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也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洛客山怀里，睁着眼看夜空中的朗朗明月，点点繁星。

“你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吗？怎么感觉你过的日子比神仙还舒坦。”

洛客山凉飕飕地扫他一眼，跷着的二郎腿勾着月亮，“你有意见？”

彻也摇了摇头，“没有意见。”

彻也直起身，单手托腮，一脸认真地看着洛客山，“反正你这么闲，为什么不给我建一个山神庙？我保你平安顺遂，财路亨通。”

洛客山嚼着脆生生的花生米，丝毫不为所动，“比起信你，我还不如靠自己。”

彻也看了他一眼，伸出自己戴满戒指的手指，“我刚才算了算，你这阵子会很倒霉。”说完可能觉得不够严谨，补充道，“其实也不是这一阵子，你这辈子都会比较倒霉——”

洛客山揪着彻也的领子把他提起来，阴沉着脸，凉凉地说道，“本王是太纵容你了。”

彻也轻而易举地掰开他的手指，盘腿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打不过我。”

这话洛客山没法反驳。

“你们神都没有规矩的吗？你一个管辖一方的神居然欺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为什么就没有天雷来劈你？”

彻也严肃地颔首，在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做出严肃的表情并不让人讨厌，倒是让人觉得好笑，像是看到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我们是有天条的，但是我忘了，所以天条在我这里不作数。”

洛客山倒是忘了，彻也就是触犯了天条下来的，镇在青要山下压了几千年。

“那你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

“你先给我建一座山神庙。”

“给你建庙也不是不可以。”洛客山本想一口回绝，话到嘴边又改口，对着彻也不怀好意地笑了，“但是，我要你做我的小奴才。”

彻也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条件的可能性，然后他回答，“你这样算是渎神，你会更倒霉的。”

洛客山冷哼一声，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彻也微微蹙着眉，很是担忧地看着洛客山，“这样你会遭天谴的。”

“什么天谴？”

彻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洛客山现在鬼迷心窍就想要彻也给自己洗脚，他循循善诱，“那你想不想要神庙？”

“想要。”

“你要是给我洗脚，我就给你建一座神庙。怎么样？”洛客山低着嗓子，用哄小孩的温柔的嗓音说道。

彻也盘腿坐着思考了一会儿，答应的很勉强，“那……好吧。”

洛客山笑得春风得意，起身拍拍身上的花生壳，拽着彻也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走吧，回去。”

洛客山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等等后面的彻也，催促他走快点，要是姚鹤白看见了，定会十分惊讶地感叹出声，这还是大当家的第一次急着睡觉呢。以往洛客山都是在天亮才睡觉，晚上就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山里游荡。曾经有晚上出来偷情的土匪看到山路上坐着一个穿白衫的人，本就吓得魂飞魄散，洛客山又阴森森地开口，“扰本王的清净，你是不是想死？”

是的，洛客山夜里游荡从来都是白衣服。

自此，青要寨的土匪都知道，青要寨的大当家的不仅变态，还是个缺德玩意儿。

洛客山穿白衣服在夜里比鬼还吓人。

大抵是因为洛客山白天睡觉，晚上游荡，偶尔会在桃树底下荡着秋千晒太阳，洛客山肤色如梨花瓣，如夏夜月，如白鸽羽，而他一双黑瞳如古井水，如山水墨，如冥点漆。

当之无愧的白面书生！就是在夜里看着像是来索命的鬼。

洛客山看起来并不羸弱，也算不上阴柔，最多在他阴森森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郁，有些变态。他长得俊美得恰到好处，却从不利用那副讨人欢喜的模样，他很少有平易近人的时候，也不是像古人说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给人的印象是“可远观而不敢近身”，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却又不会给人一种阴暗的爬行动物在地底下见不得光的感觉，他坦坦荡荡地变态，正大光明地不讲理。

洛客山在青要寨有很大的威信，因为大部分人都怕他。

此时甚有威信的洛客山着急回到屋子里，彻也不着急，在后面晃晃悠悠、慢吞吞地走。洛客山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回到屋里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等彻也，过了一会儿，彻也单手提着热水晃晃悠悠地进来，把一桶冒着腾腾白雾的热水放在洛客山面前，蹲下就要除去洛客山的靴子。

洛客山弯腰捉住彻也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彻也不满地看着他，“你不是要我给你洗脚吗？”

洛客山被他气笑了，咬牙切齿，“这么烫的水我怎么洗？”

“烫吗？”彻也说着把手伸进去，又伸出来，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小手，疑惑，“也不烫啊。”

“我是人，祖宗。”

彻也朝着雾气腾腾的洗脚水弹了一下手指，白雾瞬间消失，仰着脸问他，“那这样呢？”

洛客山伸手去试了一下水温，刺骨的冰凉，他试图说服自己彻也不识人间烟火，这很正常，然后他就看见彻也挑眉笑盈盈地看着他。

洛客山明白自己这是被耍了。

他揪着彻也的领子恶狠狠地威胁，眼睛里是浓浓的警告，“给我好好洗，别再耍花样。”

洛客山这样子看起来挺狰狞的，眼睛里面的狠毒和残忍也都是实打实的，他能当上土匪头子，可不是靠的世袭。

但彻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恃无恐，他从不害怕洛客山这副要吃人一般的狰狞扭曲的样子，但是他也不喜欢看到洛客山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兀自抿唇把洛客山的手扯下，弹指把水温调的合适，然后一言不发地给洛客山洗脚。

彻也的手碰上洛客山的脚的那一刻，洛客山顿时后悔自己这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的法子，他之前还从来没有让人这么近身过，更别提让人碰他。脚底的穴位多，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碰到的穴位极其敏感，一股酥麻从脚底直通天灵感，爽是挺爽，但洛客山就是想往后缩，“我洗好了。”

“这么快就洗好了？”

“对！”洛客山斩钉截铁地回答，看也不看彻也，直接上床睡觉。这还是洛客山第一次在青要寨的晚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浑身放松就好像刚才彻也刚才给他洗脚打通了经脉一般，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彻也将洗脚水倒了之后爬上床，窝在洛客山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洛客山，有时眼睛里会流露出来几分疑惑。

第二天，洛客山睡醒之后神清气爽，觉得今天凭一己之力把整个青要寨闹得鸡飞狗跳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一低头看见自己被彻也两只手扒拉着自己的腰，他顿时脸黑了。

在他准备一脚把彻也踹下床的瞬间，彻也睁开了眼，对着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

洛客山皱眉，大清早的开始找茬，“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汉气概？”

彻也撅着嘴，虽然不满但依旧虚心请教，“比如——”

“不要撅嘴。”

彻也撅着的嘴慢慢放下，毛茸茸的脑袋在洛客山的怀里拱了拱，然后扬脸神采奕奕地看着洛客山。

“也不要撒娇。”

彻也抿直的嘴又撅了起来，满脸写着我不高兴，我要人哄。

但洛客山这人的理念是，孩子不能惯着，要是不听话，那完全是可以打到他听话的。

在这种理念的作用下，洛客山理都不理彻也，更别提哄他了。彻也坐在床上生闷气，时不时拿眼角偷瞄洛客山，洛客山蹲在门口用牙粉刷牙，茶水漱口，看都不看彻也一眼。

彻也气哼哼地下了床，搬着小板凳很用力地放在洛客山旁边，然后坐下，目视前方，“你不梳头发吗？”

洛客山把嘴里的粉末吐出来，“我三天梳一次头发。”

“为什么是三天？”

“因为我三天沐浴一次，沐浴之后会梳一次头发。”

彻也歪头思考片刻，有样学样，“那我也不梳头发了。”

洛客山扭头，看见清晨的阳光落在彻也那风铃木一般的长发上，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很不讲理地要求他，“你得梳头发。”

彻也扬着小下巴，眼珠往上看着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我不会梳。“

这不就巧了，洛客山也是因为不会梳头发才三天梳一次头发的。

虽然洛客山自己不会给自己梳头发，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别人梳头发。

洛客山漱口之后掬一把清水洗了洗脸，把彻也拉起来，自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伸着腿，彻也两腿叉开坐在洛客山的腿上。

洛客山嘴里衔着一根红色的发带，呼吸间带着薄荷的清凉，拿着梳篦给彻也扎了一个高马尾，两鬓散落的碎发平添几分不羁，勾着眼角看人的时候带着山鬼的魅惑。彻也美的雌雄莫辨。

洛客山打量着彻也，越看越觉得他一身玄色暗金衣服不顺眼，洛客山不会委屈自己的眼睛，“彻也，你能不能换一身衣服？”

彻也小孩子心性，刚才的不愉快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沉浸在洛客山给他扎头发的喜悦中，两手交叉结了一个印，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和洛客山一模一样的翠微色交领长衫。

“能不能不要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彻也很好脾气地换了一身。

“这和你那身有什么区别？”洛客山指的是彻也玄色暗金的那身。

彻也又换了一身。

“这个还不如刚才那个。”

彻也又换了一身。

“你还是穿和我一样的吧。”

换来换去，彻也又换回了和洛客山一样的衣服。

得亏彻也是个神，换个人都经不起洛客山这么折腾。

彻也的五官漂亮得明媚张扬，不适合浅色的衣服，洛客山臭着一张脸同样也不适合仙气飘飘的衣裳，翠微色的长衫他们都穿不出文人风骨，在洛客山身上穿出几分风雅，在彻也身上却有几分倜傥。

“起来，我腿都被你坐麻了。”

洛客山扶着彻也的肩膀站起来，喊，“洛狗！”

“大王有何吩咐？”

“去吧姚老儿给本王叫来。”洛客山半躺在窗前的摇椅上，柳枝婀娜，清风拂面，春光正好，杏花灿烂。

彻也搬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

不一会儿，姚鹤白就来了，洛客山跷着二郎腿，看着窗外山寨里升起的袅袅炊烟，问姚鹤白，“军师，咱寨子里是不是缺点什么东西？”

姚鹤白思考了一下，实在猜不透洛客山的想法，于是顺着洛客山的话答道，“那依您的意思是……”

洛客山不悦地看向姚鹤白，“你就说这寨子里缺不缺什么？”

姚鹤白注意到旁边的小孩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满怀希冀，一瞬间全都明白了，“这自然是缺的——”

“缺什么？”

“这寨子里缺一个压寨夫人啊！”姚鹤白满怀感情地说道。

洛客山本就算不上明朗的脸顿时阴沉了，彻也的脸色也不好看。

洛客山阴森森地开口，“你再说一遍，这寨子里面缺什么？”

姚鹤白能活到现在，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立马改口道，“什么都不缺！”

洛客山这才满意，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彻也，仿佛在说：我们这寨子里什么都不缺，我是为了你才建的山神庙。

“本王觉得寨子里面缺一个山神庙。”

姚鹤白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地开口，“大王，这为何要建山神庙？供的是哪位神明呐？”

洛客山托腮胳膊肘支在把手上，“武罗山神。”

“这……为何要建山神庙呢？”姚鹤白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洛客山把彻也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姚鹤白听，“为了平安顺遂，财路亨通。”

“那……建在何处？”姚鹤白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客山思考了一下，“寨中。”

“可是要请一个道士上山来看看风水布局？”

“不必，本王来即可。”

姚鹤白惊讶地翘起胡子，“大当家的还懂风水？”

洛客山换了条腿继续跷着，“本王这两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