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客山将外袍脱下，只剩下白色的里衣，靴子踢掉，穿上芒鞋，簪子取下，发带解开，将要穿的衣服搭在手臂上，准备去后院的小池塘里面洗澡。走到门口看到彻也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正襟危坐地等着洛客山离开，洛客山疑惑，平常彻也总是跟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对他敬而远之的。

“彻也，跟我一起去后山。”

洛客山打的算盘是，彻也再不济也是个神明，在他身边好歹能去去霉运。更何况，彻也看起来虽然看起来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但是干活很利索，能当个小丫鬟使唤。

彻也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很忙。”

洛客山挑眉，“你忙什么？”

彻也又想撅嘴，撅到一半瞥见洛客山冷冷地看着他，连忙把嘴唇抿直，一脸严肃，“你不要管。”

洛客山不听他说那么多，直接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小板凳上拉起来，彻也没料到洛客山居然来这招，一个猝不及防被洛客山提溜起来，然后一个东西从彻也身上掉下，是一本书。

洛客山看到掉在地上的书先是微微蹙眉表示不理解，接着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彻也个子矮小，动作敏捷，捡到书就要跑走离开，洛客山拽着他的衣领又把他提溜起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你跑什么跑？看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倒要看看……”

说着洛客山低头看书，规规矩矩的楷书文字写着：凤凰涅槃，箜篌之影。

洛客山不相信，从头翻到尾，然后发现居然不是偷梁换柱的春-宫图，就是实实在在的介绍箜篌的书！这简直比洛客山看到彻也偷看春-宫图还要让他感到不可思议！搞到最后见不得人的是洛客山那龌龊下流的心思！

洛客山不会承认自己的下流，他把书扔回给彻也，想说“看这书你藏什么藏？让我误以为你做贼心虚”，但是洛客山明白这句话说出来就暴露了他的内心，于是洛客山把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彻也小心翼翼地把书装进衣袖里，看着洛客山很是认真地说，“我想要学箜篌。”

洛客山不让他学，“你堂堂神明，学什么箜篌？”

“可是，不是你说的你想要听？”

“我说的是想听你唱小曲儿。”

彻也沉默片刻，“我不会唱小曲儿，我想学箜篌。”

“你为什么想学？”

“我就是想学。”

洛客山想了想，换个角度说服他改变想法，“但是我这山上可没有会弹箜篌的人，没有人能教你。”

“我可以自学。”彻也仿佛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洛客山心道，“小孩子真麻烦。”但他又不想去糊弄彻也，更不想欺骗他，这对小孩子来说很重要，洛客山曾经也是小孩子，他知道大人说的话对于小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真的会当真。

“你先跟我一起去洗澡。”洛客山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怎么处理这件事，对于他想不出来解决办法的事情，他一般会往后拖。

“为什么你洗澡我要跟你一起？”

洛客山阴森森地看着彻也，“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要不是你我能这么倒霉？”

“这怎么能怪我？我又没有让你渎神？”

洛客山冷哼一声，将衣服搭在肩膀上，一手拿着皂荚，一手提着彻也往后山的小池塘走去，他心道，他就不应该给彻也说话的机会，他洛客山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人了？讲道理多麻烦，现在彻也没有了法力，他直接武力制服不就完了，白白浪费那一通口舌！

洛客山这么想着提溜着彻也走到了后院的池塘，毫无愧疚之心。彻也一路挣扎着抗议，也不吱哇乱叫，洛客山很喜欢彻也这一点，安静。然后洛客山扑通一声跳到池塘里，打破了这安静。

满池的水性杨花，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之间，娇艳与青翠欲滴，纯净与极致绽放，洛客山扯了腰带将里衣扔到池塘中的小船上，雪白的肩头在满池绿色中若隐若现，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水性杨花，在太阳底下懒得开花，不去迎合，也不会讨好。

初夏的水很凉，但是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彻也盘腿坐在池塘中央的小船上，左耳的金耳环闪闪发光，仿佛揉了金子的长发熠熠生辉。

洛客山趴在船沿，将皂荚扔给彻也，懒洋洋地命令道，“给我洗头发。”

彻也很不高兴洛客山把他拽过来，臭着一张小脸接过洛客山扔给他的皂荚，说，“你现在又不怕渎神了？”

洛客山翻个身枕在船沿，眯着眼看天空，折了几只花半遮着脸，“我这个人本来就倒霉，不过在你身边的时候运气会好一些。”他笑嘻嘻地反手摸了摸彻也的脸，“就凭这一点我都能相信你是个神。”

彻也将皂角揉在洛客山的头发上，十指金光闪闪，洛客山的头发乌黑发亮，缠着彻也的手。

大抵是被彻也伺候的很舒服，抑或是洛客山想到了处理彻也想要弹箜篌这件事的办法，他闭着眼，花遮着脸，声音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

“彻也，寨子里面没有箜篌，你学丝桐好不好？”

彻也的思路跳转得很快，但洛客山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思路是对的。彻也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委婉，什么是往人伤口上撒盐，他一脸天真地问洛客山，“你从不下山的吗？为什么就不能下山给我买箜篌呢？”

白色的水性杨花遮着洛客山的脸，彻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良久，洛客山才回答道，“下个月我们就下山。”

“那为什么不等下个月去买箜篌？”

“下个月北上去昆仑山。”

“不回来了吗？”

洛客山没回答，他本想露出来一个恶狠狠阴鸷的表情让彻也闭嘴，但是盖在脸上的白色花朵是那样柔软，一边散发着扑鼻的清香，一边帮洛客山遮着太阳，他觉得那样就脏了脸上干净的花瓣。更何况，彻也给他揉头皮的手是那般温柔，让他有些昏昏欲睡、有些沉溺其中，他想躺着睡一觉，睡上个几千年，然后醒来像彻也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

“去昆仑上干什么？”彻也又换了一个问题。

“找菩提水。”

“你知道菩提水在哪里？”彻也讶然道。

洛客山睁开眼，看着彻也，对他说道，“这个世上所有混江湖的都知道菩提水，它在昆仑之北，雪山之上，传闻有神兽守护，凡是得到菩提水的人都有逆转乾坤之力，墨白发、洗肌骨、攒神力、升命格。”

“既然很多人都知道菩提水在哪里，那应当很多人想要，可是这样不就天下大乱了吗？”

“当然。所以有了雪山神族，自称神的传人。菩提水每百年产一滴，从一千年前起，一百年的菩提水归雪山神族，次一百年的菩提水归世人。雪山神族举办武林大会，胜出者得菩提水。”

“所以，这一百年，菩提水是归谁？”

“这次，菩提水归世人。”

“菩提水是一百年只有一滴吗？”

“你以为菩提水是一池？”洛客山讽刺道。

彻也点了点头，“当然了，我本来以为菩提水是用来泡澡的。”

洛客山：……

他跟小屁孩较什么劲呐？

“那雪山神族也是神？”

“算不上神，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神，虽然是个小土地神。”

彻也撇撇嘴，不再锲而不舍地纠正洛客山的说法，“那他们为什么要自称是神的传人？”

“粉饰太平的幌子罢了。”

“归世人的菩提水给武林胜出者，那雪山人族的菩提水给谁？”

洛客山睁开眼瞥了彻也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得歪了歪嘴角，“给雪山神女。”

“哦，给雪山人女。”彻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彻也，你好歹活了几千岁，至于这么幼稚吗？”

彻也梗着脖子跟洛客山强犟，一巴掌拍在洛客山脸上，义愤填膺，“我哪里幼稚了？”

“你弄到我眼睛里面了。”洛客山阴森森地开口，不等彻也做出反应，直接扯着彻也的衣袖擦眼睛。

擦完眼睛后，洛客山舒服地泡在水中，将挡着脸的花束甩开，眯着眼感受习习夏风，“彻也，你也下来同本王一起洗澡啊。”

彻也扬着小下巴斜睨洛客山，满脸的嫌弃毫不掩饰，“这池水还没有我身上干净。”

彻也很有原则，补充说道，“我宁愿保留我身上的污垢，也不愿染上你的污垢。”

洛客山听懂了，阴沉着脸看向彻也，“你这是嫌我脏呢。”

彻也没承认也没有否认，扬着小下巴斜睨时有几分神明的高高在上。看到彻也这副样子洛客山本想生气，却倏地一笑，猝不及防把他拽下船，彻也刚想挣扎，就听到洛客山在旁边严肃地道，“别动。”

彻也挣扎的动作还没有做出来就夭折了。

洛客山一手环着彻也，一把扯掉他的发带，给他头上戴了一个花环，花环是洛客山刚才在水里用水性杨花编的，水性杨花的花瓣洁白干净，花蕊金黄，彻也一头如同风铃树叶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如星闪烁。

彻也举起手正想碰一碰头上的花环，突然洛客山拽着他整个人都潜入水中，彻也两臂抱着洛客山的脖子，两个人藏在满池的水性杨花中间。池塘不远处来了两个人，看不清模样，离得有些远。

“大王，事情都办妥了，洛狗比较麻烦，跟只苍蝇盯着糖似的，他娘的，不愧是洛客山的狗，甩掉他可花了小的不少功夫！”

彻也疑惑地看了眼洛客山，然后贴近洛客山，把自己的右耳紧贴着洛客山的左耳。

洛客山不喜欢和人贴的这么近，正想推开彻也，然后他的左耳响起了一个声音，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彻也一眼，彻也得意地仰着小下巴，拿耳朵蹭了蹭洛客山的脸。

洛客山按住彻也乱动的脑袋瓜，去仔细听那人说了什么。因为他听出来了耳朵里的声音是谁。

“前段时间他发疯没有？”

“洛客山就是个疯狗，哪天不发疯？”

“呵呵，”那个被称作大王的人冷笑两声，继而问道，“陆岭深还是不肯合作？”

“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洛客山对他也没有多器重，比不上姚鹤白那老不死的百分之一，他居然迟迟不做选择。”

“再等他两天，三天后动手。”

“大王，没必要非得同陆岭深合作吧。”

“不能小瞧陆岭深，他是个变数，两天后他要是还不同意，就杀了他，绝对不能留这么个祸患下去。”

“是，大王。”

“听说洛客山领了一个私生子回到寨子里？”

“是的大王，那私生子长得真标志，您要是喜欢……”

“能有多标志？”

“比大王您之前玩过的都标志，尤其是那小嘴撅起来的时候，哎哟……真让人想把整个几把都塞进去……真不知道他娘是有多骚才生出来这么一个尤物……”

王传胜有□□，洛客山知道。

那边两个人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大王这次去琉球可有什么收获？”

“本王这次回来就是从琉球带来了好东西。”

“大王不愿多说，那小弟便不问了。”

“二虎，你知道本王很看重你。”

“二虎这条命就是大王给的……”

……

两个人又站着说了大概有两刻钟。彻也和洛客山脸贴着脸听他们说了两刻钟。

两个人走远后，彻也湿漉漉的头从水里冒出来，头发往下滴着水，水滴落在池水中，落在合拢着的水性杨花上，日落西山，花朵都垂下了脑袋，满池的绿色被夕阳泼了一层金黄的颜料，徒惹几分沧桑。

可彻也头上戴着花环，一脸天真无邪，他依然是个不染凡尘的神明。

洛客山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两个人站过的位置，眼神像淬了冰。

彻也看向洛客山，“刚才那个人是谁？”

“手下败将。”

“为什么他自称大王，你不是青要寨的老大吗？”

“他是……”洛客山卡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上一任青要寨寨主。”

“那他现在是什么？”

“二当家的。”

“当初为什么不杀了他？”

洛客山阴森森地看了一眼彻也，没有说话。

彻也本想撅嘴又想起刚才两个人说过的话，问洛客山，“什么是几把？”

洛客山深深地望了彻也一眼，“小孩不要打听那么多，下次再敢撅嘴——”

洛客山威胁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不自在地转过头上了船，一边穿衣服一边生硬地转移话题，“走吧，该回去了，本王要给你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累了，不想拼了，好像谈一场你妈拿1000w让我滚蛋的恋爱。（顺便说一句这样的话不用交税的吧？/不确定）

或者说你们拿收藏评论营养液来砸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