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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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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客山原本不叫洛客山,叫洛贰。

青要寨原本也不叫青要寨,叫青寨。

洛贰是七年前来到青要山的,那时候他才13岁,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家在河西,三代贫农。

洛阳在洛贰心里一直有着不同其他城市的地位。一方面,他一直觉得他和洛阳一个姓,听起来很亲切;还有一方面,他二舅说他和洛阳是同一年出生的,到后来洛贰长大了一些,发现他二舅说的夸张了,但也不错。

洛阳历史久远,光是史书上记载的就有上千年,但在洛贰出生那年洛阳才叫洛阳,之前洛阳是叫洛邑。

洛贰每次遇到倒霉的事,就在心里大逆不道地骂他爹。骂他爹是穷光蛋,骂他爹没出息,骂他爹没文化,骂到最后一定要骂一句他爹没给他取一个好名字,他打心底觉得自己这么倒霉全是因为他爹没有给他起一个好名字。

其实洛贰骂的也不无道理,洛贰的爹的确是穷光蛋,也的确没出息,也实在没文化,至于洛贰倒霉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名字,这便无从考证了。

洛贰之所以叫洛贰就是因为他在家排第二。

洛贰12岁那年河套闹饥荒,他们家七个孩子死了五个,只剩下洛贰和他的五弟,家里砸锅卖铁凑出来十两银子给洛贰当盘缠,因为洛贰要赶上春闱上杏榜,若有幸考上进士,那他们洛家便光宗耀祖了。

洛贰喜气洋洋地进京赶考,一路风尘仆仆风餐露宿也浑不在意,想着光宗耀祖的家族任务落到自己身上,得意又骄傲,只身一人进了洛阳城。

洛阳城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让洛贰看花了眼,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写下一篇洛都赋,观今谏古,针砭时弊,辞藻大气而不华丽,句式多变而不杂乱。对洛阳城繁华的描写,极尽赞叹;对一路走来百姓的艰难,极尽同情。言辞诚恳,一片冰心。

一时之间洛贰名声大噪、洛阳纸贵,众人皆道洛生风华正茂才华横溢,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感叹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他们心底却明白,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周公难得,但小人却遍地都是。

不过三天,毫无背景崭露头角的洛贰被人陷害、惨遭入狱。

洛贰这个名字在偌大的洛阳城就像一个绚烂的水花,只听一声轻响,刹那便消失了。

洛贰用身上的五两银子换了一条贱命,逃出洛阳城,流浪半年,落草为寇,在青要山扎寨,成了大当家的,改名洛客山。

那一年,洛客山才13岁。

血淋淋的教训让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彻底变了个样,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锒铛入狱,上山做匪。

世人评价洛客山,白面书生,土匪作风。

土匪评价洛客山,衣冠禽兽,阴晴不定。

洛客山的给自己改了名字之后不过瘾,还要给青寨改名字,他觉得青寨这个寨名谐音“情债”,实在不是什么好寓意,于是把青寨改名为青龙寨。

过了半个月,洛客山听说到蜀山也有一个青龙寨时,顿觉晦气,计划南征踏平另一个青龙寨。

军师姚鹤白吓得半夜从床上坐起来,一路小跑跑到洛客山面前,“大王,这万万不可啊!”

洛客山半夜不睡觉翘着二郎腿坐在虎皮椅子剪指甲,笑盈盈地看着底下的姚鹤白,问他“有何不可?”

“这…路途遥远,长途跋涉,更何况蜀山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理优势,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姚军师是不信任本王吗?”

“自然不是。”姚鹤白连忙道,“大王骁勇善战,乃天人之姿,英明神武、杀伐果断,不过,对付那般宵小,用不着大王亲自出马,小的倒是有一计献给大王。”

洛客山顿时有了兴趣,把刀一扔,三步跨做两步走到姚鹤白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喜气洋洋地道,“姚老儿,你说你有何办法?”

姚鹤白抓着洛客山勒着自己领子的手,断断续续地道,“大王…小的喘…喘不过气儿来了…”

洛客山面带鄙夷地“嘁”了一声,猛地一把松开手,姚鹤白跌坐地上捂着喉咙狠命咳嗽。

“大王…咳咳咳…寨子里都是像小的这般的老弱病残…咳咳咳…实在犯不上同那般蛮子打架啊…不如…咳咳咳…”

“不如什么?”

“我们改一个名字如何?”姚鹤白缩着脖子,一副即将驾鹤西去的模样,拿余光偷偷觑着洛客山的脸色。

洛客山单脚踩着虎皮椅子一脸阴森地俯视他。

姚鹤白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二天洛客山枕着春风躺在山涧的秋千上看书,两条长腿耷拉着一晃一晃,读到“醉花阴里,弹棋乐家。剑阁峥嵘,走马兰台。水碧山青,一醉方休”时,洛客山大手一挥,下令把青寨改成了峥嵘寨。

又过了两天,洛客山读到了苏轼的诗词,每一首都很喜欢,尤其喜欢那一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于是峥嵘寨又改成了东坡寨。

在此之后,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青寨之后,惊神寨、风云寨、灭官寨、谪仙寨、齐天寨等等,各式各样的名字层出不穷。

但是——

用木头做牌匾做工太慢、耗时太久,赶不上洛客山换名字的速度,往往这个牌匾刚做好才挂一天,大当家的就要给寨子换新名字了。这般下去,废弃的牌匾盖了一件木屋,洛客山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令用纸做牌匾。

姚鹤白又是连夜从床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到山涧,对赏月的洛客山说,大王,这纸糊的牌匾不能用。

大当家的说,你用过吗?

军师说,之前有人用过,纸糊的牌匾根本不能用。

大当家的就说,你用过吗?

军师说,不曾用过,因为纸糊的牌匾不能用。

大当家的就抬杠说,既然你都没有用过,你怎么知道纸糊的牌匾不能用?难道就没有可能人家是骗你的?

姚鹤白改变策略,决定从另一个角度说服洛客山,苦口婆心地讲道理,这风吹日晒的,纸糊的牌匾坚持不了两天

洛客山说,那一定是因为你们不用心。

姚鹤白对着皎洁的月光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不用心?

就这样用纸糊的牌匾过了一年,洛客山对改名字此事彻底厌倦,觉得之前的名字都不合心意,又想不出来称心如意的名字,索性就叫青要寨。

兴致所至,洛客山泼墨落笔,广袖抚木,三个字落在木纹牌匾上。

洛客山当年名噪洛阳城,一手馆阁体正雅圆融。如今青要山上上下下六百多号人,无一人能认出来洛客山画在牌匾上的鬼画符,只有在军师告诉他们这牌匾上写的是“青要寨”三个字,他们才恍然大悟,纷纷夸奖道,大当家的好书法。

熙瑞十五年,陈康帝迁都长安。洛客山15岁。

这一年,洛客山迷上了做饭,无他,因为“君子远庖厨”,而洛客山平生最看不惯君子。

做完饭之后,洛客山却从来不吃,让新来的厨子吃。

新来的厨子吃了一口,言辞诚恳地请教洛客山,“大王,您是如何把饭做出屎味儿的?”

洛客山听完大怒,让那厨子滚下山。

那厨子三十来岁,而立之年,跪在洛客山脚下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婆娘要裁衣,孩子要吃饭,到处都要花钱,说到最后把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两眼汪汪仰视洛客山,恳求他开恩放自己一马。

洛客山坐在树上晃着腿啃甘蔗,耐着性子从头听到尾,听完之后嘿嘿嘿笑出声。然后拍拍身上的甘蔗渣,一个翻身跳下树,觉得自己真是菩萨心肠,决定放他一马,让那厨子去挑粪。

自此,疱解牛便知道,大当家的铁石心肠,油盐不进,衣冠禽兽,阴晴不定!

青要寨满山树木郁郁葱葱,山涧瀑布,碎玉白缎,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现在溪水依旧清澈,只是郁郁葱葱成了漫山遍野的粉色。

因为西面的山上种满了桃树还有李子树。

本来山上都是杂乱无章的灌木,枝叶横生的树木。但是他们大当家的在16岁时要附庸风雅,要学孔夫子桃李满天下,要弟子三千,要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是他既要不了弟子三千,也已经臭名远扬声名狼藉,便只剩下最后一条效仿孔夫子的路子——种树,来达到附庸风雅的目的。

虽说大当家的最讨厌君子,但他讨厌的是伪君子,他敬佩的是真君子,所以他实在敬佩孔夫子。他还在青要寨里建了一座孔庙,要寨子里的总角学童学习孔夫子。

大当家的17岁时青要寨已经八百多口人了,在又一年的大旱里饿死三个人后,洛客山定下规矩: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

这条规矩在寨子里炸开了锅,但是没人敢去触洛客山的霉头,因为平常敢在洛客山面前直言进谏的也就姚鹤白一个人,这次姚鹤白都站到了洛客山那一边。寨子里八百多号人没一个想当出头鸟,让洛客山杀鸡儆猴,于是全都敢怒不敢言。

毕竟,世人评价洛客山,白面书生,土匪作风,衣冠禽兽,阴晴不定。

又过了3年,洛客山20岁,青要寨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大当家的加冠了长大了,终于不再天天发疯了。只是偶尔发起疯来,还是让人招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我写一篇小说把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你们在下面给我评论一个嘿嘿嘿,

嘶——

【安利我的校园文《吾日一省吾身》

一句话简介:吾日一省吾身,我是不是该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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