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梓因为暗影之事心神恍惚地回到仙梦阁时,发现阁中众人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怎么回事?”
她从露天木廊上匆忙奔走的侍女中随手逮住了一人,心情格外烦躁地质问起情况来。
“啊!玉梓大人……是新来的那位……”
不幸被逮住的女孩惊吓地抬起脑袋,一见问话的是玉梓,脸色立即变得煞白,一双浅杏色眸子可怜地瑟瑟发抖起来。
“哼,死妖精净会惹事!”
玉梓现在正不顺心,一听混乱的源头又是妮兰,顿时无名火起。
她没等女孩抖抖索索地把话说完,就略显粗暴地一把推开了她——无辜遭殃的女孩子向一旁踉跄了几步,终于支持不住瘫软在地上。
她怒气冲冲地朝对面那间人进人出的房间走去,过往的侍女们见到她这副来势汹汹的样子,脸上也皆变了颜色,纷纷颔首垂颜,待其从身边走过后才像生怕惹上麻烦一样匆忙离开。
走近之后,玉梓首先听见的就是妮兰的哭泣声。
于是她循声望去,目光越过漆亮了的门框,一下子就找到了泄火对象——妮兰正缩在房间一角的小床上啜泣。
“你们快些回去各司其职罢,我已经没事了……”
她正忍不住要张口怒骂时,忽然听到了赤栜温和的语声,并发现其气息有些不寻常的虚弱与紊乱。
不会是受伤了吧?
担忧之际,怒气登时烟消云散,玉梓蹙起一对柳叶眉,大步踏入房中。
“赤栜姐姐,你不能继续和这个危险的家伙呆在一起了……”
玉梓进门,见到赤栜被几个年纪稍长些的侍女搀扶着坐在床前,颈部引人注目地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玉梓?你回来了……”
赤栜面朝房门,最先注意到玉梓进房。她迅速抬起右手捂住了被纱布包裹的颈部,然后装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起身,露出平日里的温和笑容朝玉梓招呼。
那些搀扶着她的侍女们闻言也迅速立起,纷纷转身向玉梓行礼。
玉梓此时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她一言不发地拨开那些企图“掩护”赤栜的侍女们,径直来到了赤栜跟前。
“别遮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抓住她的衣袖,声音中带着愠怒。
“我……”
赤栜有些失措地垂下头,目光落在玉梓因为愤怒而耸起的肩胛上,似乎下意识地还想辩解些什么。
这时玉梓抬起头,用带着怒火的焦躁眼神盯了她一眼。
她便立即松开了捂住颈部的右手。
“不过是点小伤,怪我自己疏于防备……”
赤栜眼看着玉梓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慌忙挤出微笑辩解起来。
纱布上是一片刺目的新鲜血迹,直到现在还有些渗透蔓延的趋势,恐怕是伤及动脉,好不容易才止住的。
“哼,下手果真和那时一样狠……”
玉梓自顾自咬牙冷笑一声(完全无视了赤栜的辩解),眼神冰冷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妮兰,然后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向众人问道,
“清涯怎么没来,她不是负责医治的吗?”
问到这里时,赤栜神色一沉,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她……”
短暂的沉默后,赤栜身旁一位淡黄色发的侍女有些怯怯地抬眸看向玉梓,底气不足地开口了。
可是赤栜略带责备的目光打断了她,让她立刻涨红了脸,重又将头垂下。
玉梓察觉到赤栜从身后偷偷递来的眼色,眉头不觉又紧蹙起来,但是这回她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转身将目光锁定在了妮兰身上。
赤栜见状不着痕迹地往一旁退了几步,垂下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她的脸被烛光的阴影笼罩着,不知在想什么。
“在这里,装可怜是没用的。”
玉梓用憎恶的口吻说着,向一直沉浸于恐惧中的妮兰走去。
她俯下身,猛地用力扯住妮兰的金发,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她眼睛里燃烧着的怒火把妮兰吓坏了,让她害怕得哭得更厉害了。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对赤栜下手的事实一清二楚,装也没用。”
她说完狠狠地将妮兰往床角一推,一脸不快地准备吩咐侍女们如何处置妮兰。要知道,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弄死这只死妖精,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她会让她得到应有的痛苦,直到原形毕露为止。
然而妮兰的话令她勉强压下去的怒火更为凶猛地燃了起来。
“呜呜…不是我…我没有……”
妮兰哭泣着,居然开始一个劲儿地否认起来。
“闭嘴。”
玉梓回身一把抓住了妮兰的脖子,众人于此时都不禁打了个冷颤,感觉到了愤怒已极的杀意。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哼,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那时是谁对我出手的吧,看看这里——”
她愤怒地一把扯下颈部的绿色系带,露出一条黑色的丑陋伤痕给她看,
“这是铁证,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咳咳……我不可能……”
妮兰的目光在触及那条伤痕的时候忽然间变得惊恐极了,许多破碎的画面闪电般掠过她的脑海:她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看到尺独和万黎月被迷惑时空洞无神的双眼、看到林音的胸口被长|枪洞穿,不可置信地向自己伸出了手……
她感到一阵惊悸,头脑眩晕,身体不住地抽搐起来,嘴里却还在喃喃着“不可能”。
众侍女见妮兰挣扎起来,以为是玉梓动了杀心,真的想要掐死妮兰,便纷纷向赤栜投去了惊慌的目光。
赤栜这才从阴影中抬起头来,她放在胸口的那只手缓缓握紧了,神色却显得很镇定,她回应众人的眼神,悄声向玉梓走去。
气氛正紧张时,从门口处忽然传来了女子的轻笑声——
“噗,怎么啦,这档子事也值得玉梓你发这么大的火气?”
她好像忍了很久似的,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话中却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众侍女在听到这阵轻率的笑声时,脸上都明显地流露出厌烦、不满的情绪来,私下里纷纷互相递着眼色,显然是对这位不速之客知之甚详。
“清涯!”
赤栜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镇静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她惊叫着转头看向倚在门边的白衣女子,刹那间脸色有如天光般变幻万千。
玉梓的注意力也随之被吸引了过去,她余怒未消地眯起眼睛打量着清涯的脸庞,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某种东西,不过最后果然还是无功而返。
“哼,亏你能毫无愧意地说出这种话。”
玉梓放开陷入痛苦中的妮兰,缓缓直起身,语气冰冷地与清涯对峙道,
“若是来嘲讽我的,倒不如省省力气缩回你的药观去。这里的事,你可管不着。”
她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好像这是使对方退缩的秘密武器一样。
“不,我认为这多少与我职责相关。”
清涯正色道,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毕竟在场可是有两位伤病……”
她说着,神情淡漠地瞥了赤栜一眼,漆黑的瞳孔中却明显流露出怀疑与戒备。
赤栜脸色苍白地望着清涯,她对她的疏离与敌意使她浑身脱力地向一旁踉跄了几步,几乎难以自持。
“两位?除了赤栜之外还有人受伤?”
玉梓不解地追问道,目光下意识地在众人中寻找起来。
“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女孩已经精神失常了吗?”
清涯叹了口气,眼神怜悯地看向正缩成一团不停抽搐、自言自语着的妮兰。
玉梓的怒火此时已经消了大半,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做得有些太过,但还是略有些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谁让她不老实,来之前差点害我丧命,现在又对赤栜出手,我总得给她点教训……哼,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装?她最擅长扮狐媚子装可怜了。”
她越辩解越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便又理直气壮起来,甚至还气冲冲朝妮兰虚啐了一口。
“我当然有把握肯定她不是在装。”
面对玉梓的发难,清涯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仙梦阁的疯子我诊治了不下百人,难道还分不清是真是假吗?”
玉梓被她这样反问,不禁一时语塞。虽然她对清涯的为人有诸多不满,但是对其妙手回春的医术还是深笃不疑的。
她既然如此自信地肯定妮兰不是在装,那么妮兰就是真的精神失常了。
可是玉梓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哪里做错了。惩罚、警告一个企图杀人的“准凶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光自己,那个叫妮兰的家伙也应该对此有心理准备才对,为什么会突然就精神失常了呢?
众侍女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趁玉梓无暇分心别处,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只有赤栜,脸色越发难看地倚在墙边烛光不及的阴暗处,眼神不安地旁观着这一切。房内并不闷热,她的额上却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滑落下来将鬓发都打湿了。
“不用紧张,玉梓,她并不是因为你才精神失常的。”
清涯不知何时已经在床沿边坐下了,她一边查看着妮兰的状况,一边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玉梓惊奇地问道,好像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人一样。
“因为在你‘威吓’她之前她就已经是这副精神失常的样子了。”
清涯理所当然般的回答却换回了玉梓更为惊奇的目光,她这才想起来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恰好跟在你后面来的,只不过你当时大动肝火,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我”,令玉梓一时无言。
“既然你这么擅长治疯子,那么这家伙就交给你了,没意见吧?”
玉梓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她已经厌倦这些叫人讨厌的事了,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澡睡一觉,把该忘掉的都忘掉。
清涯正要接话时,赤栜突然从众人背后的阴影中走上前来。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即敏锐地盯住了她,深邃得仿佛看穿了一切一样。
赤栜这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朝她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虽然这并没有令她的态度软化分毫。
“这样做太危险了。”
赤栜虚弱而镇静地开口反驳道。
“你怎么了,赤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玉梓这才想起赤栜的存在,转过脸时却被她那异常的虚弱吓了一跳,急忙担心地扶住她询问起状况来。
“我没事,只是因为失血和受惊有些虚弱……”
赤栜垂头勉强地笑着向玉梓解释,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正面带讥讽地看着这一切的清涯,
“清涯你并不具备防身的能力,要是这女孩再行凶伤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格外温柔地注视着她说道,仿佛隔绝了她的全部敌意一般。
“那您意下如何呢?”
清涯被她看得不自然起来,似是有些不爽地扭过冷脸,抱起双臂,不耐烦地揶揄道。
玉梓愤懑地瞪着清涯。虽然她向来看不惯她摆出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挖苦赤栜,但也总算忍住了没有把丑话说破。
毕竟这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旧怨,自己插手的话只会两边不是人,可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憋屈的很。
“请接受我的帮助。我这次一定会注意防备,不让她伤害你的……”
赤栜目光诚恳地说道。
“我拒绝。”
清涯想都没想,立刻否决了赤栜的请求,
“莫说你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能不能派上用场,我反正无论如何也绝不会与你共事!”
她神情厌恶地掷袖起身道。
一阵令人揪心的静默横亘于二人之间,而在这漫长的静默中,清涯始终没有看赤栜一眼。
“清涯,难道你还在怀疑那件事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赤栜才好像呼吸困难般、用极轻的声音提及了那个她一直小心翼翼不去触碰的禁忌。
“呵呵,岂止是怀疑?”
清涯仿佛觉得赤栜的话很可笑似的,冷笑两声,然后说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赤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两下,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换了自己画的像素封面,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虽然相比正文本身,封面之类都是次要的(毕竟大大们普遍不拘小节),但是我有强迫症一定要自己弄出来才舒服,就算看起来更加一头雾水也……算了,画渣还是放弃讨论这个问题。
剧情方面我尽量控制在七章左右结束荒原序篇。呼~感觉这部分写得真的好累(可能你们看得也快没兴致了),越写越觉得语言僵化,只想赶快完工进入下一篇章,转换一下心情和写法。
不过也别在这时候放松,序篇的结尾总是不能含糊的,相信能在最后呈现给大家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