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和江山上了公交车，正是下午五六点，年轻人夜生活的开始，上班族赶着回家，公交车上面已经坐满了人，甚至还有零散的三个人站着。任性、江山两个人抓着黄色的吊杆站在公交车的中间，公交车突突起步，任性微微耳鸣，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江山那句，“我也喜欢你”，他把下巴埋进围巾里面，围巾还带着雪花融化的潮湿，他拿余光去看旁边的江山，江山握着吊杆的手骨节分明，黑色的头发不怎么服帖，太阳花一般的睫毛却是乖巧地垂着，一眼看去，任性意识到江山又长高了。

任性站立的对面是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她穿着正式的职业装，但脸上稚气未脱，像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安静的公交车里只有她打电话的声音，其他座位上的人大多戴着耳机低头看手机，也有闭眼假寐的，但也戴着耳机。

“我参加的那个项目要银行卡号，我立刻就拒绝了，现在的诈骗可真高端。”

“他问你要银行卡密码了吗？”

“没有啊，但是他要我的银行卡号了，我害怕——”

电话里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怕什么？你跟我说说你怕什么？昂？你怕他们给你打钱吗？”

女生撅着嘴小声反驳，“我不是被骗怕了嘛，你怎么能这样子对我说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有底气，“你是不是又有新欢了？不然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耐心？之前我就看你前任对你还余情未了，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最近在南城找实习，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她说话的时候任性偏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女生拿眼睛剜了任性一眼，掏出耳机连上蓝牙。

公交车上难得安静了一分钟，是电话对面的男生在向他女朋友解释。女生看样子被男生说服了，态度又软化下来，向男生抱怨，“唉哟真的好累，实习生还不发工资，搞笑的是我还在律所上班，朝九晚五的。你有空的时候也不要一直抱着电脑打游戏，也出去找一下实习工作，听见没有？”

任性和江山下车的时候，女生还在和她的男朋友打电话。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五点半天几乎全黑了，靠着路灯才能看清路面，天空又飘起雪花，别墅群灯火通明，而任性要去的是一个黑暗的别墅，里面没有人，三层的别墅只有一层在用。

拿钥匙打开门，一个下午都没有坐下的空闲，遇见一群添堵的傻逼，又在公交车上站了三十多分钟，任性扔了书包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江山进门后把任性的鞋摆在鞋架上，给茶壶插上电，划开火柴点上壁炉，这才坐下。坐下也没有闲着，掏出书包里面的书摆在茶几上，从沙发上面滑下去盘腿坐在地毯上。

壁炉静静地燃烧着，无声无息，冰冷的客厅渐渐温暖起来，任性踢掉拖鞋光着脚去卧室换睡衣，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鱼罐头。任性盘腿坐在沙发上，把手指伸进拉环里面去拉，拉开一个小口，任性的手指被拉环勒出半圈红印，任性就想着直接揭开罐头的铁片，这么想着手就去拉铁皮，没想到那铁片还挺锋利，直接把他的手指给划破了，划破的口子还不小，血直接涌出来了。

任性“啧”了一声，“江山，给我递一张纸。”

江山回头就看见任性满手都是血，眼睛扫过沾血的鱼罐头的瞬间就明白了血的来处，微微皱眉看着他，“医药箱在哪里？”

任性感觉没必要去动用医药箱，更何况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医药箱在哪里，“一会儿就好了，反正我皮糙肉厚。”

江山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任性用完好的左手摸摸鼻头，决定听江山的话，“在茶几底下？在卧室？还是在二楼来着，我也忘了。”

江山看了他一眼去找医药箱，茶几的抽屉里没有，任性的卧室里也没有。

“你去二楼的练武室看看，就在楼梯右手边第一个房间，进去之前最好捂住鼻子，里面一年多没去过了，会有很多灰尘。”任性把手放在垃圾桶上面，血还在流着，不过血小板已经起作用了，血流速度在变慢，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少。他叹口气，“你要快点了，不然再等会儿我的手就不流血了。”

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咔嚓”一声，水烧开了，江山去二楼找医药箱，任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基本上已经不流血了，他觉得这点伤实在是没什么大事，根本用不着医药箱。为了证明他心中所想，他用受伤的右手去倒水，结果右手不稳热水往外流浇到了右手上。

任性“嘶——”一声，右手的小拇指还有无名指瞬间缩回来，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一件接一件的倒霉事，先是碰见一群傻逼，再是江山九转十八弯堪称东野圭吾神反转的表白，接着又是公交一路上都没有空位，然后被鱼罐头割破手，这样老天爷都不准备放过他，又让他的手再烫一烫，怎么？是感觉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怎么的？

任性郁闷地翻了一个白眼，白眼翻到一半，看见江山提着医药箱从二楼下来了。任性拿左手的指节敲击茶几，和着江山的脚步，江山走到任性面前，任性也就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仰头看着他，像中世纪的欧洲公主一样矜贵地伸出手。任性伸出的是手心，他食指的血口子已经不流血了，手背向下，江山看不到任性的烫伤。

江山放下医药箱，拿起他的右手，不去处理他的血口子，直接翻过他的手腕露出任性手背的烫伤。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烫伤了？”

江山低头在医药箱里面翻找着，头也不抬地说，“茶几上撒的水都流到地上了。”

找出来一只烫伤药膏，江山挤到棉签上给他涂药。处理烫伤的手背的时候，任性一声不吭，但是当江山掏出棉签沾上碘伏准备给任性的手消毒，棉签还没有碰到任性的手指他就开始喊疼。

江山正疑惑是怎么回事，抬头就看见任性含笑的眼睛，顿时反应过来他在戏弄自己，再低下头上药的手毫不含糊，沾着碘伏的棉签在他的伤口上快速消毒，然后上药。任性本就不很怕疼，笑盈盈地伸手去揉江山的头发，江山的头发很黑但不柔软，任性绕着他的短发在自己手指转圈，手指下滑摸到他的耳垂，一轻一重地捏他的耳洞所在处，“江山，还有小半个月我的阴历生日。”

“我记得，还有13天，期末考试的后一天。”

任性轻笑一声，手指继续下滑，从他的耳垂沿着清晰的下颌线到他的下巴，食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诱惑，像是鼓励地道，“我想看你戴耳环。”

江山抿唇，任性就用手指强行让他紧绷的唇线放松，大拇指摩挲他温热的下唇。江山笑了，笑得风情万种眉目顾盼生姿，伸出舌头舔任性的指尖，像是勾引，像是服帖地道，“好。”

白色的绷带在伤口上缠了两圈，用剪刀剪断，绑一个蝴蝶结。任性正心猿意马，江山已经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他合上医药箱放在茶几下面，然后站起身来，眼神清明，“你写作业，我去做饭。”

“我现在是伤员，写不了字。”

“那就背书。”

任性沉默了几秒钟，咬牙道，“江山，我居然在你身上看到了万恶的资产阶级的影子。”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任性还是摊开书，地理书被他翻了两遍，任性一边吃罐头一边看地图，可能罐头是以他鲜血的代价打开的，任性怎么吃都感觉不对味。可能江山撩拨了他又抽身，这种感觉让任性很不爽，所以即使面前摆着书本，任性却看不进去一个字，他托腮听厨房里面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听豆浆机的嗡嗡声，听哗啦啦的水洗菜的声音，听着耳机里面循环一百多遍的歌终于听不下去，伸手划开手机屏幕切换下一首，耳机里的蓝调换了一首摇滚，任性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绝对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手，小时候舞枪弄棒的，还会被任且陶诳去给他的破花园拔草，所以他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手背上还有几个浅浅的疤痕。

任性觉得他看不进去地图可能是因为这是地理的缘故，于是他掏出历史书，过了十分钟，他发现他还是看不下去，于是他干脆取下耳机去厨房看江山做饭。

“学不进去？”

“嗯。”任性有些颓废地靠在门框上，表情有点不耐烦。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又不是非要出人头地！

“任性，我希望和你在一个高中。”

“我知道。”

“你懂我的意思。”江山把葱姜蒜放进锅里，翻炒的清脆的声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真实。

“给我三千个理由，只要你给我三千个理由我能给你考阶段前十。”任性抱着手臂没事找事，他烦躁的时候就是自己不痛快，也要给别人找不痛快，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两天，莫名其妙地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确定？”

“确定。”任性说着走出厨房，他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虽然江山从来不明说，但任性能感觉到江山很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最好能像他一样名列前茅。但是任性这个人一身反骨，你要他往东他非要往西，要是在平时，任性还会听江山的话，但现在他心情不好。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吃完饭江山默默去刷锅，收拾好就走了。

江山走后，任性有点后悔，晚上难得失眠。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给江山脸色看，怎么说江山没有错，这么一想，他更睡不着觉了，大半夜跑到二楼的练武室吭哧吭哧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之后他躺回床上还是睡不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第二天任性在公交车上居然没有遇见江山，到了学校任性还是没有看见江山，他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感觉心里可不是滋味，要是江山是因为他出事的——

任性想都不敢想！他看一眼书再看一眼门口，眉头皱的太紧以至于双眼皮像刀刻一样深，任性低头看一眼教室的挂钟：6：17，视线完美形成三点一线。庄嫣眼睛扫视教室的时候任性就低头看书，庄嫣一移开视线任性就去看门口，他像打游击战一样把庄嫣的目光当作荷枪实弹。

最终任性决定江山要是再不来他就逃课去他家看看，不然他心里一直不踏实。于是，在一日之计在于晨的美好时光，在晨曦割破黑暗将光明送往人间的动人时刻，任性再一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逼（煞笔）。

早自习上了一半江山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眼圈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任性晚上失眠的黑眼圈都没有江山的黑眼圈明显。

江山在讲台上低头解释着，庄嫣摆摆手让他回座位。

任性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山，他坐到座位上任性也没有移开眼，和任性形成鲜明反差的是江山看也不看任性，从书包掏出厚厚的一沓纸递给任性，任性满腹疑惑接过纸，白纸上密密麻麻的是江山写的漂亮的行楷，题目是《学习的三千个理由》。

第一个：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上一所高中，考一所大学，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二个：学习可以填补空虚；

第三个：学习使我们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

第八百七十二个：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叫任性的少年通过学习积淀实力，厚积薄发，乘风万里，直下看山河；

……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个：研究表明，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

第两千四百五十一个：你的优秀会成为你抵御外界不怀好意的武器，你的努力会给与你勇往直前迎难而上的勇气；

……

第三千个：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