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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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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旺在店鋪拖地,眼睛卻看著正拿著抹布擦桌台的阿難。她只埋頭做事,臉龐未曾抬起來一下,像沒有生氣的機器。

方姨葬禮過後,阿難不肯休息,每天天沒亮就幫火旺開鋪,凌晨要收鋪了,她又是一個人留下來打掃,晚上不知睡過幾個時辰。

金嬸向火旺招手喊他過去,將一條頭繩攤在手掌給他看。

“我剛剛去倉庫理貨撿到的,我擔心阿難這幾天都沒回家睡覺,就窩在倉庫瞇下眼。”

“你勸勸她啦,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日子還長,別把身體捱壞了!”

火旺將頭繩交回阿難手上,她先是愣住,接過去之後胡亂攏了一把頭髮就用那根頭繩捆上。

“你。。。在倉庫過夜嗎?” 火旺小心翼翼地問。

“嗯。。。反正過幾個鐘頭就要開鋪了,無謂跑來跑去浪費時間啦。是不是不方便?倉庫不能睡人嗎?我看有張棉鋪。。。。。。”

“哦不是不是!” 火旺忙擺手,“你如果累了困了,隨時都可以去倉庫休息。但是那裡地方小,好逼仄,我擔心你夜晚睡不好。不如今晚早點收鋪,你回家去好好睡一覺?”

阿難停下手,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想回家。一回家我就想起我爸媽。。。想起我家姐。。。一間屋就剩我一個。。。夜晚睡覺的時候,真是好安靜,靜得我怕。。。。。。”

“。。。那你不如去我家住一段時候啦!這樣,今晚我們收了鋪就去你家收拾些換洗衣服,一些常用品,你搬來我家住住先啦!反正我二哥經常都睡在宿舍不回來,你住他的房間,剛好。”

碰巧這時二哥回來店鋪,說趁換班時間幫同事們買些粥過去。

“阿難,見到你就好了!昨天經理還在問我,叫我提醒你去酒店拿支票。方姨的喪禮不論花費多少他們都包。”

阿難眼中憤怒,冷聲質問:“那你不如幫我問下你們經理,什麼時候能有我阿爸的消息?喪禮的費用不重要,那麼多錢我們都欠了。最緊要是找到我爸爸,是生是死有個准信,讓我阿媽死得眼閉。”

“都叫你不要鑽牛角尖了。。。” 火旺的二哥只覺阿難固執。

“別人賀家不是理當包攬喪禮費用的!你阿爸的事是意外!確確實實是關伯父在酒店鬧事在先,大夫人好心讓他在酒店打工還債,誰知他又飲酒不小心躲海啊!方姨的死就更加是意外啦,賀家怎麼可能預料得到啊!文笙少爺都去鞠過躬了,面子上都給足你啦!”

“乜少爺啊!鞠乜躬啊!他過來鞠躬那把香都不是他自己親手插上去的啦!” 阿難對著吼。

“人家是少爺仔啊,難道同你阿媽下跪咩?”

阿難抓住一旁的掃把就要打過去,火旺擋到中間,“一人少句啦!一人少句!二哥,你返去酒店啦!”

“我沒說錯啊!沒人欠他們的!” 二哥嘴裡喊著,被金嬸拉出店鋪。

“幾十年街坊了,關伯父方姨都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你怎麼這樣說話啊!明知阿難現在心情還沒平復!”

被金嬸教育幾句,二哥看到阿難丟了掃把蹲在店鋪裡哭,自覺話語嚴厲了些,歎口氣道:“我都是一時情急!但是事實是這樣嘛,賀家有頭有麵,澳門巨富之家啊!我們普通百姓怎麼和賀家計較啊!我在酒店聽說大夫人憐惜阿難,可能不會再追究關伯父那筆債。你們勸勸阿難啦!如果她態度好些,幾句好話可以免去六十幾萬,何嘗不好啊!”

“知啦!知啦!” 金嬸將打包好的兩袋粥塞到他手裡,催他快些回去。

轉身看到火旺扯開身上的圍裙擋在蹲著的阿難旁邊,“哭啦!哭出來會舒服些!你儘管哭!我幫你遮住了,沒人看得到!”

夜晚火旺陪阿難回她那間祖屋,阿難說,就不到火旺家裡住了。

“不是因為你二哥,認識這麼多年了,二哥什麼脾性我唔知咩?”

“阿媽的頭七快到了,我要守在家裡,免得她回來找不到我。”

阿難坐在沙發上,好半天沒挪動一下,她覺得身體十分沉重,整個人陷進沙發一樣立不起來,唯有借視線掃視這間屋。

火旺在廚房整理冰箱和櫥櫃,擺了些新鮮的蔬果罐頭進去,怕阿難夜裡餓了沒得吃。

再走出庁時,看到阿難望著電視上面的位置,微微笑著,眼裡有淚光。

他陪阿難坐下,聽到阿難顫著聲講:“你看到那兩道橫幅沒有?”

“闔家有喜。闔家有難。” 火旺唸到。

“家姐出生的時候,爸媽好高興,他們盼望有子女好久了,所以阿爸專門請了寫請帖的師傅寫了橫幅,話闔家有喜,家姐的乳名也叫阿喜。”

“到我出生之后,那個打更佬又來幫忙算命,說我命生得不好,會連累整家人受難。他跟我阿爺、我爸媽說,我條命又差又硬,家裡沒人降得住我,將來也很少有人壓得住我。”

“唉。。。這些話你聽過就算啦,就像你阿爺說的,可能你是孫悟空轉世,沒人降得住,即是冇對手啦,多好!”

算命這故事火旺已經聽過好些次,次次他都這樣安慰老友。

“我爸當時都不酗酒,他好疼我媽,疼我家姐,也疼我。他明知道我條命不好,但是不想一家人不開心,自己拿毛筆寫了副橫幅貼在下面,話闔家有難,即是代表我出生了,全家都高興。你說他是不是好笑啊!” 阿難說著便哭了。

“關伯父的字就同我差不多水平啦!” 火旺跳到電視那邊去,指著那副橫幅笑說:“你看!四個字寫得歪七扭八,同我小學時候寫字差不多啊!”

阿難被逗笑,眼淚又多出几滴,“我爸都不是讀書人,寫字當然寫得差啦!”

“。。。。。。所以他才希望我同家姐能多讀書,他說不管花多少錢,都會努力供我們讀書。”

“既然說到了。。。阿難,你真的不考慮繼續讀書嗎?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啊!多一年時間不緊要的。”

阿難不吭聲。

忽然聽到走廊上響動,有人在這一層行走,這棟老舊樓房一層四戶,靠南這邊除了阿難一家,就是隔壁一家了。

阿難反應過來,猛地起身撲向大門,一把拉開鐵閘,指著對面隔壁那戶大吼:“打更佬!你出來!打更佬!出來啊!”

她發狂一樣,一雙手不停砸向隔壁的閘門。火旺明白過來,三步並做兩步邁出走廊,一腳踹向那道閘門。

“出來!出來啊打更佬!我叫你出來!!”

裡面出來一位頭髮蒼白的老伯,幾位家人跟在身後,樓里的其他鄰居也聞聲前來,圍在這戶門口。

“阿難?乜事啊!” 那老伯問。

“打更佬!你還有臉返來澳門?” 火旺先開口,脖子上血脈繃出,臉也紅了。

“乜有臉返來澳門啊?我是去香港幫我個仔湊孫啊,這幾日返來探親。你們做乜啊?”

“你以為你讀過幾本書好厲害咩?你以前也不過就是個打更佬啦,在街上敲鑼報時而已,哪有什麼能力學人算命卜卦啊!你話命生得唔好就唔好咩?憑乜啊!”

老伯即刻懂了意思,一邊安撫身後就快發脾氣的家人,一邊又走出來幾步,對著阿難,“家佩啊!我知!怨我!我當時不應該說你命相不好。那時候我都算年輕,不知道人間咁苦,我從相書上看到什麼就告知你阿爸什麼。但我不是有心折磨你們一家!這附近的街坊們都知道的,那時候大家閒來無事會聊些八卦,我好讀書,喜歡鑽研一些星象、命相的書,大家看得起我,才叫我卜卦,算一下運勢。我都不收錢的!也不騙人!大家聽完就算了。”

“你爸媽的事我都聽說了,家佩,你受苦了!我知道你心里好苦,我們這幫街坊也都心痛。你就當是我這個老伯父對不起你!當年不該在你們一家心中插條刺。”

“你現在說這些?是不是遲了一步啊!” 火旺並不買賬。

老伯不顧火旺阻攔,抬手拍拍阿難肩膀,“家佩!你爸媽好疼你,你知道的!你現在這樣痛苦,你爸媽知道會心痛的。你要保重啊!”

“阿姐!你就真是菩薩心腸,觀音在世了!包了人家辦葬禮的費用不得止,現在還連他們欠的那六十幾萬都要抹去!”

一前一後,賀家大夫人同二夫人從外面返回大宅。

“阿霞!現在是我們賀家缺這六十幾萬做生意,還是你缺了這些錢生活就過不下去?小小數目你已經念了好幾次了。”

“話可不是這樣說啊阿姐!山哥叫我管賬,賬本上每一筆數我都要看得密密實實,喪禮的費用是你私人做人情就算了,現在賬本上平白無故少了六十幾萬,你叫我怎麼平賬啊?”

“再講,你平時都不過問酒店的事,酒店賺多賺少你也不關心,現在是酒店被人欠了六十幾萬,你一句話就當沒有了,不太好吧?”

“那你是嫌我一雙手伸得太長啦?” 大夫人喝問。

二夫人背身坐到沙發另一頭,不應聲也不反駁。

“我們賀家在澳門有頭有麵,傳出去,說我們欺負一個中學還沒畢業的女仔,好聽咩?人家爸爸為我們酒店做事,現在是生是死都還未知,媽媽意外被車撞死,整家人就剩她一個,書都還沒讀完,就當我們一家做善事,平了這筆數,又如何?”

“做善事?阿姐!你都叫了文笙去人家靈堂鞠躬啦,還不夠啊?他們和我們賀家一點關係都冇,不是你拿主意,那個關泳也不會為酒店打工接貨船不小心墮海。還不夠嗎?你當心做多錯多啊!” 二夫人句句不讓。

“少爺!” 家僕在一旁道。

瞧見有人也返來大宅了,二夫人起身問那人:“文笙少爺!你來得正好!你來評評理,你家姐說關家欠的六十幾萬不需要還了,你怎麼看啊?”

祝文笙將外套遞給家僕,不動聲色回她:“不過小數目。這樣吧!我自掏腰包,做禮送給關家,明天回酒店我讓會計平了那筆賬,霞姐滿意嗎?”

“不敢!” 二夫人聽罷冷笑,“現在你幫山哥打理酒店,你怎麼說怎麼好啦,我哪敢有不滿啊!除了山哥,賀家你兩姐弟最有話事權啦!”

“家姐,夜了!不如上樓去休息吧。” 祝文笙攙上大夫人手臂,扶她上樓休息。

二夫人氣不過,又不便再講話,白了兩人後背一眼。

“你臉色不太好,是否太累了?又要讀書又要忙酒店的事,太操勞了。”

“不怕的,應付得來。” 祝文笙到家姐臥室坐下。

“聽說關家那個幺女還沒到酒店拿支票?你幫我告訴她,她爸爸欠的錢,不必還了。”

“嗯。”

“哎!上次聽她說,她不打算再讀書了,可惜啊!老師說她成績不錯,大學應該考得上的。”

“家姐,你同關家有私交嗎?”

“冇。哎!像你霞姐說的,確實同我們賀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擔心其他人說閒話,話我爛做善事,也有道理。我只是見他們一家短時間內發生的事太多了,怕那個幺女支撐不下去。”

家姐向來仁義心腸,對家僕或是酒店員工,也少有嚴厲的斥責。

“你說。。。我若是叫校長再安排多一次考試給她,好不好?她就在硯光唸書。”

“家姐,她是考大學,不是中學自己閉門考試,要同其他學校的學生一起競爭的。”

“這樣啊?我對這些事知道得少。。。。。。”

“不過,” 見家姐犯愁,祝文笙輕拍她的手背安慰:“你是硯光的校董,要求校長聯絡大學,看可不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或許不難。”

“真的嗎?那就好!我明天就去試試!”

祝文笙眼前閃過關家靈堂裡下跪的少女身影,她身披孝衣低耷著頭,一直沒有抬起臉來看過,五官模樣完全沒見到。

只看過那雙燒著紙錢的手,又細又長,枯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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