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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愿言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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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浑身没什么力气,穴道倒是解了,这大概就是大病一场的滋味,许久没有生过病,无力感从指尖一路爬上来,我试着握了握绵软的拳,很快又睡了过去。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谁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哭得特别惨,特别伤心,那种感觉很真实,好像曾经发生过,可我也记不得了。我想起来师父,她……她还活着吗,倒还不想让她死,别误会,只是不想让她死得这么痛快。只是离开山庄,那刻骨的恨意却失去了实在感,反而更像是一件代办的任务。我再度转醒,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喝着药,转天裨将们也养好了伤,纷纷来我这里赔罪,我笑着摆摆手,见他们如此拘谨倒是无味。

切断水源投毒的事,母后最终还是放弃了,田荀二家国主派人来见过母后,还送来了些粮草。我这几日是真病了,告病告得更理直气壮了,不施粉黛披上薄衫站在城楼上观望时,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身骑白马,押送粮草而来。我听随从说,那是荀家的将军,姓君单字一个素。她望向城楼,四目相对我才注意到她眉眼间有一道英气,我不曾在多数女人身上见过却又觉得熟悉,我正想着,见母后带人相迎,原来如此。

后来我的日子趋近于无聊,右手持书卷,左臂支着头似困似倦打着瞌睡,正看到“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两句,这说得就是我吧,对了,母后不喜欢这些词,我其实能理解她,这些将女人描绘成美丽庸附的诗词像在刺她,刺她违反了千年以来的规矩。其实我也算不上喜欢这类诗词,很厌恶士大夫对于女人津津玩味的态度,鲜有人知道写“人生莫作他人妇,百年苦乐由他人”的那位诗人,也是写“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的那位。他们眼中的女人,只是物什,连怜悯都只是无关痛痒的作态。而我只是出于无聊,一切可乐的东西都能拿来玩笑,想来,也真是该打。这样消化疼痛让我有了些自欺欺人的慰藉。

天越发的冷了,攻克一座座的城池,我喜欢在进城时打量着跪拜的臣民,有时在想他们的房事该当如何,有时在想千家柴米油盐的辛苦。后来我渐渐不往军营里去了,伤兵的残肢和腐臭的气味触目惊心,有些声音虽然没有听到,还是能体会到他们的痛苦。母后倒是常去。

我收到了萧子行给我信,秦玹妍果然是野种,真是毫不出乎我的意料。只是他的事做得很顺利,简直太顺利了,让我有些不满,一点点动静都没弄出来,这偏离了我心中的谋算。若是闹出些什么,留下些蛛丝马迹,让母后也稍稍不安便好了。

母后待秦玹妍不同于我,多半也是这缘故吧。真是不太甘心,我闯入秦玹妍帐中提起她的领子,险些就要一拳打上去。

“秦玹婉你要杀人吗,快来人!”秦玹妍乱叫着,她无能的模样真让人挫气,我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这身衣服真好看,就是领子乱了,让妹妹来给你整整?”

是时,我面色陡然一变,漠然披上方才从肩上掉下的大氅,屋外是冷冽的风雪,吹散了笼罩军营的尸臭味。甩下一屋子的兵荒马乱,我长出了一口气,天幕苍茫,乱雪如絮,纷纷落在我肩头。

我不知因何愤怒而愤怒着,妻子的不忠,父王的不幸,还是为了我自己。我在行宫门外被拒,小黄门只说母后在内与将军们议事,我不知真假,想来我素与宦官不和,也不行一些内外打点,到底是有所不便。此时见一行太监捧着水盆前来,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我将袖子一扬,水泼了出去,盆叮叮啷啷地撞在地上水泼了出去,我撩起衣袍一跪,在外请罪。

领头的太监作势就要打那个捧盆的小黄门,我眼睛一瞪:“在本宫面前,还敢无礼!这是本宫做下的事,何须你们来顶罪,都退下。”

徐常侍推门出来,见是我,脸色白了一白,上次是我的侍卫打得他,想必他还有阴影。他低声让人将这些赶紧收拾了,转身又进去,片刻后,众将军纷纷从侧门出去,这才有人将我叫进去。

我再度跪下,母后的话却不是对我说的。

“徐荣,你手下的人也太不小心了。”

“奴才知罪,奴才定会好好教训他们。”

我本想替他们分辨两句,可这话分明就是在说给我听,便无言以对。

“说吧,有什么事?”

“有些话,儿臣只能对母后说。”

母后看了我两眼,皱了皱眉,还是让人都退出去。许是猜不到我有什么话要单独和她说,我们两个一见面总是剑拔弩张,似乎次次都要出什么事才甘心,她应该比我更疲倦。

开口比我想象的平静:“和元二年,父王是不是回了燕国?”

母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是谁告诉你的!”

“儿臣只是好奇,丈夫不在女子是如何怀胎,如何生子的?”

我直视着母后,只见她颓然坐了下来:“你终究还是知道了,是本宫做的孽,和你姐姐无关。”

“好,儿臣知道秦玹妍是无辜的,那再换个问题,父王何辜,儿臣何辜!”

“孽障,你再说一句!”

“父王何辜,儿臣何辜!”

母后气得脸上一阵青白,步步生风地冲下来,几次高高抬起手掌,愤怒到眼珠子都要爆裂开来。她张了张口,嘴唇都在哆嗦,我等待着她的斥责,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不痛不痒的话:“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颤抖着吼了出来:“儿臣知道母后厌恶儿臣。七年来将我偏置一隅,任我自生自灭。是个母亲也不能这么残忍,那年我才十岁,我才十岁啊!”

母后被跪在地上的我呵退两步,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同样愤怒的脸,半晌,竟对着我笑了,只听喃喃:“报应,本宫的报应终于来了……”

她扶着椅子滑坐下去,双手抱头沉默地坐着。

母后终于肯言道:“你起来,定还没用午膳。出去让徐荣进来,和本宫一吃。”

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处置法,腿上也没了知觉仍跪着,恍如做梦一般,只握了握麻木的双拳,似乎气血逆流。她见我不动便亲自去,很快有太监来摆膳。我的怨怒在他人如常的神色中几乎消磨殆尽,本以为她会叫秦玹妍过来,她至少要给我个说法,可她什么都不做,只叫人扶我起来在桌前坐下。我茫然由着人扶起,哪怕她震怒之下打我也好,呵斥也罢,可她就是什么都不与我说。

一时的义气上来人是痛也不知饥渴也不觉,挨到此时真有些饿。但我从未和母后用过膳,不知她平时吃的是极简单的菜肴,连荤腥都没有几样,一眼看过去胃口先减去两分。她见我如此,吩咐人去做了两道新菜,又吩咐呈酒上来,我这才用了些。寂然饭毕后,她不让我走,又不与我说什么,她处理公案后又看了会儿书,我只是坐在一旁发着呆,好似刚才那般恨意只是必要的做戏,剑拔弩张的一场戏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我不知,但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她再度开口,说的还是:“再陪本宫用晚膳吧,徐荣,去传膳,让他们多做些花样。”

她可以这样拖,拖今时今日,拖明朝明夕,我却没有这样的耐性,于是冷冷回道:“儿臣回去后自己会吃。”

“回去?陪着本宫不要回去了。”她这句话说得稀疏平常,和问我吃了没是一样的语气。

我心中骇然一惊,站了起来甩起袖子就要往外走,却听她冷冷道:“本宫不会问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或者是你还告诉了谁。左右亲近者下狱有人慢慢去审,军中先已先处置了,路上已经在往京城递消息,日后慢慢查……”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要囚禁我?”这话一出口我暗骂自己愚蠢。

她没有回答,只是说:“本宫还是劝你一句不要反抗。”

站在门旁的徐荣似是得到她的旨意,登时打开门,银光铁甲的士兵涌了进来,我动手时才发觉感受不到内力,亦无任何能调用的气息,不过三两下便被死死擒拿。

我的嗓子已近乎撕裂,“原来这就是你圣明的处置!你不配为人君,不配为人母!”

徐荣狠狠剜了我一眼,厉声喝道:“还不堵上她的嘴?劈晕过去,带走!”

这是我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绑在椅子上醒来,发现所处只是一间逼促的斗室,却还有灯火没有照尽的地方,分不清那里是东西或南北。更难受的却不是仍在痛的后颈,而是身上的禁锢,逼得人要疯要狂,挣脱不得,竟是比死要难受。

徐荣在唯一一盏油灯下喝茶,好似没有察觉这里的动静,等有太监去告他,方慢慢走过来,那张不阴不阳的脸在如此昏黄的光中看得渗人,他端了碗粥一样的东西走过来:“殿下该用膳了。”

“滚。”

他听见我的话并不意外,但也没乖乖听话,“奴才知道殿下厌恶我们这些阉人,娘娘也觉得这样委屈了殿下,已经派人从京城接几个嬷嬷过来伺候殿下,在此之前,还是稍稍忍耐些吧。奴才们都是粗人,这些法子都是经过娘娘首肯的,得罪了。”

两个人上前掰开我的下颚,想是一早就准备好的竹筒子拿了出来,塞进来抵在我的喉头,椅子因我奋力又无力的挣扎而发出更加刺耳的响动。我没想到这些阉人竟敢如此冒犯我,愤怒甚至盖过了恐惧。

“奴才给您灌饭的时候可要屏好气,不然将这些呛到肺里,可是神医也救不了您,奴才听说那死样可惨了,天天都要往外呕臭血,直到过十天半个月呕不出了,这才死得了。啧,您想想死的时候那人还有人的模样吗?”

我咬那筒子牙关疼,说不出话来骂他,两眼狠狠瞪着他。

“哟,别恨奴才啊,奴才只是个办事的,左右为难。对了,娘娘说您太没有规矩了,若是奴才们服侍不好您,她就要人去请什么,哦,对,寒大人,带您回去好好学学规矩。”

听见寒夜的名字,我恨得一口咬碎了竹筒,将残渣啐了徐荣一脸,骂道:“天地无眼,让你这赘阉遗丑得意!”

徐荣也不在意擦了把脸,拂去残渣,偏过头去问按着我的小太监:“她说什么?”

可恨这死贼人听不懂,我平生奉行能动手绝不动口,此时只后悔没和顾安学些花样,喘着粗气使劲想了想,才复又骂道:“啖狗屎没有根的畜生,少在这里放你娘的狗屁,有种就一刀杀了你姑奶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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