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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雪夜魂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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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四方州境不谋而合,竟都纷纷下起白雪。鸟兽张开乌黑的羽翼逆着劲风沿屋瓦呼啸而上,万户人家紧掩门扉,担心风雪会携着什么秽物饶人清梦。

茫茫天地间,唯朔北一隅山际的柴门内有微光浮动。

屋内,老人布满黄斑的手,正动作熟稔地将眼前那盏青灯重添了块儿新烛。火光隔着灯皮惺忪微晃,他叹了口浊气,提起灯转身,将青灯转交给身后端坐着的后生。

那后生是个爱听故事的,老人才一扯开话题感叹一番今夜这须臾境内的风雪之疾迅,他便耐不住性子,紧握着灯的提手站起身,倾着身子追问道:“既然人界已由魔尊大人统领,天地万物无不以其为尊。那么为何大人还是要对这世间的修士赶尽杀绝?”

老人捋了捋后生的头发:“你只管将眼前事做好,切莫猜忌那位的心思。”

那后生被老人轻手推了推后肩,只听老人在他身后道:“该去轮值了。”

那后生只听了一半的故事,心中郁结的很。一推开门,风雪便鼓鼓灌了进来,青灯被胡乱卷起,四角木架叩击在提手上。

后生合上门转过身,堪堪稳住身形。他戴上兜帽,缩着身子朝山上走去,边走边回忆着方才只听了一半的故事,啊不,四州历史。

三年前,《四州史》中还从未有过“魔”的只字片影。在此之前,人们只知道这天下有人、有妖,还有仙子。

而人们口中所说的仙子,也并非古老传说里讲的法力无边的神仙,正是如今人上人的那位所要赶尽杀绝的——修仙人士。

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魔尊大人之所以对修士如此深恶痛绝也并非素来如此……

那后生蹙着眉,将老者嘱咐的话尽数抛却脑后,随心所欲地猜想魔尊大人的前尘往事。

听闻那位大人在觉醒魔魂以前,也曾是位仙风道骨,仗剑行云的翩然仙君。可谁知,大人一颗好心肠却屡受同门几次三番迫害暗算;身陷囹圄之时整个师门竟无一人为他挺身而出;最后因他修习诡术,惊的整个修真界都对他喊打喊杀。

同门算计他,师门鄙弃他,偌大个修真界无一处容得下他。一切的一切,直逼得大人不得不入了魔,跳了崖。

是了。

老人说到魔尊大人跳崖后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叹一句风雪疾,合上窗户的同时连带着把故事也断在了那处。

故事是断讲了,可后生的想象力远不止于此。他在风雪中大哼一声,将胸腔里的气都排了出去,而后直逼风雪。

民间的话本总是爱绕着身份显赫的人杜撰,光是“魔尊跳崖”这一出,便有无数个版本。快意江湖的人道,那是为证清白才跳的崖;闺阁女儿合书道,定是对人间无所留恋才跳的崖;山崖下边的村头屠夫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粗着嗓子道,还能为什么,走投无路了呗……

那后生必定是挑挑拣拣地选看了好几个版本,不然才不会这么快打定自己的主意:魔尊大人跳崖,是由于对某个人心灰意冷。

别急,且听后生娓娓道来。

话本里,几乎每一版都会出现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在大人还未拜入山门修习仙术前,曾是他的同乡好友,往来甚密,名唤——许、许什么……

啊、对。

名唤:许、青、瞻。

他二人同年参试了东州天掌山的入门试炼,双双通过后又一同拜入了天掌山清旭峰峰主,合元长老门下,成为了世人眼中和亲和睦的师兄弟关系。

二人的求学经历乍听起来倒显的分外投缘,不难料想,两人往后若能相扶相助,就算不得扬名立万,也定成一方美谈。

可问题出便出在了大人那位同乡好友,许青瞻身上。

话本里对许的描述甚少,只知他在拜山前,是酒行员外郎的独生子,在家乡镇子中是个出了名的二门不出大门不迈“居家公子”。

有些版本在写到许青瞻时会特地提起一件事,说他有段时间突然发了癔症闯出家门,言行举止诡异非常。从那之后,邻里街坊又改称其为“许家可怜的病公子”。此言传到了许青瞻父亲耳边,其父震怒,将他软禁在家修养了好半年才放出来。

不放出来还好,一放出来,魔尊大人便成了许家少爷的出气筒。即便后面一起入了天掌山,也没见得许青瞻有半分收敛,甚至越发张扬跋扈,一点情分厚道都不讲。

许青瞻,全然被刻画成了一个十足尖酸刻薄的小人。几乎所有版本都草率地将他写死在了三年前,魔尊杀回修真界的那场爆乱之中。

只有一本与众不同,叫人眼前一亮。著书者在开头匆匆提了句“东州第一美人许青瞻”,此后便围绕着这位美人与魔尊的爱恨情仇迂回展开,写就了一篇荡气回肠的、绝世艳文。

后生忍不住猜想。若是魔尊大人一开始便对这位同乡有逾矩之想,将他视作生命的全部意义,那么在他被逼得走投无路时,那人只需一个轻蔑的眼神,便能叫他肝肠寸断不惜跳崖了结此生吧。

要是当真如此,那这第一美人究竟该有多美。

后生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那话本所写的许青瞻,是著书者特意变了性别写成的。要是“东州第一美人”这头衔真的落到了男子头上,可不叫东州所有姑娘花容失色了。

这跳崖后未被记载进史册的空白,教不少人找着题材无限发挥。

回到真正的《四州史》中来。魔尊先是跳崖未死,又遇良师,三年蛰伏好一番潜心精修魔道。当他再一现世,便在修仙界掀起了腥风血雨,从此叱咤天地,无人能敌。

山阶上“噗噗”两道踩雪声,后生放下青灯呵手取暖,眼前是他十分熟悉的山洞。

你若问后生,这山洞叫什么名字。他或许会告诉你“须臾境内,所有山洞都叫须臾洞”。

洞口附了第一道结界,外头的风雪飞不进去,扎在结界上立刻便随风消散了去。

这会儿从洞口处徐徐走出一道人影,后生马上捡起青灯,和出来的人交换了令牌,那人同他低语两声便离开了。

入了结界,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其实,后生所看守的这个须臾洞里,并非藏有什么金银珠宝,也非扣押着什么十恶不赦的暴徒。

正如他先前问老人的“为何大人仍对修士赶尽杀绝”一样,洞里无一例外,都是修士。

他刚当值那会儿,曾被里头的哭嚎声吓到夜夜噩梦。时常半夜惊醒,唯恐自己哪天一个不小心也会被关进去受折磨。

后来经历的多了,又不免心生好奇:那些一批批被送进来的修士最后都去哪儿了,怎么只进不出,也不见得有人进去清扫过。

同僚告诫他,非礼勿视,非礼勿打听。

一缕雪偷偷钻进了他的后领,冷的后生浑身一哆嗦。

这个后生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个话本里随笔一提的,那个早早死在三年前的许仙君,正正好被他日夜看守着。

……

七拐八扭的山洞深处,赫然一座高筑的莲花台,其正上方的穹顶修筑了同样形状的莲花藻井,周围齐齐凿了数十处龛穴,每处皆燃有白蜡。

若非四处沾满血丝,满洞飘溢着腥臭,这儿还真像是处供神佛休憩的洞天宝地。

清冷烛光映在高翘的莲花台上。

台上一人,青丝曳地,身上每个血红窟窿醒目非常,好好的素衣也被生生染成了红衣。那人宛若玉雕的观音,端坐在莲花台上,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从未吭声。

彼时,幽暗拐角处,一个头戴纱帽的人抱着雪白拂尘,跨入最后一道结界。细眼瞥向高台上的人,随后操着高腔慢声道:“许青瞻,主上命咋家来问你,那句诗……你想起来否?”

闻声,许青瞻撑开眸子,看向来人。

他气息幽微,血色尽失的唇瓣一张一翕,喑哑道:“让翁江白来……我亲自告诉他。”

来人讥讽道:“主上日理万机,这会儿抽了空才叫咋家来转告你。时至今日,你若还是答不上来,生死不论。”

许青瞻垂下眸光,他在这山洞里苟延残喘,业已分不清天日究竟辗转了几载。如今,翁江白终于等不及来取他的命了。

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从喊“哥哥”到喊“师兄”的翁江白,已经消失了个干净,成为了万人之上、众生皆畏的魔尊……

许青瞻仰起脸,烛光照着他苍白的脸色。他沉沉闭眸,忽而轻笑出声来,喃喃重复道:“生死不论……生死不论……”

见状,那公公打扮的人一时语塞,甚至仓皇地看了眼旁处,一顿,而后又高声道:“自今日起,这再生肉也弗用续了。”

许青瞻缓缓将目光定向来人身上,笑容也逐渐凝固。

再生肉,顾名思义,便是身上少了几块肉就能重新长出来多少。只是许青瞻身上的窟窿,哪还有“自今日起”的说法,倘若放任不管,立刻就能失血身亡。

来者是翁江白身边的贴身长侍,毫无灵力傍身,许青瞻断定他不可能只身前来。那人一定就在附近,他不肯出来见自己,想来……绝对已经验出他是个冒牌货了。

许青瞻朝着那黑黢黢的拐角望去,心里竟还存着一丝希冀。若翁江白能当面听他解释,他会把个中缘由全都讲出来,兴许……还能免于一死。

许青瞻脑子过载地思考了一会儿,吞了口浊气,仰着头,声音沙哑道:“验明了身份,便急着将人就地处死么?我真的还有话想说……”

那公公说出的话,冷冰冰地传达着那个人的意思,许青瞻恍惚间觉得自己正被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他说:

“杀人夺身,虽九死犹不足惜。”

许青瞻霎那间如鲠在喉,身体颓然脱力跪坐在腿上。

竟是,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血似更漏,一点一滴从身体里流失。

指尖冰凉到麻木僵硬,许青瞻的目光开始涣散,眼前好似飘起了纷纷白雪,一如他们初见那日……

……

是了。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实打实的冒牌货。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过来的……孤魂野鬼。勉强算得上吧。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还只是一介不入流的COSER,艺名俞景。凭着有几分姿色积累了点粉丝,靠着直播的收益过活……

穿来这里的那天,昏暗潮湿的出租房内,堆满了废纸箱。俞景刚下播完,窝在小沙发里,盯着发光的屏幕。

手机同城推荐页上,有人以超值低价出售一款莲花灯——卖主急转,倒贴38r,不讲价,不支持退货!

“倒贴钱……天下还有这种便宜可以捡?”

“不信。”

然而,俞景嘴里说着不信,手却分外诚实地点击了购买,生怕叫人抢先一步,毕竟这种捡漏的机会可一而不可再。

于是,他用倒贴来的钱买了罐泡面。

没想到等面注水泡开期间,莲花灯就送到了门口。

他放下泡面拆开来看,刚惊叹起这灯长得挺不可思议的,谁知下一秒,就像激活了什么密码似的,那盏灯倏地飘在眼前。中间那几片莲瓣泛起光芒,还时不时发出卡带似的声响。

俞景出于好奇碰了一下,整个人便好似灵魂出窍一般,顿时失去了所有感知。

待意识回笼、视野清明之时,他就来到了这里,冒名顶替了原本的“许青瞻”。

那盏灯里的声响变得清晰可闻,灯里仿佛住着人一样,自始至终一直重复说着同一句话——

【让翁江白入魔,杀了他。】

短短一句话,就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酿就了最后可悲可叹的结局。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的,“杀”这个字眼本来就很邪门。

起初,他对着这盏灯又是摸又是砸,又是跪拜哀求又是甩脸色的,可就是找不到任何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机关,反倒因为自己奇怪的言行举止被原主的父亲禁了足。

禁足期间,许青瞻便日夜对着莲花灯发呆。

这盏原属于这个世界的灯,大费周章地跑到了他的世界将他带过来,定有其目的。

以前为了角色扮演的需要,俞景有去了解过一些穿书或者什么系统文。他严重怀疑这里或许是某本小说的世界,最不济……异世界之类,只要完成那盏灯的任务就能回去。

所幸这具身体的原主长得也不赖,还是个大酒商的公子哥,有钱享福,何乐不为?

就这样,俞景终于接受了现状。甚至因为公子哥的生活太过安逸,开始做起了救世的美梦。

且听他侧躺在榻上,东边扯一句西边扯一句地分析给你听。

你看,这魔不魔的,一听就是什么玄幻修真嘛,他看过一这类的书目,是个明白人。就凭他身负的任务之重,绝对得是个关键角色。若是有什么仙门容他拜师学艺,日后成为一代宗师,那不是想干嘛干嘛,连道具都不用再花钱买了。

他想的越美,便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解禁那天,俞、许青瞻心情甚美,打算出门打听打听灯里提到的“翁江白”。不想翁江白竟自投罗网,自个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年冬令雪冷,街上车马不留痕。

门前雪阶上,许青瞻裹紧披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日后自己要面对的主人公,不禁摇头咂舌,心想:魔人不愧为魔人,瞧瞧这通身吃了不少苦的样子。

见他双手冻红,许青瞻顿了顿,将手里的伞递给那个少年。

翁江白连声道谢,笑着接了过去抱在手心里。

见状,许青瞻眼神一黯,兀自叹了口气:可怜他有什么用,是魔,终究是要作恶的。

自那以后,许青瞻便老实本分、尽心尽力地钻研着如何让翁江白入魔。不想多年后竟成了世人口中趋利附势,尖酸刻薄的反派角色。

“救世主”这神圣的名号一落千丈,摇身一变,成了滑天下之大稽的“千古罪人”。

……

时过境迁,如今再回想起初见那一幕,只觉得当时的雪,冷的刺眼;少年脸上红扑扑的灿笑,远的像梦……

被囚须臾洞的日子里,他求也求过,逃也逃过,能想到的法子几乎都用过了。可那些个伎俩对入魔的翁江白来说,就跟猫捉耗子似的,终究逃不出他的魔爪。

许青瞻心里明白,翁江白之所以囚禁他、逼迫他,无非就是为了求证一件事:自己究竟是不是他曾倾慕的那个“许青瞻”。

这些天,翁江白莫名想到让他对诗,想必是找到了他和原身之间,像暗号、信物一样的存在。许青瞻迟迟对不上来,怕是身份已然败露。

其实告诉翁江白真相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死相凄惨一点罢了。他在这里见过太多枉死的修士,千奇百怪的死相层出不穷,早就对自己的死法不甚在意了……

死了,也许就能回家了,就算回到那个一贫如洗的出租屋,也比一辈子呆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山洞里好。

许青瞻心有不甘地落下眼帘,也就在这一瞬间,身上被封住的痛觉、心脉尽数解开,每一处尚未愈合的窟窿开始隐隐作痛。

鲜血,如同洞外那株松柏落下的积雪,一汩汩往外泻。

许青瞻的牙关止不住打颤,他闷哼一声,意识逐渐模糊。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那公公操着细腔低声下气道:“主上,许青瞻怕是已经……咽、咽气了。”

拐角处,飘现了一片月白衣摆。

还未待看清来人,许青瞻两眼沉沉合上,终于一命呜呼。

……

“让翁江白入魔……”

……

“……杀了他。”

……

“让翁江白入魔,杀了他。”

……

又是这句话。

就算是一场游戏结束的结算界面,也不用一遍遍循环播放。

真是……死也不能图个清净。

……

不对。

不是死了么,怎还会有意识?

是……

还没死透么?

许青瞻猛地掀开眸子。

眼前,一盏花灯安静地漂浮在半空中,点点荧光自中间那几片花瓣中溢出。

他环视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四下黑黢黢的空无一物。他有些不太习惯地爬起身,才发现自己周身都在发光。

难道现在是灵魂出窍了,要去投胎?

那……黄泉呢?忘川呢?什么都没有,竟如此空荡。

这时,眼前那盏灯抖了抖,又重复道:“让翁江白入魔,杀了他。”

许青瞻闻声一愣,耐着性子听完后,沉默了足足三秒,随后连声哂笑,最后破口大骂:

“你是傻逼吧!碰到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盏灯一开始什么都不交代,只告诉自己杀人又放火。要是他一开始就知道入了魔的翁江白几乎无人能敌,他打死都不会跟翁江白牵扯上半毛钱关系!更别说还变着法自作聪明地欺负他那、么、久!

灯:“让翁江白入魔,杀了他。”

许青瞻额角抽了抽,咬牙切齿道:“你个龟孙……躲在灯里瞎指挥。”

只见那盏灯仍不死不休地在重复一句话,许青瞻越听越气,“啧”一声,抡起拳头就要往花灯砸过去。

谁知刚一触到,霎那间又是一道与来时一模一样的强光。

一样的光隧,一样的身体不受控制漂浮起来,像要窒息一般被吸了进去。

要回家了么?可以回家了么!?难道就算没完成灯里的指示也能回到原先的世界么?

待强光尽数散去,许青瞻骇然睁眸。

与此同时,自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喊:“许青瞻——”

许青瞻刚侧过半张脸,忽地感受到有大片大片的阴影没过头顶,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一条赭色、遍布倒刺的巨尾。下一秒,许青瞻连人带魂,被那条甩来的妖尾扫开足足十五丈远。

虽出于本能做了防御,后背还是摩擦着地面翻滚了四五圈,多处关节也脆生生给摔脱臼了。许青瞻就像个被抛掷空中的布娃娃,正正好掉在刚刚喊话的人跟前。

他吃力地想爬起身,无奈眼前全是黑线,脑子一沉,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有的人刚醒,就又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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