯盼未来吧。
“是，桐生谢主人赐名。”桐生并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意义，但主人赐名，他只能接受。
九方靖珩旁观许久，这时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起来吧。”
末了就将桐生丢在一边修炼，忽然听到前院传来嚷声，几人闻声出去，才见洛父竟是提前下了朝回来。
“小叶。”刚看见洛之鸿，洛归叶就听见叫停声。
“跟我去一趟书房。”洛之鸿跟洛归叶说了声，又看了眼一旁的九方靖珩，“你也一起过来吧。”
洛父说完就走了，洛归叶不明所以，见人走远才看向九方靖珩，对着人眨眨眼，“放心，我爹绝对不会为难你，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和你说。”
这点他对他爹还算了解，给了人身份就绝对不会为难他。
“爹，有什么事吗？”洛归叶来到洛之鸿身边。
“小叶，过段日子就是春猎，会有一个前宴，这次皇帝指名点姓要你与我同去，唉……”洛之鸿摇头叹了一声，话里满是些别的意思，“你才刚回来，这消息也不知是哪个孽畜透出去的！若是让我知道…哼！”
洛归叶思考三分，“爹，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鸿门宴，也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洛归叶才刚回来，这个时候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皇宫，还指明要他去，怕不是有什么人去吹了风，酝酿着什么阴谋呢。
九方靖珩看眼洛归叶，内里琢磨着什么。
“行，到时候你小心点，我会安排好人手。”洛之鸿到底是没辙，陛下今日在朝上特意下的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若是敢抗旨不接，那就是公然造反。
作为丞相，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眼馋的人不少，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被那群老不死的东西无限放大参诉。
他在朝上太久，早就看透了这些人的想法，他没有养私兵的想法，平日除了一些必要的接触，在朝上也算是独来独往，也不知这些老家伙究竟哪来的精力天天盯着他。
洛之鸿坐在案前，文笺还缺几笔，眼尾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条皱纹，他撑着额头思索半晌，“小叶先回去吧，我同这位九方小友聊一聊。”
“是。”洛归叶担忧的看了九方靖珩一眼，先行离开。
“听小叶说，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洛之鸿放下了手中的笔，说了一句。
“嗯。”九方靖珩简单一答，眼神还追着刚出门的洛归叶。
洛之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将人喊回神。
“你看到了，本官的孩子半是个残疾，这辈子都可能无法修炼，本官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够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活好下半辈子，安享一生。”洛之鸿起身，背手朝着九方靖珩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可即是入朝为官，朝中风云诡变，显然不能做到这点，甚至还可能给他带来灾祸，这一路你们怕是没少遭到袭击，唉……
本官曾想过告老还乡这条路，可那坐上的小皇帝不过同小叶一般的年纪，本官曾答应过老皇帝，要将那孩子教养到及冠，至少拥有自保之力。”
“朝中现在人人都对那帝位虎视眈眈，长公主一派，是唯一向着皇帝的，可长公主一介女子，即便身份尊贵，在朝中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除此之外还有萧王一派，督察二御史一派。”
“若非本官乃是来历清白的农民上位，老皇帝也不敢将丞相一职挪交给本官，如今本官的身份已经带来的各官的盯梢，我的家人们也因我不断受到牵连。”
洛之鸿将手搭在九方靖珩肩上，九方靖珩回头看着人。
“小叶本就因为本官的疏忽身中剧毒，本不想让他接触太多朝政，奈何这次实在躲不过去。”
讲句实话，洛之鸿对那小皇帝还是挺失望的，十五六，这个年纪也该明白些是非了，却只因那些奸人谗言……嗐。
五年时间，洛之鸿是希望将他教好的，毕竟，那小皇帝也算是被他看着长大的。
“你是小叶带回来的，本官看得出，他很信任你。”他看的清楚，洛归叶讲到九方靖珩时眼里都多了些光彩，洛母夜间还泪眼婆娑的跟他诉说着，连带着夫妻二人对洛归叶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二人本就愧对于他，这些年又疏于管教，只一味纵着，希望他能活的开心些，可如今洛归叶长得极好，他们更是愧疚，看见洛归叶讲起九方靖珩的样子就又想起了这些往事。
“本官看不出你的实力，你的资质，也不知道你的来历，你的目的，只知道你从未对吾儿做出不利之事，甚至路上还几次帮忙驱赶外敌。”
“本官希望这次晚宴你照看好他，结束后，若可以，带他离开这片大陆，这不是本官做为丞相施加的命令，是我作为一个父亲为儿子考虑所做的请求。”
洛之鸿其实并不完全相信九方靖珩，但他没别的人可用了，他早在洛归叶寄信提及此人时就调查过他了，结果显而易见，一片空白，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毫无线索，但他从没做过一些出格或不利于洛归叶的事，虽说偶尔会消失几个时辰，但这点因素已经无法闯进一个护子心切的父亲心中。
他只知道洛归叶信任他，他也乐意跟着洛归叶，这就够了。
九方靖珩闻言顿了片刻，眸光清冷，淡淡出言，“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离开。”
洛之鸿哪能不明白这些，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子，男人捏了捏眼窝，“我知道，还希望小友能多劝劝他，实在不行，就躲起来，躲上些时候，避过此劫。”
“好。”九方靖珩沉默片刻，劝是不会起作用的，洛之鸿大概也明白他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是象征说出来求个安心。
九方靖珩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以为人已经走了，彻底卸力坐到案旁，面上陡然间苍老了许多，眉宇间满是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